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牧場”案,在嫌疑人何松被以一種離奇的方式“制裁”后,暫時告一段落。
雖然抓住了執(zhí)行者,但那個隱藏在幕后的、被警方定名為“處刑人”的神秘人,卻像一團無法被捕捉的迷霧,讓整個重案一組都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何松被捕后,精神狀態(tài)完全崩潰,說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那條通往更深層秘密的線,在這里,暫時斷了。
辦公室里,持續(xù)了半個多月的、高度緊繃的氣氛,終于有了一絲難得的緩和。房旭瑯甚至有心情,在網(wǎng)上研究起了新出的游戲機。
這份平靜,在周三下午,被一封來自南部濱海市的、加密的協(xié)查申請函,徹底打破。
“都過來,看這個?!?/p>
林昭的聲音,不大,卻讓辦公區(qū)里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手頭的事。
巨大的電子白板上,鹿鳴遠調(diào)出了解密后的文件。
【關(guān)于請求海城市局協(xié)助調(diào)查“博安墜樓案”的函】
“濱海市的請求?”李振杰皺起了眉,“他們那邊的刑偵力量不弱,什么案子,能讓他們主動開口求援?”
“一個……他們自己描述為‘無法用邏輯解釋’的案子?!绷终训哪抗?,凝固在白板上,眼神里,是棋逢對手時的、那種特有的興奮與凝重。
“死者,薄安,四十二歲。我們海城我們自己的科技巨頭,‘未來之家’智能家居開發(fā)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兼CEO。”
這個名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不是個小人物,而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雜志封面上的、龍夏國的科技新貴。
“兩天前,也就是周一上午。薄安的妻子向濱海市警方報案,稱薄安失蹤了?!?/p>
林昭開始陳述案情,她的聲音,像一個冷靜的、不帶感情的敘事者,將一樁離奇的、充滿了矛盾的案件,緩緩鋪開。
“據(jù)他妻子說,周日晚上,她和孩子在娘家過夜,只有薄安一個人在家。周一早上她回家時,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也聯(lián)系不上薄安。家里的情況,很奇怪。”
白板上,出現(xiàn)了幾張現(xiàn)場照片。
那是一間裝修得極具未來感的、頂層豪華公寓??蛷d的燈還亮著,巨大的曲面屏電視,停留在智能系統(tǒng)的待機界面上。茶幾上,放著一罐喝了一半的可樂,和一袋只吃了幾片的薯片。
“一切的痕跡都顯示,薄安是在一種非常日常的狀態(tài)下,匆匆離開的。就像是……臨時下樓去拿個快遞,或者去見個朋友。但是,”林昭話鋒一轉(zhuǎn),“房間里沒有任何打斗、掙扎的痕跡。薄安的手機、錢包、車鑰匙,也都留在了家里。他名下的那輛保時捷,也完好地停在住所樓下的專屬停車場里?!?/p>
“保安的說法是,從周日晚上到周一他妻子報案,他們沒有看見薄安先生離開過公寓大樓。大樓所有出入口的監(jiān)控,也沒有拍到他的身影?!?/p>
“一個大活人,就這么在自己的全智能化、安保系統(tǒng)頂級的家里,人間蒸發(fā)了?!?/p>
“這只是開始?!绷终训穆曇簦兊酶统?。
“就在今天上午,也就是薄安失蹤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之后。他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了?!?/p>
“發(fā)現(xiàn)地點,是他自己公寓樓下的水泥地上?!?/p>
“他是……從頂樓墜亡的?!?/p>
如果說,之前的案情只是離奇,那么接下來的發(fā)現(xiàn),則徹底進入了“詭異”的范疇。
“濱海警方在發(fā)現(xiàn)尸體后,第一時間封鎖了整棟大樓,并勘查了頂樓天臺。”
白板上,出現(xiàn)了天臺的照片。天臺很干凈,除了幾個空調(diào)外機,空無一物。通往天臺的,只有一扇厚重的、由‘未來之家’自己公司生產(chǎn)的、最高級別的智能安防門。
“問題來了。”林昭的手指,點在屏幕上的一行報告文字上。
“第一,根據(jù)這扇門后臺的日志記錄,在過去七十二小時內(nèi),它沒有任何被開啟過的記錄。鎖芯是電子的,沒有任何被撬動或技術(shù)破解的痕跡。換句話說,這扇通往天臺的門,根本就沒開過。”
“一個沒有被打開過的門,一個人,卻從門后的天臺掉了下來。就像是……被人憑空丟到了天臺上,然后再被推下來一樣。”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房旭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覺有些發(fā)冷。
“第二,也是最無法解釋的一點。”
林昭調(diào)出了兩張證物照片。一張,是一部最新款的折疊屏手機。另一張,是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這是在薄安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的。他當時穿著睡衣,這兩樣東西,就在他的睡衣口袋里。你們看,有什么問題?”
李振杰盯著照片,猛地開口:“太干凈了。”
“沒錯。”林昭點頭,“太干凈了,太完整了。從三十多層的高樓墜落,尸體已經(jīng)摔得面目全非。但這部手機,和這副玻璃鏡片的眼鏡,卻完好無損。沒有一絲裂痕,沒有一點刮傷。手機甚至還能正常開機?!?/p>
“這……這他媽的違背物理學??!”房旭瑯忍不住叫了出來。
“還有更違背物理學的?!绷终训哪抗?,落在了最后一份報告上。
“這是濱海法醫(yī)中心出具的尸檢報告。根據(jù)尸僵、尸斑和體溫下降速度綜合判斷,薄安的死亡時間,是在被發(fā)現(xiàn)前的……十二個小時左右。”
十二個小時!
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所有人的腦子里,轟然炸響。
一個失蹤了四十八個小時的人,尸體的死亡時間,卻只有十二個小時。
一個死了十二個小時的人,從一扇四十八小時內(nèi)都沒有被打開過的門后面的天臺上,剛剛才掉下來。
掉下來的時候,還順便保護好了自己的手機和眼鏡。
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是一個悖論。每一個線索,都在指向“不可能”三個字。
濱海警方,已經(jīng)將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查了一遍。直升機?沒有任何飛行記錄。從其他住戶的窗戶爬出去?整棟樓的外部,是光滑的玻璃幕墻,沒有任何攀爬的可能。
這個案子,是一個被完美邏輯鎖死的、絕對的……密室。
深夜,十一點。
重案一組的辦公室里,依舊燈火通明。
林昭獨自一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白板上,畫滿了各種邏輯推演的箭頭和問號,但每一條線的盡頭,都是一個死胡同。
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團被揉捏了無數(shù)次的亂麻,找不到任何頭緒。
她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拿起手機。
她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那個女人。
那個用一道早餐,就能瓦解她所有防備的女人。那個用幾句話,就能剖開人心,重塑案情的女人。
歐陽晴雪。
她承認,這個案子,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認知范疇。這里面,充滿了太多“非理性”的元素,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對所有警察的公開挑釁的魔術(shù)。
而她知道,誰是這方面真正的專家。
林昭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跳動。她將整個案件最核心的、最無法被邏輯所解釋的矛盾點,編輯成了一段文字。
【To:歐陽晴雪】
信息,只有一句話。
“一個死了12小時的人,是怎么從48小時前就無法進入的樓頂上,剛剛才掉下來的?”
信息發(fā)送成功。
林昭將手機扔在桌上,靠進椅背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沒有期待對方能立刻回復,甚至,她都不確定,對方是否能解開這個死結(jié)。
然而,僅僅過了不到一分鐘。
桌上的手機,屏幕“嗡”地震動了一下,亮了起來。
是一條新信息。
林昭坐直身體,拿過手機,解鎖。
回復,很簡短。
簡短到,只有一個單詞。
一個,她認識,卻又完全無法立刻理解其深意的,英文單詞。
【From:歐陽晴雪】
“Misdirection(錯誤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