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3）班的窗臺被夕陽染成蜜色時，蘇念念的指尖在月考排名表上第 15名的位置反復摩挲。藍色水筆圈出的名字旁邊，“+4” 的進步幅度刺得人眼睛發(fā)燙 —— 這是她從上次第19名爬上來的痕跡，紙頁被指尖捻出毛邊，像片被揉皺的草莓糖紙。
“念念你快看！” 唐曉曉把下巴擱在她的錯題本上，馬尾辮掃過第 37 頁的草莓涂鴉，“林默的名字又焊在榜首了，不過你倆的差距從 19 名縮到 15名，再努努力就能把他拽下來！” 她突然壓低聲音，用鉛筆戳了戳涂鴉旁的星星，“這星星畫得比物理公式還認真，肯定是林默偷偷補的?！?/p>
蘇念念慌忙合上錯題本，金屬夾扣 “啪” 地撞在封面上。上周從林默物理筆記里掉出來的紅繩正卡在夾子里，繩結處磨出的毛邊蹭著她的掌心，癢得像有只小螞蟻在爬 —— 這是她上個月掉在香樟樹下的馬尾繩，當時找了三節(jié)課都沒找到。
“別瞎說。” 她的辯解被講臺前的喧鬧打斷。白薇薇舉著滿分試卷轉(zhuǎn)圈，發(fā)梢上的橘子味發(fā)噴霧香得發(fā)膩：“林默，我的物理終于考進前 5 啦！多虧你上次給我講的電磁場，今晚我請你吃橘子蛋糕吧？”
林默正趴在桌上轉(zhuǎn)筆，第七圈停頓的瞬間，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蘇念念的錯題本上，喉結輕輕動了動?！皼]空?！?他的聲音里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卻精準地避開白薇薇遞過來的試卷，“我媽今晚出攤，要去幫忙搬醬壇子?！?/p>
蘇念念的筆尖在草稿紙上頓住。林默媽媽在大學城賣醬的事，整個年級都知道 —— 上個月她還在擺攤的三輪車里，看見過貼著草莓圖案的玻璃罐，當時林默正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濺出來的醬漬，白襯衫沾著片粉色的甜膩。
“賣醬多辛苦啊?！?白薇薇夸張地捂住嘴，發(fā)夾上的橘子吊墜晃得人眼花，“我爸認識超市經(jīng)理，讓你媽把醬供貨給超市唄，省得風吹日曬的?！?她突然湊近林默，“對了，上次你說你媽改賣橘子醬了？我讓我媽囤了十瓶，超好吃?！?/p>
林默轉(zhuǎn)筆的動作猛地停住，筆桿 “啪” 地砸在物理練習冊上?！安挥??！?他把練習冊往蘇念念這邊推了推，頁面停在電磁場章節(jié)，上面用紅筆標著密密麻麻的注釋，“這道題的輔助線畫反了?！?/p>
蘇念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昨晚確實在這道題上卡了半夜，草稿紙揉了滿滿一抽屜。而林默的指尖正點在她畫錯的輔助線上，指甲縫里還沾著點橘色的漬 —— 是橘子醬的顏色，和他媽媽三輪車上的玻璃罐一模一樣。
“謝謝?！?她剛要伸手去接練習冊，白薇薇突然搶過去翻得嘩啦響：“林默你的筆記借我抄抄唄？我用橘子味便利貼跟你換，比蘇念念那破草莓圖案好看一百倍?！?她故意把試卷往林默懷里塞，發(fā)梢掃過他的下巴，“就當謝你上次給我講題啦?！?/p>
林默猛地把練習冊抽回來，動作太急，夾在里面的鋼筆 “當啷” 掉在地上。筆帽滾到蘇念念的帆布鞋邊，上面刻著的迷你草莓磕出個小豁口 —— 是她去年在文具店幫他挑的那支，當時他還嫌 “幼稚得能甜掉牙”。
“你的筆！” 蘇念念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鋼筆，就看見斷尖處纏著圈紅繩，繩結和她馬尾辮上的一模一樣。上周大掃除時，她確實在林默的桌洞里，看見過半截紅繩，當時還以為是自己掉的。
林默的耳尖突然紅了，搶過鋼筆的動作帶著點慌亂?！安挥媚愎??！?他把鋼筆塞進筆袋時，蘇念念看見里面露出半截粉色的橡皮 —— 是她送的草莓款，被橘子味的新橡皮擠在最底下，像在躲什么。
“喲，還護上了？” 白薇薇笑得更得意了，突然撞了蘇念念的胳膊肘，“是不是蘇念念上次把你草莓醬罐子撞翻了，你還記仇呢？” 她故意提高聲音，“我就說草莓醬不經(jīng)撞，還是橘子醬結實。”
蘇念念的臉瞬間漲成了番茄。上個月在大學城，她確實不小心撞翻了林默媽媽的草莓醬攤，三罐醬摔在地上，甜膩的汁液濺了他白襯衫滿身。當時林默什么都沒說，只是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碎片，手指被玻璃劃出血，混著粉色的醬漬，像朵破碎的草莓花。
“我賠了錢的?！?她的聲音有點發(fā)顫，卻看見林默突然站起來，筆袋里的橘子橡皮 “啪” 地掉在白薇薇腳邊?！皳炱饋??！?他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別隨便說別人的東西不好?！?/p>
白薇薇的臉瞬間僵住，跺著腳跑回座位時，故意把蘇念念的錯題本掃到地上。第 37 頁的草莓涂鴉被踩出個黑腳印，旁邊林默補畫的星星暈成了模糊的灰團。
“你干什么！” 蘇念念的眼眶突然熱起來，剛要彎腰撿，林默已經(jīng)蹲下身。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撣掉紙頁上的灰，動作輕得像在捧易碎的草莓醬罐子?！拔以賻湍惝嬕粋€?！?他從筆袋里掏出紅筆，在腳印旁邊補了顆更大的星星，星尖處特意畫了片小小的香樟葉 —— 和他媽媽擺攤的三輪車旁，那棵老香樟的葉子一模一樣。
晚自習的預備鈴響時，物理老師抱著競賽報名表走進來：“全國物理聯(lián)賽開始報名了，林默你肯定要參加吧？去年的數(shù)學競賽冠軍，今年爭取再拿個物理的?！?她突然看向蘇念念，“你進步很大，也可以試試。”
蘇念念的臉瞬間白了。她的物理成績剛及格，連課本例題都要啃半天。“我不行?！?/p>
“試試吧。” 林默突然把報名表往她桌上一推，筆尖在 “蘇念念” 三個字旁邊頓了頓，“我可以幫你補?！?他的紅筆在 “電磁場” 三個字底下畫了道波浪線，和他媽媽醬壇子上的商標圖案如出一轍。
白薇薇突然湊過來：“林默你幫我也看看唄？我媽說要是能拿獎，就給你媽在超市弄個專柜?！?她把自己的報名表往林默懷里塞，“我們可以組隊刷題，我?guī)ч僮游兜哪芰堪??！?/p>
林默把報名表推回去的動作毫不留情：“自己看?！?他的目光落在蘇念念的錯題本上，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玻璃罐，里面裝著琥珀色的醬，貼著張手寫的標簽 ——“橘子草莓混合醬，試做款”。
“我媽新做的?！?他把罐子往蘇念念手里塞，瓶蓋沒擰緊，甜膩的汁液蹭在她的校服上，像朵突然綻開的花，“上次的草莓醬，賠這個給你?！?/p>
蘇念念的心跳突然撞得肋骨生疼。罐子的玻璃壁上還沾著根頭發(fā)，長度和她的馬尾辮差不多 —— 是上次撞翻攤子時，掉進醬罐里的。他居然沒扔掉，還讓他媽媽做成了混合醬。
“謝…… 謝謝?！?她的指尖在標簽上反復摩挲，突然看見 “試做款” 三個字旁邊，用鉛筆寫著個小小的 “念” 字，筆跡和林默物理筆記上的批注一模一樣。
下課鈴響時，林默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白薇薇立刻湊到蘇念念身邊，用課本擋著臉：“你真以為林默喜歡你??？他就是覺得你可憐，上次撞翻他媽媽的攤子，他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罵你呢?！?她突然壓低聲音，“我昨天看見他媽媽的三輪車了，上面全是橘子醬，根本沒有草莓的影子，肯定是被你撞怕了?！?/p>
蘇念念的指尖猛地收緊，玻璃罐在掌心硌出紅痕。她確實很久沒在林默媽媽的攤上，看見過草莓醬了，上個月去還時，三輪車的鐵皮上還貼著張紙：“草莓醬暫停供應，敬請期待橘子新品”。
“關你什么事?！?她把罐子塞進書包，拉鏈時不小心夾到紅繩，馬尾辮散開的瞬間，她看見林默站在辦公室門口，目光像被凍住的橘子汁，直直地落在她散開的頭發(fā)上。
“你的繩?！?他走過來時，手里捏著根新的紅繩，和她原來的那根一模一樣?！拔覌寯[攤時看見的，說是掉在醬壇子旁邊?！?他突然伸手幫她綁頭發(fā)，指尖擦過她的耳垂，帶著橘子醬的甜味 —— 和玻璃罐里的味道一模一樣。
白薇薇的咳嗽聲在旁邊炸開時，林默的動作突然頓住。他剛打好的蝴蝶結松了半截，紅繩像條慌亂的小蛇，纏在蘇念念的發(fā)間。“我先走了。” 他轉(zhuǎn)身時，書包撞到講臺，里面的玻璃罐發(fā)出 “哐當” 的輕響，是他媽媽新做的草莓酸奶，早上還在班級群里發(fā)了照片。
蘇念念摸著發(fā)間的紅繩，突然想起剛才在辦公室門口，林默手里捏著的競賽報名表 —— 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想和她一起參加”，字跡被橘子醬洇得發(fā)皺，像個害羞的秘密。
晚自習時，她在錯題本的夾層里摸到個硬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塊草莓味的橡皮，包裝上貼著張便利貼，是林默的字跡：“37 頁的星星沒畫好，明天重新給你畫。對了，我媽說草莓醬下周恢復供應?！?/p>
橡皮的背面刻著個小小的 “默” 字，被橘子皮半掩著，像在偷偷藏什么心事。
而林默此刻正蹲在辦公室門口，用紙巾擦著被蘇念念書包撞掉的草莓酸奶。白色的奶漬濺在競賽報名表上，暈開的形狀像顆歪歪扭扭的草莓，和蘇念念錯題本上的涂鴉一模一樣。他突然想起剛才幫她綁頭發(fā)時，她耳尖的紅暈，比媽媽新熬的草莓醬還要甜。
走廊盡頭的鐘敲了九下，林默把擦干凈的報名表折成小方塊，塞進貼胸的口袋里。明天要不要告訴她，其實媽媽的草莓醬，一直沒停過供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紅繩，突然覺得這個秘密，像罐沒開封的草莓醬，要等合適的時機，才能露出它最甜的內(nèi)核。
夜風卷著香樟葉掠過窗臺，蘇念念的錯題本第 37 頁，那顆被踩臟的星星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草莓，蒂頭處纏著圈紅繩，和她發(fā)間的那根一模一樣。
明天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不知道。但至少此刻，紅繩上的結還沒散開，像個沒說出口的約定，在安靜的教室里，悄悄發(fā)著甜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