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渡的火光染紅了夜空,禁軍的甲胄在火光中泛著冷硬的光。王濤強忍著后腰的麻痹感,龍吟劍橫掃,將迎面砍來的長刀劈成兩截。那枚銀針的力道恰到好處,既讓他暫時行動滯澀,又不至于徹底失去戰(zhàn)力——靈月這步棋,走得又險又妙。
“王兄!我來幫你!”趙莽帶著天音閣弟子從暗處殺出,手中的鐵棍舞得虎虎生風(fēng),硬生生在禁軍陣中撕開一道口子,“清璃姐和凌雪姑娘已經(jīng)去追圣女了,讓我先護你突圍!”
王濤借力翻上一艘停泊的貨船,居高臨下望去,只見渡口四周的禁軍足有數(shù)百人,甲胄鮮明,陣型嚴整,絕非臨時調(diào)動的散兵——玄通顯然早有準備,就等著他與靈月會面時甕中捉鱉。
“這些禁軍的臂甲上,都刻著北斗紋!”洛長風(fēng)的聲音從另一側(cè)傳來,他正借著桅桿的掩護射出連珠箭,“這是國師直屬的‘天樞衛(wèi)’,只聽他一人調(diào)遣!”
王濤心頭一凜,天樞衛(wèi)是皇帝暗中設(shè)立的親軍,向來由皇帝直接掌控,如今卻成了玄通的私兵?看來皇帝對玄通的信任,早已到了放權(quán)的地步,甚至可能……兩人本就是同謀。
“別戀戰(zhàn),往上游走!”王濤揮劍斬斷纜繩,貨船順著水流緩緩移動,“他們要活的,不敢下死手!”
話音剛落,岸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天樞衛(wèi)突然變換陣型,將沿岸的火把熄滅大半。黑暗中,數(shù)枚帶著哨音的飛鏢破空而來,鏢身涂著熒綠色的磷光,落地后立刻騰起刺鼻的煙霧。
“是迷魂煙!用破瘴針!”凌雪的聲音穿透煙霧,她不知何時折返回來,手中的軟劍舞成一團銀光,護著幾名弟子沖到貨船邊,“清璃去追靈月是假,實則繞去抄他們的后營了,我們再撐片刻!”
王濤反手刺入耳后穴位,破瘴針的清涼感再次擴散,驅(qū)散了鼻尖的異香。他俯身抓起艙底的鐵錨,猛地擲向岸邊的號角手——鐵錨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砸落,號角聲戛然而止。
就在此時,下游突然傳來震天的鼓聲,一艘插著“洛”字旗的畫舫沖破夜色,船頭立著的正是洛清璃。她手中的銅鏡對準天樞衛(wèi)的陣型,鏡光折射處,岸邊突然炸開數(shù)道濃煙,竟是洛長風(fēng)早已埋下的火藥!
“是洛家的船隊!”趙莽又驚又喜,“清璃姐竟調(diào)動了洛家的私兵!”
畫舫上的弓箭手箭如飛蝗,精準地射向天樞衛(wèi)的指揮官?;靵y中,王濤看清畫舫的船舷上站著幾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洛家暗中培養(yǎng)的護衛(wèi)——洛長風(fēng)出身將門,洛家在神都經(jīng)營多年,果然藏著不為人知的力量。
“撤!”天樞衛(wèi)的領(lǐng)隊見勢不妙,果斷下令撤退。數(shù)百名禁軍如同潮水般退去,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尸體和燃燒的船只。
洛水漸漸恢復(fù)平靜,只剩下貨船燃燒的噼啪聲和水流的嗚咽聲。王濤靠在船舷上,后腰的麻痹感漸漸消退,他拔出那枚銀針,針尖泛著淡淡的藍芒——這根本不是追蹤標記,而是一枚傳遞消息的“引信蠱”,只要靈月催動,便能感知到他的方位。
“這圣女,心思太深了?!甭彘L風(fēng)收起弓箭,眉頭緊鎖,“她既想讓我們帶著陣圖去萬蛇谷,又不想讓玄通的人跟太緊,才用這種方式‘提醒’我們。”
洛清璃登上貨船,銅鏡上的光澤漸漸黯淡:“我追了靈月三里地,她故意放慢速度,在一處山神廟留下了這個?!彼f過一張折疊的紙條,上面用朱砂寫著一行字:“玄通養(yǎng)蛇,帝心藏鬼,萬蛇谷中,蛇母非蛇。”
“蛇母非蛇?”王濤喃喃自語,這個說法與之前聽到的“喚醒蛇母”截然不同,“難道所謂的蛇母,根本不是什么怪物?”
凌雪突然開口:“我曾在家族古籍中見過記載,上古時期有個‘靈蛇族’,族中圣女被稱為‘蛇母’,并非真的蛇形,而是能與百蛇溝通,掌握著控蠱秘術(shù)。后來靈蛇族神秘消失,有人說他們遷居到了西域的萬蛇谷。”
王濤心中一動,將玄通給的陣圖鋪開在船板上。借著月光細看,發(fā)現(xiàn)圖中標記的“九曲迷魂陣”核心處,畫著一個人形輪廓,輪廓的胸口位置,恰好與龍鳳佩的形狀吻合。
“玄通要的不是蛇母的力量,而是藏在蛇母體內(nèi)的東西?!彼讣恻c在人形輪廓的胸口,“靈月說父親在守護蛇母靈核,恐怕這靈核,才是關(guān)鍵。”
“可皇帝為何要摻和進來?”趙莽撓著頭,一臉不解,“他是大胤的天子,總不至于幫著影蛇教搞事情吧?”
洛長風(fēng)冷笑一聲:“這就要從王伯父當年的失蹤說起了。二十年前,王伯父在西域追查影蛇教時,曾傳回一封密信,說發(fā)現(xiàn)了‘皇室血脈與靈蛇族的關(guān)聯(lián)’,之后便杳無音信。我猜,皇帝忌憚這個秘密,才一直對影蛇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與玄通合作,想徹底掌控這個秘密?!?/p>
王濤想起皇帝在偏殿時閃爍的眼神,還有那幅藏著噬魂鳥圖騰的《山河社稷圖》,忽然明白了——玄通進獻的這幅畫,根本是在向影蛇教傳遞消息,而皇帝對此并非一無所知,只是默許了這種“合作”。
“天快亮了,我們得盡快離開神都?!绷柩┩鴸|方泛起的魚肚白,“天樞衛(wèi)撤退只是權(quán)宜之計,玄通很快會發(fā)現(xiàn)我們識破了引信蠱,到時候神都就是龍?zhí)痘⒀??!?/p>
洛清璃早已安排妥當:“我讓船隊偽裝成運糧商隊,順流而下,到下游的渡口換乘馬車,再折向西域。天音閣的弟子會留下散布消息,說我們往南去了江南,引開追兵?!?/p>
船行至下游渡口時,天邊已泛起微光。眾人換乘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朝著西域方向疾馳。王濤掀開窗簾回望,神都的宮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他忽然想起靈月留下的紫紗巾,從懷中取出展開,陽光透過紗巾照在地上,竟映出一串細微的符文——那是影蛇教內(nèi)部的密語,翻譯過來只有三個字:“防洛風(fēng)”。
洛風(fēng)?王濤猛地看向身旁閉目養(yǎng)神的洛長風(fēng),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洛長風(fēng)是洛清璃的兄長,一路相伴,多次出手相助,怎么會是需要防備的人?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靈月的話未必可信,或許這又是她的離間計。可不知為何,他想起洛長風(fēng)每次提到玄通時,眼神里總有種難以言說的復(fù)雜,甚至在偏殿看到《山河社稷圖》時,他似乎早就知道暗紋的存在……
“在想什么?”洛長風(fēng)睜開眼,笑意溫和,“是不是擔心萬蛇谷的陷阱?放心,有我在,陣法方面不會吃虧?!?/p>
王濤壓下心中的疑慮,拱手道:“長風(fēng)兄心思縝密,有你同行,我自然放心?!?/p>
馬車繼續(xù)前行,車輪碾過黃土路,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王濤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龍鳳佩——他知道,從離開神都的那一刻起,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藏著秘密,而他自己,也成了別人棋盤上一枚不得不往前走的棋子。
前方的路越來越崎嶇,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腥氣,與洛水渡聞到的瘴味越來越像。王濤知道,他們正在靠近萬蛇谷,靠近那個藏著父親下落、蛇母秘辛,以及無數(shù)人野心的漩渦中心。
而那封染血的信、靈月的紫紗、玄通的陣圖,還有那句“防洛風(fēng)”的密語,像一顆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頭漾開一圈圈疑云。
萬蛇谷的瘴氣,終于不再是遠方的陰影,而是化作了眼前的迷霧,將前路籠罩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