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在打印室聽見這段對話，打印機(jī)的嗡鳴里，她摸了摸兜里的《飛鳥集》——那是她兼職攢錢買的，扉頁寫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她不知道，三天后的傍晚，這句話會成為她和上官翊的第一次真正對話。
那天她在咖啡廳兼職，晚班結(jié)束時已經(jīng)九點(diǎn)。秋夜的風(fēng)裹著桂香鉆進(jìn)領(lǐng)口，她抱著書包往宿舍走，遠(yuǎn)遠(yuǎn)看見路燈下站著個人影。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上官翊，他靠著樹干，手里捏著半罐啤酒，易拉罐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
"晴子。"他看見她，眼睛亮了亮，"能...陪我喝一杯嗎？"
"我還要回宿舍。"
"就五分鐘。"他扯了扯嘴角，"我請你。"
晴子在他身邊坐下，夜露打濕了她的帆布鞋。上官翊把啤酒罐推給她："我追梅子三個月了，她連我生日都不知道。"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本來想今天送她的，手工做的銀杏葉書簽，她總說要收集落葉..."
晴子接過盒子，打開是片金黃的銀杏葉，背面用鋼筆寫著"秋意濃，情更重"，字跡剛勁有力。她想起梅子前幾天說"最近圖書館的銀杏葉很好看"，原來上官翊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她是個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晴子輕聲說，"她要的不是鮮花和書簽，是能和她并肩站在世界舞臺上的同伴。"
上官翊沉默了。遠(yuǎn)處傳來晚歸學(xué)生的笑聲，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尾游在夜色里的魚。"你知道嗎？"他突然說，"我小時候?qū)W京劇，老師說我嗓子好，可我總坐不住，總想著去打籃球。后來我媽說，'你要么就把戲唱到極致，要么就痛痛快快玩，別半吊子'。"
他仰頭灌了口啤酒，喉結(jié)滾動著："現(xiàn)在我才明白，她說的'極致'是什么。梅子要的不是普通的喜歡，是靈魂的共振?？晌?..我只是個普通的上官翊。"
風(fēng)卷起一片梧桐葉，落在晴子腳邊。她撿起來，葉脈里還凝著未干的雨珠："其實(shí)你很好。"她抬頭看他，眼睛在路燈下泛著暖光，"你執(zhí)著，真誠，愿意為她學(xué)新東西。這些已經(jīng)比很多人好了。"
上官翊望著她，忽然笑了："晴子，你和梅子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她像月亮，清清淡淡，讓人不敢靠近。"他低頭轉(zhuǎn)著啤酒罐，"你像太陽，暖烘烘的，讓人想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
那天之后，上官翊沒再出現(xiàn)在梅子面前。他開始跟著晴子去圖書館兼職，幫著整理舊書，偶爾會給晴子帶杯熱豆?jié){；會在她做家教時，在樓下默默等兩個小時，手里捧著她愛吃的糖炒栗子；甚至跟著戲劇社的老生學(xué)唱《牡丹亭》，雖然總跑調(diào)，但唱得極認(rèn)真。
"上官學(xué)長，你這是..."晴子遞給他擦汗的毛巾。
"梅子說過，喜歡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讓自己變得更好。"他擦著額角的汗，眼睛亮得像星子，"她說她以后要去哈佛讀比較文學(xué)，我就報了英語輔修；她說喜歡有文化底蘊(yùn)的人，我就跟著老生學(xué)戲曲。"
晴子望著他，忽然想起梅子最近的變化。那個總抱著《牛津高階》的女孩，開始在課間和同學(xué)討論《牡丹亭》的英譯本；會在晨讀時哼兩句昆曲，聲音清越如泉水；甚至主動報名了學(xué)校的英語戲劇社，要在迎新晚會上表演《羅密歐與朱麗葉》選段。
"梅子師妹要表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上官翊的眼睛瞬間亮了，"我能去后臺看看嗎？"
"她應(yīng)該...不介意吧。"晴子想起梅子昨天收拾道具時，嘴角那抹少見的笑意，"不過她排練很認(rèn)真，你別去打擾。"
迎新晚會那天，大禮堂坐滿了人。晴子坐在第三排，旁邊是抱著琵琶的戲劇社成員。幕布拉開時，她看見梅子穿著月白色的戲服，發(fā)間別著珍珠發(fā)夾，正和扮演羅密歐的男生對戲。
"O Romeo, Romeo wherefore art thou Romeo?"
梅子的聲音像浸了蜜的玉笛，尾音輕輕上揚(yáng)，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她抬眼時，目光掃過觀眾席，恰好落在上官翊身上——他穿著件深灰色的西裝，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攥著朵用紙折的玫瑰。
"Romeo, take me somewhere we can be alone."
羅密歐的臺詞剛落，梅子忽然頓住。她望著臺下的上官翊，嘴角漾開一抹極淺的笑，像是春雪初融時的溪澗。上官翊猛地站起來，手中的紙玫瑰掉在地上，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我...我去后臺送道具。"他踉蹌著離開座位，晴子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前幾天說的話："我要讓她知道，我不是只會送花的手，也能成為她的劍，陪她披荊斬棘。"
謝幕時，梅子捧著一束百合走上臺。掌聲如潮，她卻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了上官翊——他正擠在過道里，舉著張海報，上面是戲劇社的新招新廣告，標(biāo)題是"尋找并肩的追光者"。
"謝謝大家。"梅子接過話筒，聲音清亮，"其實(shí)今天這場戲，我想特別感謝一個人。"她望向觀眾席，"謝謝你讓我明白，喜歡不是追逐，是和你一起變成更好的自己。"
上官翊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擠到臺前，把那束紙玫瑰塞進(jìn)梅子手里："我...我學(xué)了三個月昆曲，能...能和你一起唱段《驚夢》嗎？"
梅子接過玫瑰，花瓣在他掌心洇出褶皺。她望著他緊張的樣子，忽然笑了："好啊，不過我唱昆曲，你得配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