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fù)P流轉(zhuǎn)過來,對我說道:“二姐姐好,我母親未出嫁時與二姐姐的姨娘關(guān)系素來親厚,出嫁后十分思念,后來得知陰陽兩隔更是悲痛,所以我這次來,母親叫我給二姐姐帶了禮物,也算是思念托于故人之子了。”
我被姨娘兩個字刺了一下。
在我心里,我從來不會稱呼我的娘親為姨娘。
在秦?fù)P流來許家之前,我從來沒有聽崔嬤嬤告訴過我姑母的事情,更不提姑母與我娘親的關(guān)系如何。
外祖父雖然是禮部尚書,如今更是在內(nèi)閣有一席之地,但是在我娘親選擇了我父親之后,就再也沒有管過我娘親。曾經(jīng)也有人因為外祖父而和我套近乎,但是當(dāng)我說出我外祖父早就和我娘親和我沒有任何聯(lián)系之后就趕緊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了。
難道姑母不知道嗎?如果不知道,那說明他說的姑母與娘親關(guān)系好是假的。如果知道,他就不會……他就說的是真的。
我道:“阿凈謝謝姑母,謝謝揚(yáng)流表弟?!?/p>
秦?fù)P流道:“不用謝!以后姐姐帶我玩兒!不要嫌我淘氣!”
我抬眼看他。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人的眼睛能夠像茶樓里說書的描述的天真少女一般的純凈,有活力。不過這是個少年。
也有可能是我見過的少年太少了。
他們商賈之家,滿身銅臭,怎么會是這樣的呢。
看著秦?fù)P流的笑臉,我心里涌上一股奇異的感覺。我本能的感到排斥。
我快速垂下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無聲的笑了。
母親笑道:“揚(yáng)流啊,你不知道,你二姐姐性子安靜冷淡,平日里就不愛說話,也不愛玩兒,你要尋些消遣娛樂,就找你大姐姐,你大姐姐不像你二姐姐那么文靜,玩兒的鬧的知道可多了!”
大姐道:“母親!”語氣里帶著寵溺來的羞怒。
秦?fù)P流道:“好啊,那我無聊了就去找大姐二姐,兩位姐姐可不要煩我??!”
我放空大腦,沒有繼續(xù)聽他們接下來的話。
午膳的時候到了,母親總算是讓我們回去。
我在桌上吃著飯,感覺沒什么胃口,丫鬟橋月在我身邊道:“小姐,奴婢聽說夫人把秦公子請到三麟閣去用午膳了?!?/p>
我道:“嗯,怎么?”
橋月道:“大小姐也去了。”
我道:“大姐不是一向都在三麟閣用膳?!?/p>
三麟閣是母親住的地方,平時大姐都在那里和母親一起用膳。
橋月忽然壓低聲音道:“小姐不覺得夫人好像故意……”
“大膽!”崔嬤嬤厲聲道,“誰給你的膽子議論主人!”她從門外進(jìn)來,眉毛輕輕擰著。
我在她臉上看過的最激烈的負(fù)面表情就是這樣了,就是擰著眉毛,眼里是憤怒的情緒,嘴角繃的緊了一些。
崔嬤嬤雖然也有四五十歲了,但是面容白皙,脊背總是挺得很直,五官很清秀。我覺得她很好看。只是不常笑。但是不常笑也好看。
橋月臉色蒼白,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聲音里帶著顫抖的哭腔。
崔嬤嬤道:“賤婢!”她轉(zhuǎn)頭向另一個丫鬟春蟬道:“去叫兩個媽媽來,把她拖走!”
春蟬應(yīng)了一聲,立馬去了。
我喝了一口南瓜湯,道:“嬤嬤,何必如此大動肝火?!?/p>
崔嬤嬤道:“小姐,您用膳就好,這些事交給奴婢?!?/p>
我放下勺子,看著她。
她也看著我。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得像是一幅靜止的畫,好像剛才厲聲呵斥的不是她。
我感受到了空氣里的膠著,和我心里的焦灼。
真可笑,真是卑微,一個嬤嬤的注視,卻讓我手心里冒出汗。
我保持著表情。
我道:“這是我的院子,這是我院子里的丫鬟,由我做主,有什么問題嗎?”
周身的空氣像是停止流動,身邊安靜如死。
崔嬤嬤的眼睛黑且深邃,凝視著我,不卑不亢,沒有一絲面對主人質(zhì)問時的緊張。
我感覺這段注視都像是過去了很久,但是實際上那只是一瞬間。
崔嬤嬤在我的凝視下終于開口:“是奴婢僭越了,請二小姐責(zé)罰?!?/p>
她身材高挑,我站著都只到她的肩膀,此時我坐著,她站在我身邊低下頭。
看著她彎曲下去的脖頸,我并沒有感到得意的快感,反而焦灼。
我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她。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的決定表示反對。我更覺心情陰郁。也因為心底的害怕而憤怒。
她到底是母親的人。
我道:“橋月,你自己去告訴要來的媽媽,讓她們不用來了?!?/p>
跪在地上的橋月抬頭看著我,滿臉淚水。
”去啊?!拔业?。
她又看了一眼崔嬤嬤,猶豫著起身。
我道:“崔嬤嬤,管理下人有方,他們都更聽你的話,而不是聽我的?!?/p>
崔嬤嬤低著頭,沒有出聲。
我凝視著她的額頭,面無表情。
這時,春蟬回來了,帶著兩個身強(qiáng)體壯的媽媽,亂哄哄進(jìn)來了,朝著地上的橋月一指,道:“就是這個!把她拖出去!再不要出現(xiàn)在我們這里!”
我凝視過去,看著她耀武揚(yáng)威的臉。
她被我看的嚇了一跳,惶恐不安的跪下,又看向崔嬤嬤,見事情不對,道:“二小姐……”
兩個媽媽年紀(jì)大些,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來,一個猶豫著道:“二小姐,您院子里的春蟬說崔嬤嬤叫我們來抓去一個目無主上的賤婢,是這個嗎?"
她看向橋月。
我笑道:“勞煩媽媽跑一趟了。不過我倒是沒有說過我院子里哪個目無主上的,你既然說是崔嬤嬤說的,那問崔嬤嬤好了,問我做什么呢?!?/p>
媽媽吸了一口氣,兩人面面相覷。
她們看向崔嬤嬤,崔嬤嬤默不作聲。
我道:“崔嬤嬤不愧是崔嬤嬤,這時已經(jīng)不稀得理我了?!?/p>
崔嬤嬤道:“二小姐息怒,奴婢不敢?!?/p>
剛才說話的那個媽媽道:“奴婢們都知道崔嬤嬤對二小姐忠心耿耿,崔嬤嬤說的話自然就是二小姐的意思,奴婢們這才這么說,二小姐莫要怪罪崔嬤嬤啊。”
我問她道:“我平時不愛張事兒,不知道媽媽姓什么?”
她道:“奴婢姓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