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逐青雙手又抱住了玻璃杯摩挲著手指,略微緊張,“我雖然是老板,但我一般只是偶爾幫著他們值班,比如時間排不開的時候。
正常情況下有人值班的時候,我一般不會出來,就在里面干自己的事,開民宿不是我的主職。”
“那怎么想起來開一間民宿。”嚴趨問。
“可能是……比較孤單吧,我雖然不太喜歡和人接觸,但也不想完全游離在人群之外。”賀逐青抿了下嘴唇。
他筆下的文字要有靈魂才能打動人,閉門造車是寫不出能激起共鳴的文字的。
交流、接觸、閱讀和閱歷,都是寫作的必經(jīng)之路,他盡量的感同身受,偶爾聽聽故事。
“你來的時候,是直接訂的房間,所以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民宿是可以免費入住的?!?/p>
賀逐青的眼瞳在燈光下折射出溫和的光,他語調(diào)平和,輪廓線的陰影深邃又柔和,像個訴說故事的少年。
“免費入???拿故事?lián)Q嗎?”嚴趨思緒一轉(zhuǎn),眉眼含笑。
“聰明,但我的要求是真實的故事,不是編撰出來的?!?/p>
賀逐青思忖了幾秒鐘,道:“也可以是朋友、家人的故事,但我一般不建議用家人朋友的,因為那是別人的秘密。
哪怕是以故事的形式說出口,在未經(jīng)主人允許的情況下,也是一種傷害,而若是本人的故事,當說出口的時候,可能對自己就是一種傷害,一種再次提起的勇氣。
我敬佩擁有如此勇氣的人,所以才制定了這個規(guī)則,從我開民宿到現(xiàn)在,真正免費入住的人,也不過十幾個人,更多的人都是付出金錢,以此而保存自己的秘密。
能真正講述出來的故事,實際上也就是他們的秘密了,秘密是無價的,它本身就代表了經(jīng)歷過的光陰歲月,那不是金錢可以比擬的?!?/p>
就像他的故事,從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即便是周綏也僅僅只知道大概,并未深究其他。
“是個很好的想法,那……你有什么故事要跟我說嗎?我可以當你最忠實的聽眾?!?/p>
嚴趨含笑看他,平和到仿佛是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可以相互訴說這些年發(fā)生的故事。
賀逐青眼神有一瞬間的凝滯,隨之而來的是心臟的劇烈跳動。
撲通——
撲通——
他的耳根微紅,心跳聲沖擊著他的耳膜,眼前的男人讓他有一種異樣感。
不同于尋常所見的客人,也不同于他許久未見的朋友。
他似乎能揣摩到他的心理,能夠看透他偽裝面具下的小心翼翼和脆弱,并用一種他能接受的溫柔去試探,去接話。
沒有惡意地探究,只是一種問候。
“我……”賀逐青垂下頭,又喝了兩口水,嗓子都在發(fā)疼,卻說不出什么話。
他對眼前才剛剛見一面的男人,莫名地升起了久別重逢的信任。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如故吧。
“沒關系的,你不想說就不說,我只是覺得,一個能想出用故事替代住宿金的老板,一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恰巧,我喜歡聽故事?!?/p>
嚴趨喝了半杯水,又道:“別誤會,我無意探究你藏在心底的秘密?!?/p>
“我知道。”賀逐青下意識回。
他相信嚴趨并沒有探究他秘密的意思。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我們聊其他的?!眹磊呑匀欢坏剞D(zhuǎn)移話題。
“可以?!辟R逐青嘴角溢出了淡淡的笑。
這一次的笑,是真心實意的,不是偽裝出來的虛假。
嚴趨看的清楚,眼底掠過了一絲溫和的光,“你還記得我剛剛跟你說過,我和朋友一起出來度假,他卻帶了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嗎?”
“當然。”
“那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可以嗎?”
“我的故事,若以你的標準,或許不能算故事,我們就只是閑聊,我付過的錢也不會收回?!?/p>
賀逐青失笑,“嚴先生,你不用這樣,我不缺那點錢,也沒那么計較。”
“這閑聊歸閑聊,生意歸生意,這是兩碼事,本就是我半夜下來打擾了你,而且還讓你陪我閑聊耽誤了你的時間,又怎么能免費居住,我說了這只是一個閑聊,不用有任何壓力,也不必為你所訂下的規(guī)則覺得有所虧欠。”
嚴趨有注意到他的一些小舉動,這代表了他的不安,還有一些不配得感,這是自卑的表現(xiàn)。
看來,他的秘密,不僅使得他難以與他人產(chǎn)生肢體接觸以外,還讓他變得自卑、敏感。
而這些組合起來的化學反應,就是強烈地不配得感,或許還有對任何事情都會先找自己麻煩的對他人的虧欠感。
這種,不是靠說說就能改變的。
或許他本人也有這種感覺,也知道這樣不對,但做不到。
當然,若這些那么容易就能改變了,那要他們心理醫(yī)生、心理學教授又有什么用呢?
這一點,他需要慢慢地幫助他改變,盡可能用他舒服的方式,盡可能不傷害他的自尊。
最好的方式,其實還是潛移默化地改變。
“好。”賀逐青定定地看著嚴趨的眼瞳幾秒鐘,鼻子略微有些酸澀。
話音剛落下,嚴趨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振動聲,不算明顯,但手機擺放在桌上,還是瞬間奪走了兩人的注意。
賀逐青沒說話,就看著。
嚴趨拿起來掃了一眼,挑眉將手機正面平放在桌上,笑道:“這不,剛說完電話就打來了,要聽聽嗎?”
只見,屏幕上跳動的三個字——項博瀚。
“可以嗎?”賀逐青怔然,這可是朋友的電話,他們才萍水相逢。
“當然可以,你別出聲就好了。”嚴趨輕笑一聲,食指在屏幕上滑動接通,“喂?”
“老嚴,你哪去了?”
那頭傳來了一道男人的聲音,緊接著跟機關槍似的說:“你這也不至于因為我把時松年叫來就跑路吧?你現(xiàn)在擱哪呢?這大元旦的,凈讓人操心,這都四點多了,要不是時松年來敲我門說你退房了,我都不知道你……”
嚴趨就聽著,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