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雨水多了起來，淅淅瀝瀝下了整月。李旭云奉旨去江南巡查漕運，
臨走前叮囑我：“趙德昌的余黨還在暗處，凡事小心。”我點頭應著，
卻沒放在心上——如今朝堂清明，哪還有什么風浪。直到那晚暴雨傾盆，
新露慌慌張張撞開房門：“小姐！秦公子被人打了！”我披著外衣沖到藥鋪時，
秦揚流正趴在門板上，后背滲出血來，把青色的衣衫染成了深褐。打他的人已經(jīng)跑了，
只留下個踩爛的藥罐，藥汁混著雨水流了一地，苦得嗆人?！笆钦l？”我讓新露去叫郎中，
自己蹲下身想扶他，卻被他按住手?！皠e碰……”他喘著氣，“是趙府的舊人，
記恨我揭發(fā)了他們主子?！蔽倚目谝怀?，果然是余黨。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
貼在蒼白的臉上，那道疤痕在水光里顯得格外清晰。“為什么不躲？”我聲音發(fā)顫，
“明知道他們會報復?！彼读顺蹲旖牵胄s疼得皺眉：“躲了，藥鋪怎么辦？
巷子里的張阿婆還等著我給她孫子送退燒藥?！崩芍汹s來時，雨還沒停。剪開他后背的衣衫，
傷口深可見骨，新露在一旁看得直掉淚。郎中一邊敷藥一邊嘆氣：“這傷得養(yǎng)個把月，
還不能動氣?！蔽易屒負P流搬到李府的西跨院養(yǎng)傷。他起初不肯，說怕連累我，
我瞪他：“你忘了糧倉那晚是誰把我推出狗洞的？現(xiàn)在跟我講客氣？”他這才閉了嘴，
由著家丁抬他回去。西跨院安靜，院里種著棵老槐樹，下雨時葉子沙沙響。
我每日去給他送藥，他總在看書，有時是醫(yī)書，有時是游記。見我來了，就放下書，
看著我一勺一勺喂他喝藥，眼神專注得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寶?！敖系匿钸\疏通了，
李大人該快回來了?！彼鋈徽f，聲音悶悶的?！班牛烂略戮偷??！蔽沂帐爸幫?，
“他說帶些龍井回來，到時候請你喝茶。”他沒說話，只是低頭摩挲著書頁，
指腹把紙頁捻得起了毛邊。夜里我躺在榻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總想起他后背的傷。
那些人敢在城里動手，定是有恃無恐。我起身點亮燈，
在妝匣最底層翻出那本泛黃的賬冊——父親當年不僅記了趙德昌的貪墨，
還畫了張漕銀藏匿的地圖，藏在賬冊的夾層里。李旭云說過，這是最后的底牌。
我把地圖折成小塊，塞進貼身的荷包。若是余黨再來，這或許能保他一命。
秦揚流的傷漸漸好了，能拄著拐杖在院里散步。西跨院的槐樹開花了，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
踩上去軟軟的，像踩在云里。他說這樹跟舊園的那棵是一個品種，
我聽了沒說話——有些地方，這輩子怕是再不敢去了。這日午后，崔嬤嬤帶著小崔來謝恩。
小崔如今在李府的柴房干活，手腳勤快，見了我就磕頭：“多謝小姐救了我娘。
”崔嬤嬤則捧著個布包，里面是她連夜繡的平安符，針腳密密的，看得出來用心。
“趙府的舊人最近在城里晃悠，你們見過嗎？”我接過平安符，狀似無意地問。
崔嬤嬤手一頓：“前兒去買菜，見著兩個面生的，盯著秦公子的藥鋪看?！彼龎旱吐曇?，
“老奴聽街坊說，他們在找一張圖。”我心里咯噔一下——是那張漕銀地圖。送走崔嬤嬤，
我去找秦揚流。他正坐在槐樹下看醫(yī)書，陽光透過葉隙落在書頁上，晃得人眼暈。
“趙府的人在找一張地圖?！蔽议_門見山，“是當年他們藏匿贓銀的圖。
”他合上書：“在你手里？”我點頭，摸出荷包里的紙塊。他展開來看，
上面的墨跡有些暈了，卻還能看清標注的地點——城外的龍王廟。
“他們想找到銀子東山再起?！彼讣恻c著地圖，“這廟早就塌了，只剩個戲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