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

疫司令部外墻的爬山虎一夜之間枯死，焦黃的葉片蜷曲，像被火烤過的紙片，風一吹便簌簌落下。我站在二樓窗后，看憲兵把整排營房用白繩圈起，繩上懸著黑色三角旗，旗面寫著“防疫”二字，血跡未干的朱印蓋在正中，像一枚潰爛的印章。山本一郎立在操場中央，白手套攥著軍刀，刀鞘一下一下敲打靴筒。他的目光掃過每一扇窗，像在數(shù)里面還有幾顆人頭。我收回視線，掌心沁出冷汗——那把刀遲早會落到我脖子上，除非我先讓它轉(zhuǎn)向別處。我選中的是一種罕見的真菌毒素：墨綠僵菌的次生代謝物。它寄生在深山腐木上，孢子極輕，能隨風飄進人的鼻腔。中毒者高熱、嘔吐、皮膚起黑紫水皰，狀若炭疽，卻不會真正致命。為取得足量毒素，我曾在雨夜?jié)撊氤潜眮y葬崗，從一口爛棺材上刮下菌絲，帶回實驗室用米飯培養(yǎng)，再蒸餾提純。整個過程戴著三重口罩，仍擋不住那股腐肉般的甜腥。日軍食堂的漏洞在“味噌湯”。湯桶露天擺放，炊事兵習慣在出鍋前嘗一口咸淡。我提前三天以“翻譯官夜讀口干”為由，討來一把湯勺，趁夜在勺柄鉆出空心，注滿毒素。第四天黃昏，我借口巡視廚房，把湯勺插回桶邊。炊事兵舀湯時，毒素便無聲滴入翻滾的醬色液體。當天夜里，第一批士兵開始發(fā)燒。軍醫(yī)處的走廊擠滿了擔架，呻吟聲像潮水拍岸。我穿著白大褂，戴金絲邊眼鏡，手里轉(zhuǎn)著聽診器，仿佛真是來救人的。山本一郎站在病房門口，眼白布滿血絲，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邦櫸彼焙粑业拿?，“你不是說熟悉支那的瘟病？”我垂眼，聲音壓得極低：“太君，此乃‘鬼疰’，古籍有云：‘癘氣染人，十死無生?！珜傧掠泄欧?，可緩其癥?！彼⒘宋胰耄鋈恍α耍骸澳蔷驮囋?。若無效——”刀鞘“咔”地一聲合攏，余音森冷。所謂“解藥”，不過是另一場騙局。我熬了三大鍋湯劑：黃芩、連翹、板藍根作幌子，真正的主角是烏頭堿——一種能讓心跳忽快忽慢的毒物。它溶于水后無色，卻能讓人反復高熱、冷汗、驚厥，仿佛瘟神在血管里跳舞。我親自為病人喂藥。第一個士兵才飲下半碗，便渾身抽搐，眼珠上翻。我掐他人中，低聲念“阿彌陀佛”，另一只手卻暗暗加大烏頭堿劑量。他的同袍見狀，愈發(fā)相信這是“鬼疰”作祟，連軍醫(yī)都退后三步。三天后，營房墻上貼滿黃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