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凌美麗踏入校園時,立刻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氛圍。初秋的晨風帶著絲絲涼意,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校門口的宣傳欄前圍滿了人,同學們交頭接耳,不時發(fā)出驚呼。她踮起腳尖,勉強看到宣傳欄上貼著一張法院公告——丁老師因性騷擾未成年學生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兩年執(zhí)行。公告右下角蓋著鮮紅的法院公章,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目。
"美麗!"杜敏從人群中擠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杜敏今天扎了個高馬尾,發(fā)梢隨著她急促的動作輕輕晃動,"你看到沒?那個變態(tài)居然只判了緩刑!"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字字都帶著憤怒的顫抖。
凌美麗的手不自覺地摸向手腕上的熒光標記,那里已經重新描繪過,顏色鮮艷如初。菇勇上周五晚上又給她描了一遍,說是"周末要加強防護"。"他...已經出來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聽說是昨天放的。"杜敏環(huán)顧四周,將凌美麗拉到一棵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爸在警局的朋友說,他叔叔是教育局副局長,上下打點了不少關系。"她咬了咬下唇,"更惡心的是,他居然還能保留教師資格證,只是調到郊區(qū)一所中學去了。"
凌美麗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像有一條冰冷的蛇在皮膚上蜿蜒。她想起那天丁老師被警察帶走時,回頭瞪她的那一眼,陰鷙得像毒蛇的信子。那些淡藍色的信封、半夜的騷擾短信、被跟蹤回家的恐懼,全都隨著這個信息重新浮現在腦海。
"別怕,"杜敏捏了捏她的手,指尖溫暖有力,"他要是敢來找你麻煩,我們就再報警。"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何飛說...菇勇已經聯(lián)系了幾個籃球隊的兄弟,會輪流護送你回家。"她突然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你男朋友昨晚在群里發(fā)了好長一段話,把大家都感動壞了。"
凌美麗心頭一熱,臉頰微微發(fā)燙。她正想問菇勇說了什么,一陣騷動從校門口傳來。凌姿麗穿著一身嶄新的校服走進校園,栗色卷發(fā)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像是自帶光環(huán)。她身邊圍著幾個陌生的男生,殷勤地幫她拎書包、遞飲料,活像一群忠誠的侍衛(wèi)。
"那就是你堂姐?"杜敏吹了聲口哨,眼睛微微睜大,"果然名不虛傳。"她的語氣里沒有嫉妒,只有純粹的好奇和欣賞。
凌美麗點點頭,突然注意到何飛站在不遠處的一棵銀杏樹下,目光復雜地看著凌姿麗的方向。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一個久違的夢境,既懷念又抗拒。杜敏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嘴角微微下垂,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
"別擔心,"她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發(fā)尾,"我們昨天談過了。何飛說他初中時確實迷戀過凌姿麗,但那都是過去式了。"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讓他把那些情書都燒了,當著我面。"她做了個點火的手勢,"就在他家后院,燒得干干凈凈。"
凌美麗忍不住笑了,杜敏的直爽總是能讓她心情變好。兩人走向教學樓時,菇勇從籃球場方向跑來,額頭上還帶著晨練后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他的白色T恤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片,貼在結實的胸膛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早。"他微微氣喘,目光在凌美麗臉上停留了片刻,確認她沒事后才轉向杜敏,"何飛在體育館等你,說是有東西要給你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杜敏會意地眨眨眼:"明白,不當電燈泡~"她沖凌美麗做了個鬼臉,揮揮手跑開了,馬尾辮在腦后歡快地跳躍。
菇勇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濕巾,抽出一張遞給凌美麗:"擦擦手。"見凌美麗困惑的表情,他補充道,聲音低沉溫柔,"宣傳欄...你碰過了吧?"
凌美麗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無意識地摸過宣傳欄的邊緣,指尖還殘留著金屬的冰涼觸感。她接過濕巾,菇勇的細心讓她心頭微顫。"謝謝。"她小聲說,擦拭著手指,"你看到公告了?"
菇勇點點頭,眼神變得銳利如刀:"他出來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下頜線條繃緊,"這幾天別單獨行動,放學等我一起走。"他頓了頓,補充道,"中午吃飯也要和杜敏一起,別落單。"
凌美麗想說自己不怕,但顫抖的手指出賣了她。菇勇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干燥,將她的手指完全包裹:"有我在。"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一道堅固的城墻,將她與恐懼隔開。凌美麗突然想起杜敏說的話,好奇地問:"你昨晚在群里說什么了?"
菇勇的耳尖瞬間紅了,他戰(zhàn)術性地咳嗽一聲:"沒什么...就是讓大家?guī)兔ψ⒁獍踩?他轉移話題的速度快得像搶籃板,"上課要遲到了。"
上課鈴響了,兩人匆匆走向教室。推開門的一瞬間,凌美麗愣住了——凌姿麗正坐在她的座位上,親熱地和菇勇的同桌說著什么。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吹剿麄冞M來,凌姿麗燦爛一笑,紅唇白齒,明艷得讓人移不開眼。
"美麗!驚喜嗎?"她的聲音甜得像蜜糖,"班主任安排我坐這兒,說方便我熟悉班級。"她自然地往菇勇的方向靠了靠,兩人的手臂幾乎相碰。
凌美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目光掃向自己的新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旁邊是班上最沉默寡言的女生陳默。菇勇皺了皺眉,剛要開口,班主任李老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摞試卷。
"同學們,這是新轉來的凌姿麗同學,大家歡迎。"稀稀拉拉的掌聲中,李老師推了推眼鏡,"凌美麗,你和陳默換一下位置,幫助新同學盡快適應。"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顯然已經做了決定。
凌美麗默默走向新座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理解班主任的安排——凌姿麗確實需要幫助適應新環(huán)境,但看著凌姿麗自然地坐在菇勇旁邊,兩人肩膀幾乎相碰,胸口還是泛起一陣酸澀。陳默是個安靜到幾乎透明的女生,見凌美麗過來,只是微微點頭,就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更多空間。
一整天的課程,凌美麗都心不在焉。她時不時看向菇勇的方向,每次都能看到凌姿麗湊過去小聲說什么,或者"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物理課上,凌姿麗甚至"借"走了菇勇的橡皮,用完后還特意在他手心輕輕一劃,惹得幾個男生發(fā)出曖昧的起哄聲。菇勇大多時候只是簡短地回應,專注地記筆記,但凌美麗還是注意到他耳朵微微發(fā)紅——那是他緊張時的表現。
課間時,凌美麗想去和菇勇說句話,卻被凌姿麗以"請教數學題"為由攔住了。直到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結束,兩人才有機會單獨相處。
放學鈴響后,凌美麗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等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向菇勇的座位。凌姿麗已經不見了,據說是被學生會的人叫去參加迎新活動。菇勇站在窗邊,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像是為他描了一圈柔光。他正在整理書本,動作利落而有條理。
"抱歉,"他主動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凌姿麗一直問問題,我不好不理她。"他抬頭看向凌美麗,眼神真誠,"她是你堂姐。"
凌美麗搖搖頭,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沒關系,班主任安排的嘛。"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她...問你什么了?"
"主要是課程進度,"菇勇合上課本,"還有..."他猶豫了一下,"問了很多關于你的事。"
"我?"凌美麗驚訝地瞪大眼睛。
"嗯,"菇勇的嘴角微微上揚,"你喜歡什么顏色,愛吃什么,生日是什么時候..."他的眼神變得柔軟,"她好像真的很想了解你。"
這個回答讓凌美麗心頭一暖,之前的醋意頓時消散了大半。也許她對堂姐太苛刻了?畢竟凌姿麗剛轉學過來,人生地不熟的...
"走吧,"菇勇背起書包,"不是說好一起回家嗎?"
兩人剛走出教學樓,一個熟悉的身影攔住了去路。丁老師穿著皺巴巴的西裝,頭發(fā)比之前白了許多,眼鏡后面的眼睛布滿血絲,像是很久沒睡好。他手里捧著一束白玫瑰,包裝紙上還沾著水珠,看起來是剛買的??吹搅杳利悤r,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露出微微發(fā)黃的牙齒。
"美麗同學,"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我是來道歉的。"他向前一步,身上的古龍水味道混合著汗臭撲面而來。
凌美麗下意識后退一步,撞進菇勇懷里。菇勇立刻上前半步,將她護在身后,肌肉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離她遠點。"菇勇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神銳利如刀。
丁老師卻像沒聽見一樣,目光越過菇勇,直勾勾地盯著凌美麗:"我知道錯了,真的。"他的聲音突然哽咽,眼睛里泛起可疑的水光,"那段時間我鬼迷心竅...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他遞出那束花,手指微微發(fā)抖,"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好嗎?我保證不會再犯錯了..."
凌美麗感到一陣惡心涌上喉頭。那些淡藍色的信封、半夜的騷擾短信、被跟蹤回家的恐懼,全都隨著這個人的出現重新變得鮮活。她的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抓住菇勇的衣角。
"滾。"菇勇一把打掉那束花,白玫瑰散落一地,花瓣在風中無助地顫抖,"否則我報警了。"他掏出手機,拇指已經按在了撥號鍵上。
丁老師的表情瞬間扭曲,眼中的癡迷變成了怨毒:"你以為你是誰?監(jiān)護人嗎?"他指著菇勇,聲音尖利得刺耳,"我調查過你,菇勇。你父親的公司最近在稅務上有點問題吧?如果我叔叔打個招呼..."他陰森地笑了,"你覺得會怎么樣?"
菇勇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jié)發(fā)白,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凌美麗趕緊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沖動之下動手。她能感覺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得像石頭,體溫高得嚇人。
"丁老師,"她鼓起勇氣開口,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穩(wěn)定,"請你離開。如果再騷擾我,我會直接報警,這次不會有任何和解。"她直視著丁老師的眼睛,盡管雙腿發(fā)軟,"你的緩刑期如果再犯罪,會立刻收監(jiān)。"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丁老師頭上。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反駁的話。最后,他彎腰撿起一朵沒被踩壞的白玫瑰,硬塞到凌美麗手里:"你會明白我的心意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輕柔,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我們注定要在一起..."
說完,他轉身離去,背影佝僂得像只受傷的野獸,腳步卻異常堅定,仿佛已經決定了什么。
凌美麗的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那朵玫瑰掉在地上。菇勇一腳把它踢開,狠狠碾碎,然后緊緊握住她的手:"沒事了,他走了。"但他的眼神依然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像是在防備丁老師突然折返。
但凌美麗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結束。丁老師眼中的執(zhí)念比想象中更可怕,而他的威脅也并非空穴來風——菇勇的父親確實在做進出口生意,如果教育局副局長有意刁難...
"別擔心我爸爸,"菇勇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聲音沉穩(wěn)有力,"他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他輕輕捏了捏凌美麗的手指,力道恰到好處地安撫著她的不安,"倒是你...這幾天一定要小心。"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嚴肅,"不要一個人走夜路,不要接陌生號碼,如果看到可疑的人立刻給我打電話。"
兩人走到校門口時,何飛和杜敏已經等在那里。何飛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小東西,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臉上的表情罕見地嚴肅。
"給,"他把那東西遞給凌美麗,"防狼警報器,按一下會發(fā)出120分貝的響聲,足夠把半個小區(qū)的人都吵醒。"他熟練地演示了一下使用方法,"我給我妹也買了一個,很管用。"
杜敏則從書包側袋掏出一管防狼噴霧:"這個更直接,對準眼睛噴,能讓一個成年男人哭上半小時。"她做了個噴射的動作,眼神凌厲,"我教你用,記住要順風噴,不然會傷到自己。"
凌美麗感動得眼眶發(fā)熱。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保護計劃,何飛甚至畫了張輪流護送的值班表,上面已經簽了好幾個籃球隊成員的名字。夕陽西下,四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危險隔絕在外。
分別時,菇勇把凌美麗送到家門口。夜幕已經降臨,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親密地靠在一起。秋夜的微風拂過樹梢,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明天見。"菇勇輕聲說,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他的眼睛在路燈下呈現出深邃的墨綠色,像是森林里最隱秘的湖泊。
凌美麗也站著不動,兩人之間只有一寸的距離,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氣和陽光的味道。不知是誰先邁出了那一步,等凌美麗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靠在菇勇懷里,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臂環(huán)抱著她,溫暖而堅實,像是為她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
"我害怕。"她終于說出了憋在心里一整天的話,聲音悶在他的襯衫里。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認自己的恐懼。
菇勇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fā)頂,呼吸拂過她的發(fā)絲:"我知道。"他的手臂收緊了些,聲音低沉而堅定,"但你不是一個人。"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凌美麗心中某個緊鎖的盒子。她仰起臉,在月光下看著菇勇的眼睛——那里盛滿了溫柔和堅定,像一片寧靜的港灣,等待著遠航歸來的船只。
當他的唇輕輕貼上她的額頭時,凌美麗閉上了眼睛。這個吻輕得像羽毛拂過,卻重若千鈞,在她心上烙下深深的印記。手腕上的熒光標記在夜色中微微發(fā)亮,像一個小小的燈塔,提醒她無論暴風雨多么猛烈,總有一個安全的港灣在等待。而這個港灣的名字,叫菇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