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
‘該死！怎么會攤上這種事！’
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死死攥住，每一次狂跳都狠狠撞擊著脆弱的胸腔，喉間泛起濃重的鐵銹味。
雪清禾死死盯著前方巷口——那盞在黑暗中搖曳的路燈，是此刻唯一的救命光點。她咬緊牙關(guān)，將最后一絲力氣灌注到灌了鉛的雙腿上，不敢有半分停歇。
噗！噗！噗！
‘快到了！再撐一下！撐過去……就好了！’赤足每一次踏在冰冷粗糲的瀝青路面上，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碎玻璃上，尖銳的痛楚從腳底直沖天靈蓋，火辣辣地灼燒著。
身后，雜亂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野獸般的低吼，匯成一片催命的鼓點，緊咬著她的后背。單薄的連衣裙下擺被夜風(fēng)撕扯得獵獵翻飛，額前濡濕的碎發(fā)緊貼在慘白如紙的臉頰上。
外套口袋里，那顆冰涼的乳白色珠子硬生生硌著她的腰側(cè)——半小時前，她不過是加完班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個渾身浴血的男人突然從暗巷撲出，將這顆珠子猛地塞進她手心，只來得及擠出“找警察”三個字，便轟然倒在她腳邊。
緊接著，這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的兇徒便從暗處涌出，瘋魔似的追了上來！
雪清禾腦中一片空白，只憑著本能，在那群兇徒撲到眼前的最后一刻，轉(zhuǎn)身朝著巷口那點微光亡命狂奔。
“繞過去！堵死巷口！別讓這娘們跑了！”身后傳來領(lǐng)頭者兇狠的咆哮，聲音里是赤裸裸的殺意。
“臭婊子！給老子站?。 睈憾镜闹淞R如同毒蛇吐信，緊追不舍。
“媽的，跑得倒快！老子看你能跑多遠！”另一個聲音喘息著罵道，伴隨著“鏘啷”一聲刺耳的金屬刮擦銳響——那是利器出鞘的聲音！
雪清禾的肺如同破敗的風(fēng)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燎般的劇痛，胸腔快要炸開。身體早已透支，全憑一口不肯咽下的求生之氣吊著。
怕什么，偏來什么。
巷口昏黃的路燈下，赫然癱倒著一個爛醉如泥的男人，嘔吐的穢物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七八個空酒瓶在他周圍滾了一地。雪清禾本能地想側(cè)身避開，耳畔卻陡然響起凄厲的破空聲——
“呼——砰?。。 ?/p>
一塊拳頭大的碎磚貼著她的后腦勺呼嘯而過，狠狠砸在側(cè)面的磚墻上，碎石飛濺！巨大的沖擊震得她顱腦嗡鳴，眼前金星亂迸。
劇痛和驚嚇讓她猛地一縮脖子，腳下徹底失了方寸。視線模糊中，腳尖不偏不倚絆上一個滾動的酒瓶！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像只折翼的鳥，絕望地向前撲跌！
“啊——”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左側(cè)街口，一輛滿載的貨車如同失控的鋼鐵巨獸，咆哮著沖撞而來！刺眼的遠光燈瞬間吞噬了她的視野，尖銳到撕裂耳膜的剎車聲劃破死寂的夜空！緊接著——
“吱嘎——?。?！”
轟！?。?/p>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狠狠撞上她的身體！骨骼碎裂的悶響被淹沒在金屬的扭曲聲中，她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仿佛一片被狂風(fēng)卷起的枯葉。
疼嗎？
奇怪，竟感覺不到疼了。
只有徹骨的冰冷，從四肢百骸迅速蔓延，仿佛要將靈魂凍結(jié)。溫?zé)岬囊后w在身下無聲地洇開，黏稠而沉重。
意識卻詭異地異常清晰，甚至能“看”到巷口混亂的景象。那顆乳白色的珠子不知何時從她破碎的口袋里滾落出來，浸泡在她溫?zé)岬难褐校瓜窈＞d吸水般，瞬間將周遭的鮮血吸噬殆盡，變得殷紅刺目，宛如一顆在黑暗中兀自搏動的詭異心臟！
那群兇徒如同見了血的鯊魚，徹底瘋了，嘶吼著、推搡著撲向那顆血珠，骯臟的鞋底甚至踩過她無力垂落的手臂，沒有一個人低頭看她一眼。
“呵…原來…我這條命…這么…這么微不足道…竟還抵不過…一顆冰冷的石頭…”她翕動著嘴唇，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無聲的嘆息在冰冷的唇齒間消散。眼皮重逾千斤，視野迅速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在意識徹底沉淪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地“看”到——那顆被無數(shù)只手爭搶的血色珠子，猛地爆出一團妖異刺目的紅光！
紅光一閃而逝，連帶著那顆珠子，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操！珠子呢？！珠子他媽去哪了？！”暴怒的嘶吼幾乎要撕裂喉嚨。
“嗚哇——嗚哇——嗚哇——”
尖銳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如同死神吹響的最終號角，徹底打破了夜的死寂。
“條子！快撤！分開跑！”混亂的咒罵和驚呼聲中，歹徒們?nèi)缤惑@散的蝗蟲，試圖四散奔逃，卻被巷口如銅墻鐵壁般沖出的警察死死堵?。?/p>
“警察！放下武器！雙手抱頭！不許動！”
這一切的喧囂、抓捕、結(jié)局……都與倒在冰冷血泊中、生命正飛速流逝的雪清禾，再無一絲瓜葛。她的世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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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青梧巷口一家通宵營業(yè)的“老張面館”里，油膩的燈泡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柜臺上，一臺外殼發(fā)黃的老舊電視機正沙沙地播報著晨間新聞：
“……昨夜凌晨，本市青梧巷發(fā)生一起惡性案件。警方接警后迅速出擊，成功抓獲涉案嫌疑人12名。據(jù)初步調(diào)查，該團伙涉嫌走私國家珍貴文物，并在持械追逐一名路人過程中，導(dǎo)致其不幸遭遇車禍，當(dāng)場身亡…更令人痛心的是，在抓捕行動中，一名特警隊員為保護現(xiàn)場群眾，與歹徒英勇搏斗，不幸犧牲……”
［雪清禾；一個剛踏入社會不到兩年的孤兒。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像這座城市里千千萬萬的浮萍。不說有多大貢獻，卻也一直安安分分、勤勤懇懇，只為在這冰冷的鋼鐵叢林里求得一線生存的空間。生命的最后，在官方的通報中，她只得到了一個冰冷的稱謂——“路人”。她的死亡，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微小石子，甚至沒能激起一絲像樣的漣漪，便無聲無息地沉沒了。］
面館門口的玻璃上，仿佛有一道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無形影子倏忽掠過，留下一絲若有若無、滲入骨髓的陰冷氣息。
“嘶——老板，這也沒起風(fēng)啊，咋突然這么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個正埋頭吸溜面條的食客猛地打了個寒噤，使勁搓了搓胳膊，縮著脖子嘟囔。
旁邊的同伴也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lǐng)，連連點頭，聲音帶著點不安：“邪門了，后脖頸子直冒涼氣！像有冰溜子滑進去似的！”
街口，那片浸透了年輕生命、顏色已然發(fā)黑、邊緣開始干涸凝固的血跡旁。一個近乎透明的身影靜靜佇立，輪廓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夜風(fēng)拂過他虛幻的身體，帶起細微的、漣漪般的波動。他無聲地望向巷口那片混亂過后的狼藉，以及那灘刺目的暗紅，聲音輕得像一聲來自遠古的嘆息：
“哎！終究還是牽連了無辜……赤丹珠既已擇主，血契已成……便是天意如此。是福是禍，是劫是緣……一切，且看你自身造化了！”
話音落下，那透明的身影如同清晨最后一縷被陽光驅(qū)散的薄霧，又似被無形之風(fēng)吹散的流螢，化作點點細碎而微弱的熒光，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再無痕跡。
而那道曾裹挾著詭異血珠消失的妖異紅光，此刻正穿透了時空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緊緊包裹著一縷茫然無依、脆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的殘魂，如同宇宙間一道執(zhí)拗的血色流星，劃破亙古的黑暗，向著1930年、烽煙將起的長沙城……疾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