林風慢悠悠地走在前面,腳步輕快得仿佛踏著某種只屬于他自己的節(jié)拍,肩膀松弛,甚至還無意識地哼著一小段不成調(diào)的旋律。他那副“萬事不掛心”的姿態(tài),渾然天成,仿佛剛才那場充滿機鋒和暗示的對話從未發(fā)生。
華雨緊隨其后,腳步踩得踏實地板,目光卻如最精密的探針,緊鎖在林風的后背上。他的雙眼微微瞇起,狹長的縫隙里閃爍著冰冷而警惕的光,仿佛要將林風這層看似隨意的皮囊徹底剖開,看清里面藏著的究竟是毒蛇還是更深的迷霧。
這哥們……太邪門了……
寒意如同細密的鋼針,沿著華雨的脊椎一路向上。他大腦高速運轉(zhuǎn),瘋狂地推演著各種可能。
不僅和我同為操控系覺醒者……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能在不動用任何探查類技能的情況下,直接讀取到我的……意念?!這個念頭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威懾。不僅如此,華雨清晰地記得剛才那場短暫意念交鋒中的每一個節(jié)點:林風明明有能力在每一次探測和反探測中壓制他,卻像逗弄獵物一般,精準地控制著節(jié)奏,恰到好處地放水,甚至流露出刻意的不在意。
故意放水……示弱?隱藏實力?還是……他在試探我的底線?他到底……圖什么?如同陷入一團看不見形狀的黑暗,華雨心中翻涌著無數(shù)猜測,卻無法抓住哪怕一根清晰的線索。
“嘖?!?/p>
走在前面的林風忽然停了下來,發(fā)出一聲帶著點無奈和好笑意味的輕嘆。他甚至懶懶地半轉(zhuǎn)過身,一只手隨意地插在褲兜里,臉上瞬間堆滿了之前那副“熱心腸、沒脾氣學長”的真誠笑容,眼中甚至還帶著點“佩服后輩潛力”的光芒。
“我說哥們兒,”他的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晚上吃什么,“要我說幾次???別再琢磨了,腦瓜子嗡嗡的多累。我真的——真的沒什么惡意?!彼匾饧又亓恕罢娴摹保θ轄N爛得像夏日的陽光。然而,在這“真誠”的尾音處,一絲幾不可察的、寒冰般的冷意瞬間滑過他的瞳孔,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不然——”
就是這兩個字!
在華雨緊繃如弦的神經(jīng)中,如同投入冰水的熾熱烙鐵!華雨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身體所有細微的動作仿佛在那一剎那凝固了,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定了林風接下去的話語。
林風似乎很滿意華雨這份高度集中的“聆聽”,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吊足了胃口。然后,他臉上那“真誠”的表情驀地一變,扯出一個近乎戲謔的、帶著點惡魔般惡趣味的笑容。同時,他那只插在褲兜里的手抽了出來,并沒有指向華雨,而是……極其自然卻又充滿壓迫感地,食指朝上指了指頭頂——那個象征著至高權(quán)限和無處不在監(jiān)控的“上面”。
“……不然的話,我早就把你有‘問題’這回事,給上頭打小報告了?!彼穆曇魤旱土?,語速放慢了,像是一把鈍刀子,輕輕地割在華雨緊繃的神經(jīng)上。最后那句“打小報告”,甚至帶著點孩童告密般的、詭異的頑皮感。
“有問題……”
如同黑暗中驟然劃亮的閃電,這個詞精準地劈開了華雨腦中紛亂的迷霧!
對了!就是這一點!關(guān)鍵就在這里!
華雨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他低垂的眼瞼下,一縷極快、極淡、也極其冰冷的笑意瞬間掠過嘴角,快得像刀鋒過隙,在旁人察覺之前便悄然隱去,仿佛從未存在過。那不是一個開心的笑容,而是一種終于抓住對方話語中關(guān)鍵籌碼的、近乎冷酷的領(lǐng)悟。
林風這是在暗示……他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而這個“問題”,似乎足以引起“上面”的重視?但同時,他又明確表示“沒惡意”,且選擇不報告……
這個‘危險’的平衡,此刻微妙地維系著。
捕捉到林風話中那關(guān)鍵性的“有問題”這個把柄后,華雨緊繃的神經(jīng)反而奇異地松弛了一瞬。他緩緩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那動作自然得如同卸下重擔。臉上刻意堆疊起的、帶著點“想通了”的釋然笑容也隨之綻放開來,語氣輕松得甚至帶著點調(diào)侃:“你說得對,哥們兒。想那么多確實費腦子,還累得慌?!彼柭柤?,動作流暢自然,“倒不如……真聽你的,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輕松點?!?/p>
這突如其來的“頓悟”和順從,讓林風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猛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臉上那副掌控全局的從容表情瞬間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了底下真實的錯愕和難以置信。
“?????”林風的聲音拔高了一個調(diào),充滿了純粹的困惑和不解,“不是……你……等等!你認真的?這就……完全放棄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景象,上下打量著華雨,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偽裝的痕跡。
“???”華雨歪了歪頭,臉上的表情切換得毫無滯澀,瞬間換上了一副純?nèi)粺o辜、甚至帶著點懵懂的天真模樣,眼神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小鹿,“放棄什么?。坎皇悄阏f別想了嗎?”他眨巴著眼睛,仿佛完全聽不懂林風在說什么。
“不!不是!你等等!等等!”林風被這無縫切換的“天真”噎得有點語無倫次,他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順從”打亂了所有節(jié)奏,“這轉(zhuǎn)變也太快了吧?!快得……快得像假的!你怎么能放?你不應(yīng)該放?。∵@……這應(yīng)該只是你裝出來的吧?!”他指著華雨,語氣急促,帶著一種急于戳破對方偽裝的焦躁,臉上寫滿了“這不可能”的難以置信。
華雨臉上的“天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戲謔和了然的笑意,嘴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哦?裝出來的?”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眼神帶著玩味,“不是你要我‘放下’的嗎?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執(zhí)行你的‘建議’啊,林風‘學長’?!彼选皩W長”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要你……”林風急切地想要辯解,話說到一半?yún)s猛地卡住。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如同探照燈般死死鎖定在華雨的臉上,嘴唇緊抿,眉頭緊鎖,仿佛在讀取某種無形的密碼。幾秒鐘后,他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低聲嘀咕道:“不對……情緒……你的情緒……是放松的?怎么可能……這不該是放松的時候……絕對……絕對哪里有問題!”盡管最后這句是他壓低了聲音的自言自語,如同蚊蚋嗡鳴,但在兩人之間這緊繃的寂靜中,依舊清晰地鉆入了華雨的耳中。
“哼哼……”一聲帶著洞察和勝利意味的輕笑從華雨喉間溢出。他臉上的戲謔笑容擴大了幾分,眼神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向林風,“果然……你的能力根本不是‘讀心’,而是‘感知情緒’吧?所以之前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林風臉上瞬間掠過的僵硬,“……是運氣好?還是情緒波動太大,讓你‘感覺’到了?”
“去你的運氣!”林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戳穿的羞惱,“那是我憑本事……憑自己想到的!”他下意識地反駁,但話一出口,對上華雨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猛地偏過頭,避開華雨的視線,臉上迅速堆起一種故作姿態(tài)的煩躁和不自在,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其實……反正是我自己想到的!你愛信不信!滿意了吧!”那語氣與其說是辯解,不如說是帶著點氣急敗壞的、強行挽尊的牢騷。
華雨臉上那抹戲謔的笑意如同被寒風吹散的薄霧,瞬間收斂無蹤。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如同兩柄淬了冰的短匕,直直刺向林風,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回避的質(zhì)詢:“那么,回到核心問題——你究竟是怎么察覺到我有‘問題’的?是靠你這‘感知情緒’的能力,捕捉到了什么異常波動?”
林風臉上那點強撐的煩躁和故作姿態(tài)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他像是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甚至沒有避開華雨銳利的目光,只是隨意地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天氣:“哦,那個啊……其實跟你猜的差不多,但又不完全是?!彼D了頓,目光在華雨臉上掃過,似乎在確認他的反應(yīng),“源頭在秦鋒身上。你沒注意到嗎?他在接到那個通訊之后,看你的眼神……整個都變了?!?/p>
華雨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他當然記得!那通突如其來的加密通訊后,秦鋒教官那短暫的停頓,那看似平靜無波卻暗藏審視的目光深處,驟然多出的那份難以言喻的……復雜。那份復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層層漣漪。
“嗯,”華雨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凝重,“感覺到了。他接完通訊后……看我的眼神,確實不一樣了。”他腦海中清晰地回放著那一幕:秦鋒教官目光掃過他時,那瞬間的凝滯,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絕非欣賞或期許的……某種東西。
“沒錯?!绷诛L點了點頭,他的語氣依舊平淡,甚至帶著點事不關(guān)己的隨意,但說出的內(nèi)容卻如同重錘砸落,“那種眼神……準確地說,是‘防范’。”
防范!
這個詞如同冰冷的鐵錐,狠狠鑿進了華雨的耳膜!遠比“警惕”、“戒備”更加冰冷、更加正式、也更加……沉重!它代表的不是個人好惡,而是一種基于某種評估或指令的、制度性的疏離和防備!秦鋒教官,這個訓練場的掌控者,這個他名義上的引導者,竟然在用一種“防范”的目光審視他?!
一股寒意瞬間從華雨的腳底竄上頭頂,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凍僵。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色在褪去,盡管他強行控制著表情沒有崩壞,但眼神深處那瞬間的震動和冰冷,卻如同湖面被巨石砸開的裂痕,清晰可見。
就在這“防范”二字帶來的巨大沖擊力在空氣中彌漫、華雨心神劇震的剎那——
“嗒…嗒…嗒…”
清晰、沉穩(wěn)、帶著某種獨特韻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疾不徐地敲打在空曠廊道冰冷堅硬的合金地板上。那腳步聲仿佛帶著無形的重量,每一步都踩在人心跳的間隙,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凝固的氣氛。
華雨和林風幾乎是同時,猛地循聲望去!
只見廊道拐角的陰影處,一個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沉穩(wěn)的身影,正一步步踏出昏暗的光線,走入他們所在的區(qū)域。來人穿著一身筆挺的深灰色守夜人制式訓練服,肩章上的徽記在頂燈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他的面容剛毅,線條如同刀削斧鑿,正是他們共同的隊長——
夜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