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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你們認錯人了?!?/p>

陳見的聲音很冷,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疏離感。他把我護在身后,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幼獸。

那兩個黑衣人對視了一眼,沒有再堅持。其中一個微微躬身,遞過來一張黑色的卡片,上面只燙金印著一個姓氏和一串電話號碼。

“少爺,這是老爺?shù)乃饺穗娫挕Kf,無論如何,都希望您能聯(lián)系他一次?!?/p>

說完,他們沒有再糾纏,轉(zhuǎn)身,上車,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悄無聲息地滑入夜色,就像它來的時候一樣突兀。

工地的塵土還在空氣中飛揚,我和陳見站在原地,像兩尊雕塑。

那張黑色的卡片掉在地上,被晚風(fēng)吹得翻了個滾。

我彎腰把它撿了起來,遞給陳見。

他沒接,只是死死地盯著卡片,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緒,有憤怒,有迷茫,還有一絲……恐懼?

“陳見,這……”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假的?!彼蝗徽f,聲音又快又急,“騙子。現(xiàn)在騙子花樣越來越多了,都開上勞斯萊斯了?!?/p>

他說著,一把奪過我手里的卡片,揉成一團,狠狠地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動作一氣呵成,仿佛在丟掉什么燙手的山芋。

“走,回去了。”他拉起我的手,步子邁得很大。

我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幾乎是小跑著跟上他。

我能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很用力,手心全是冷汗。

他在害怕。

回到學(xué)校附近,我們找了個路邊攤坐下。

老板照舊給我們上了兩碗牛肉面。

陳見埋頭,呼啦呼啦地吃著,像是要把今天受到的驚嚇都吃進肚子里。

我沒什么胃口,只是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面條。

“你信嗎?”我問。

“信什么?”他頭也不抬。

“他們說的話?!?/p>

“不信?!彼卮鸬脭蒯斀罔F,“我爸就是個下崗工人,我媽在家給人做鐘點工。我哪兒來的什么有錢的老爺。”

他說得理直氣壯,但我總覺得,他是在說給我聽,也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萬一是真的呢?”我忍不住說,“萬一你真是哪家流落在外的豪門私生子呢?小說里都這么寫?!?/p>

陳見吃面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我。

“如果是真的,你會怎么樣?”

“我?”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我當然是抱緊你的大腿??!陳大少爺,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吃肉,我喝湯就行。”

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想緩和一下氣氛。

陳見的嘴角也扯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想得美?!彼昧饲梦业耐耄摆s緊吃,吃完回去睡覺?!?/p>

那一晚之后,陳見好像變了個人。

他變得更沉默了。

我們依舊一起去工地搬磚,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跟我開玩笑,跟我暢想未來要怎么承包工程。

他只是埋頭干活,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耗盡。

我問他什么,他也只是“嗯”、“哦”地回答。

那兩個黑衣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那輛勞斯萊斯,也像是我們倆共同做的一場夢。

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但又有什么東西,在悄悄地改變。

暑假很快就結(jié)束了。

開學(xué)的前一天,工地發(fā)了工資。

我跟陳見,一人領(lǐng)了五千塊錢。

這是我們倆辛辛苦苦搬了一個月磚換來的血汗錢。

我拿著那疊厚厚的、帶著汗味的鈔票,心里特別踏實。

“走,陳見,”我晃了晃手里的錢,“姐有錢了,請你吃大餐?!?/p>

“好?!彼y得地笑了笑。

我們沒有去月下庭那種死貴的地方。

而是去了學(xué)校旁邊的大排檔,點了一桌子燒烤,要了兩瓶啤酒。

“來,陳老板,”我舉起酒瓶,“敬我們逝去的搬磚歲月。”

“也敬我們即將開始的包工頭生涯?!标愐娨才e起酒瓶,跟我碰了一下。

我們倆相視一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狀態(tài)。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

聊未來的專業(yè)課,聊畢業(yè)后的打算,聊哪家食堂的飯最好吃,聊哪個老師的課最容易掛科。

我們默契地,誰也沒有再提那輛勞斯萊斯和那兩個黑衣人。

就好像那件事,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喝到最后,我倆都有點暈了。

我撐著下巴,看著陳見。

燈光下,他的臉頰微紅,眼神亮晶晶的。

他還是那個穿著白T恤,會幫我擰瓶蓋,會給我買老冰棍的少年。

我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陳見,我們……還算分手狀態(tài)嗎?”

他愣住了。

手里的啤酒瓶還舉在半空中。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不算?!彼K于開口,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那我們算什么?”我追問。

他放下酒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很穩(wěn)。

“姜尤,”他說,“等我。等我搞清楚一些事情,好不好?”

“搞清楚什么?”

“所有?!?/p>

他沒有說得更具體,但我好像懂了。

他在害怕,也在掙扎。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

“好?!蔽尹c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我們倆手牽著手,走得很慢。

夏末的晚風(fēng),吹在臉上,很舒服。

誰也沒有說話,但彼此的心跳,卻好像能通過緊握的手,傳遞給對方。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他是不是富二代,一點都不重要了。

就算他明天就被人用八抬大轎抬回去當繼承人,我也認了。

大不了,我就努力一點,以后爭取當個能配得上他的包工頭。

反正,挖掘機駕校的電話,我已經(jīng)存好了。

第二天,就是開學(xué)的日子。

我拖著行李箱回到宿舍。

一整個白天,我都沒有見到陳見。

我給他發(fā)微信,不回。

打電話,關(guān)機。

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一直到晚上,我才收到他的一條微信。

很短,只有四個字。

“等我,別怕?!?/p>

然后,他的頭像,就再也沒有亮起過。

陳見,就這么消失了。

無聲無息,仿佛人間蒸發(fā)。


更新時間:2025-08-06 08:1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