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冰冷的針,刺得徐若楠鼻腔深處陣陣酸脹。
她睜開眼簾的剎那,天花板的白熾燈在視野里炸開刺眼的一團白光,后腦勺隨之爆發(fā)出撕裂般的鈍痛,就像被塞進了滾燙的鉛塊。
病房窗簾緊閉著,只在邊緣泄進一線灰藍的天光,將蘇巖的影子拉長,斜斜投在慘白的墻壁上,像一個沉默的驚嘆號。
“醒了?”
蘇巖的聲音裹著濃重的疲憊。
他從床邊的椅子上直起身,右手纏著厚厚的繃帶,滲出血跡的紗布已凝成深褐色,
“蘇琪沒事,輕微腦震蕩——剛才還來看過你,被護士勸回病房了?!?/p>
徐若楠的喉嚨干得發(fā)緊,她掙扎著想坐起身,卻被蘇巖輕輕按回床上。
他掌心的繃帶帶著粗糙的質感,力道卻異常輕柔,就像怕碰碎一件易碎的瓷器。
“躺著別動,醫(yī)生說你有腦震蕩和多處軟組織挫傷。”
“安悅音呢?”
這三個字剛出口,徐若楠便感覺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病房里的空氣驟然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
蘇巖的目光垂落下去,深深嵌進床單的褶皺里,沉默了幾秒,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緩緩搖頭:
“消失了。
廠房塌陷的時候,我們只找到一些散落的錄音帶碎片?!?/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邊緣磨損發(fā)黑,微微卷曲,
“但我們找到了這個,從地下室的保險柜里撬出來的?!?/p>
紙上用暗紅色的墨水繪著儀式圖,中央是個旋轉的黑色漩渦,線條扭曲盤繞,如同無數(shù)糾纏的磁帶。
漩渦周圍密布著四十九個名字,字跡潦草而癲狂,最末的墨跡尚未干透,赫然是“安悅音”。
徐若楠的指尖撫過那三個字,粗糙紙頁下仿佛仍殘留著書寫時的戰(zhàn)栗。
“林郁幽自己也是受害者?!?/p>
蘇巖用左手點了點漩渦底部幾近被墨跡洇染的小字,
“馬小超破譯了這段古文,大意是‘容器必須自愿獻祭’。星芒教當年選中她,不僅因她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更因她的生辰八字特殊,足以承載滔天怨氣?!?/p>
眼淚毫無征兆地砸在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色的水漬。
徐若楠想起錄音帶里林郁幽的尖叫,想起她臉上蜿蜒的黑色紋路,想起鏡中她無聲的“救我”。
原來那些既是詛咒,也是絕望的求救。
“所以我們救不了她了?”
聲音哽咽著,像被砂紙磨過的金屬。
“不一定。”
蘇巖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如同風中的燭火,
“馬小超分析了我們帶回的錄音帶碎片,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特殊的頻率,和普通磁帶的波形完全不同。他推測這是一種‘反向密碼’,如果能找到星芒教當年錄制的原始母帶,或許就能...”
徐小姐,有你的快遞。”
護士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打斷了蘇巖的話。
她推著治療車走進來,白色的護士服上黏著幾縷黑色的發(fā)絲,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尚未從夢境中掙脫。
小小的紙盒被擱在床頭柜上,沒有寄件人信息,膠帶的邊緣卻粘著幾根細長的發(fā)絲。
徐若楠的呼吸驟然停滯
——她認得這種包裝,和之前收到的匿名包裹一模一樣。
蘇巖的手瞬間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上,繃帶下的肌肉瞬間繃緊。
“我來拆?!?/p>
徐若楠卻搶先一步抓起了紙盒,指尖觸到膠帶的剎那,一股熟悉的寒意順著脊椎蜿蜒而上。
里面的黑色錄音帶滾落出來,撞在金屬托盤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如同被詛咒的種子。
紙條上的字跡依舊甜膩如蜜:
“游戲繼續(xù)。你猜這次我寄出了多少盒?
——小幽”
電視里猝然響起緊急插播的新聞音樂,尖銳得如同防空警報。
主播的聲音透著難以遏制的恐慌:
“全國多地爆發(fā)群體性癔癥,患者均聲稱在聽到‘女孩的歌聲’后產生強烈的自殺沖動。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專家推測可能與某種未知的聲波污染有關...”
畫面猛然切入各地混亂場景:
醫(yī)院急診室外排起蜿蜒長隊,警察在街頭竭力維持秩序,人群里赫然豎起標語牌,血紅的“停止那歌聲”字樣刺入眼簾。
徐若楠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當鏡頭掃過一個跳樓現(xiàn)場時,她驟然看見死者身旁散落著一盤黑色錄音帶,塑料殼上扭曲的蛇形劃痕在陽光下分外刺眼。
病房里的空調突然發(fā)出尖銳嗡鳴,冷氣瞬間席卷整個空間。
墻壁溫度計的指針發(fā)瘋般下滑,眨眼間便跌破十度。
徐若楠每一次呼吸都在空氣中凝成白霧,她看見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臉:
眼角不知何時蜿蜒出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紋路,像條細小的蛇,正緩緩朝太陽穴爬去。
“她在擴大范圍?!?/p>
蘇巖的聲音壓抑著怒火,他一把抓起那盤錄音帶,繃帶下的指關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這些錄音帶能用聲波感染人,把普通人變成新的‘容器’?!?/p>
電視里新聞主播的播報仍在繼續(xù),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怪異,嘴角向上勾起一個絕不可能出現(xiàn)在新聞主播臉上的弧度:
“專家提醒,如果你收到匿名的黑色錄音帶,請務必...”
她的眼珠猛地轉向鏡頭,瞳孔深處映出一個穿校服的女孩身影,
“...仔細聽哦?!?/p>
徐若楠狠狠按下關機鍵,遙控器“啪”一聲砸落在地。
病房里只剩下空調的嗡鳴聲,和她自己“突突”的心跳。
蘇巖手中的錄音帶毫無征兆地轉動起來,發(fā)出細微的嘶嘶低鳴,好像有個女孩在里面飄忽地哼唱著跑調的童謠。
“馬小超說,原始母帶很可能還在星芒教的總壇?!?/p>
蘇巖將錄音帶塞進證物袋,密封條撕拉一聲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在城郊的廢棄天文臺,那里有他們最后的儀式記錄。”
徐若楠的目光釘在那張儀式圖上,安悅音的名字旁邊,不知何時洇開一個暗紅的小叉,像一滴凝固的血跡。
而在名單的最底端,還留著一行刺眼的空白,如同在靜候下一個名字的填入。
“我們必須去?!?/p>
徐若楠的聲音仍有些顫抖,卻透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掀開被子,雙腳觸地,一陣天旋地轉猛地襲來,眼前閃過無數(shù)張臉——
林郁幽的、安悅音的、蘇琪的、新聞里死者的……他們的眼中,都映著同一個黑色漩渦。
蘇巖扶住她的胳膊,繃帶摩擦過皮膚,帶來粗糙的觸感。
“做好準備,這次要面對的,很可能是整個星芒教的詛咒核心?!?/p>
病房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沉下臉來,烏云沉沉低垂,如同一盤巨大的黑色錄音帶,正緩緩吞噬整個城市。
徐若楠清楚,這場游戲遠未終結,而她和蘇巖,已然置身風暴的中心。
那盤錄音帶的嘶嘶雜音仿佛仍在耳畔回響,交織著林郁幽甜得發(fā)膩的笑聲:
“徐姐姐,天文臺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