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出租屋蒙塵的窗戶，吝嗇地灑下幾縷光斑，卻絲毫驅(qū)不散林默骨子里的寒意。他癱在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卻無論如何也合不上。只要一閉眼，黑暗中就浮現(xiàn)出那張血紅的“快逃”小票，貨架上扭曲的“救我”血字，冰柜里瘋狂的刮擦聲，還有…陳明那張掛著空洞笑容的臉，以及那聲精準刺骨的——“林默”。
胃里一陣翻攪，昨夜強咽下去的那口綠色點心的怪味，混合著鐵銹般的腥甜，頑固地盤踞在喉嚨深處。他沖到廁所干嘔了半天，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冷汗浸透了額發(fā)。
他顫抖著摸出手機，屏幕解鎖，指尖冰涼。銀行APP的圖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他深吸一口氣，點開。
賬戶余額的數(shù)字跳了出來。
那一長串零，像一劑強效的腎上腺素，猛地扎進他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末梢。數(shù)額之高，遠超他簽合同時的預(yù)期！足夠他還掉好幾個月的貸款利息，甚至還能剩下一點喘息的空間。冰冷的數(shù)字帶著一種近乎魔幻的現(xiàn)實感，狠狠地砸在他被恐懼碾碎的心上。
金錢。生存。債務(wù)。
恐懼。詭異。非人的窺視。
兩股力量在他腦海里瘋狂撕扯、角力。便利店那慘白的燈光、粘稠的黑暗、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理智。而手機屏幕上那串耀眼的數(shù)字，又像深淵里垂下的、帶著劇毒倒鉤的救命繩索。
他抓起那本油膩冰冷的《守則》，想把它狠狠扔出窗外。手指觸到封皮的瞬間，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滑膩感再次襲來，讓他打了個劇烈的寒顫。他頹然松手，冊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逃？能逃到哪里去？合同簽了，那詭異的店長，那本如同詛咒的守則…逃得掉嗎？那高得離譜的違約金條款他根本不敢細想。
留下？再去面對那些…東西？冰柜里的刮擦？貨架后的窺視？還有陳明那越來越詭異的笑容？
恐懼的潮水洶涌澎湃，幾乎將他淹沒。但現(xiàn)實的泥沼更深、更粘稠。催繳短信的震動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房東刻薄的臉在眼前晃動。沒有錢，他連這個狹小、破敗的避難所都會失去。流落街頭？餓死？還是被債務(wù)逼瘋？
手機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數(shù)字，最終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倒了恐懼的浮木。
他需要錢。他需要活下去。哪怕…是在地獄的邊緣跳舞。
林默閉上眼，一滴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
第二夜。
恐懼并未消失，只是被強行壓進了更深的地方，變成一種持續(xù)不斷的、低頻的嗡鳴，在神經(jīng)末梢震顫。林默感覺自己像一臺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每一步都嚴格按照那本油膩手冊的指令行動。動作僵硬，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陰影角落。冰柜的檢查成了酷刑，每一次靠近都像在靠近一個沉睡的怪物巢穴。
凌晨一點左右，死寂被打破。
不是門鈴的“咔噠”，而是一種…濕漉漉的腳步聲。啪嗒…啪嗒…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像穿著浸透水的鞋子踩在瓷磚上。
一個瘦小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
是個小男孩。看起來七八歲，穿著一身樣式老舊、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條運動校服，像極了林默小學(xué)時的款式，早已被時代淘汰。他低著頭，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前額，看不清臉，只露出一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下巴。
他沒有走向任何貨架，也沒有看收銀臺。他徑直走到靠近門口的一個飲料貨架旁，背對著林默，停下了腳步。然后，他開始…數(shù)手指。
不是普通的數(shù)。他數(shù)得極其專注，極其緩慢。左手抓著右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著，嘴里發(fā)出極其細微、含混不清的咕噥聲。他的動作有些僵硬，手指關(guān)節(jié)在慘白的燈光下，似乎…不太自然？指縫間隱約能看到一些深色的、仿佛縫合線留下的痕跡。
林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皵?shù)手指的小孩”！守則里沒有明確提及，但直覺告訴他，這絕對是規(guī)則覆蓋下的“?？汀敝?！“勿與早班同事進行工作外的閑聊”的警告瞬間在腦中響起。對這種“顧客”，沉默是金。
他強迫自己低下頭，假裝整理收銀臺的零錢，眼角的余光卻死死鎖定著那個濕漉漉的背影。啪嗒…啪嗒…那孩子還在數(shù)。貨架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單調(diào)、濕冷的數(shù)指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那孩子似乎數(shù)完了右手。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zhuǎn)過身。濕漉漉的劉海下，一雙空洞的、沒有任何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收銀臺后的林默。那張小臉蒼白得像紙，嘴唇是淡淡的青紫色。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與其說是笑容，不如說是肌肉拉扯出的空洞弧度。用一種天真得近乎詭異，卻又冰冷刺骨的童音問道：
“哥哥…你怕嗎？”
林默的呼吸一窒，攥著硬幣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死死咬著牙，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盯著收銀機冰冷的屏幕。不要回應(yīng)！不要閑聊！
那孩子沒有得到回應(yīng)，似乎也不在意。他歪了歪頭，濕漉漉的頭發(fā)滴下一小滴水珠，落在光潔的瓷磚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圓點。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林默的皮膚，落在了他的手上。
“你的手指…”童音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以后也會不夠數(shù)嗎？”
嗡——！
林默腦子里的弦瞬間繃緊！不夠數(shù)？！什么意思？！他猛地想起小孩指縫間那詭異的縫合痕跡！
就在這時，小孩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笑聲在死寂的便利店里瘋狂回蕩，像碎玻璃刮擦著耳膜！頭頂?shù)娜展鉄艄芊路鸨贿@笑聲刺激，猛地開始劇烈頻閃！慘白的光線瘋狂明滅，整個便利店瞬間陷入一種癲癇般的、令人眩暈的光影風(fēng)暴！貨架的影子被拉長、扭曲、舞動，如同無數(shù)狂亂的鬼魅！
林默被這突如其來的光怪陸離和刺耳笑聲沖擊得頭暈?zāi)垦?，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死死抓住收銀臺的邊緣，指甲摳進了冰冷的塑料里。
幾秒鐘后，笑聲戛然而止。
燈光也恢復(fù)了穩(wěn)定。
林默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看向門口。
那個濕漉漉的小孩…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幾攤小小的、深色的水漬，在慘白的燈光下，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無聲地蒸發(fā)著。水漬消失后，瓷磚上留下的，不是水痕，而是一圈圈焦黑的、仿佛被什么東西灼燒腐蝕過的印記！
林默看著那幾圈焦黑的印記，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不夠數(shù)？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完好。但一種莫名的寒意，卻順著指尖爬了上來。
時間在高度緊張中緩慢流逝。林默感覺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弓弦，隨時可能崩斷。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重壓疊加，讓他眼前偶爾會發(fā)黑，耳邊也開始出現(xiàn)一些奇怪的、模糊的嗡鳴。
凌晨三點多，冰柜的刮擦聲短暫地消停了片刻。林默靠在冰冷的收銀臺上，試圖喘口氣。就在這時，一種極其細微、仿佛錯覺般的聲音，鉆進了他嗡嗡作響的耳朵。
不是嗡鳴。是…低語？
聲音很輕，很雜，像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又像無數(shù)昆蟲在窸窣爬行。源頭…似乎來自四面八方，來自…那些沉默堆積的貨架？
林默猛地站直身體，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貨架在慘白的燈光下沉默矗立，商品包裝花花綠綠，一切如常。是幻聽嗎？是壓力太大產(chǎn)生的錯覺？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但那聲音并沒有消失，反而在死寂的背景中顯得更加清晰。它們交織在一起，模糊不清，卻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惡意，和一種深沉的、仿佛來自無底深淵的…饑餓感。
“餓…”
“…好餓…”
“…新鮮…”
“…標記…”
“…快…了…”
碎片般的詞語，夾雜在無意義的嘶嘶聲和摩擦聲中，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林默的神經(jīng)。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這些可怕的聲音。但沒用。它們像附骨之疽，在他疲憊不堪的意識邊緣縈繞不去。
是那些商品？還是…貨架本身？他想起守則里那句詭異的：“請愛護店內(nèi)商品。它們是你的伙伴?！?/p>
伙伴？這些散發(fā)著饑餓低語的“伙伴”？
恐懼像藤蔓一樣勒緊了他的心臟。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卻暗流洶涌的胃袋里。而他…就是那即將被消化的“食物”。
連續(xù)幾夜的折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透支，讓林默對那本《守則》產(chǎn)生了近乎偏執(zhí)的依賴和更深的恐懼。他一遍遍翻看，試圖從字里行間找到一絲安全的縫隙。然而，恐懼很快演變成了更深的絕望——他發(fā)現(xiàn)了矛盾。
在手冊的中間部分，一條規(guī)則清晰寫著：
＞ “每日必須于凌晨4：00整進行一次庫存表面盤點（僅限開放貨架區(qū)域），記錄異常。確保商品數(shù)量與位置準確?！?/p>
而就在后面幾頁，另一條規(guī)則則用加粗的字體警告：
＞ “儲物間在凌晨3：00至5：00期間絕對禁止進入！任何情況下不得違反！違者后果自負！”
林默的腦子“嗡”的一聲！凌晨4點要盤點，但盤點區(qū)域包含了開放貨架，而開放貨架的商品來源…就是緊鄰的儲物間！更重要的是，儲物間在凌晨3點到5點禁止進入！那他4點整要怎么去儲物間門口核對庫存源頭？難道要隔空點數(shù)？或者…規(guī)則本身就把他逼進了一個死胡同？
遵守盤點規(guī)則，就必須在禁止時間接近危險區(qū)域？無視盤點規(guī)則，又會導(dǎo)致商品自行移動的異常加?。?/p>
冷汗瞬間布滿了他的額頭。這不是疏忽，這更像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充滿惡意的陷阱！無論他選擇哪條路，似乎都通向更深的深淵！
最終，在4點整的鐘聲敲響時，林默看著儲物間那扇緊閉的、仿佛隨時會滲出黑暗的鐵門，退縮了。他選擇了無視盤點規(guī)則。他不敢在禁止時間靠近那里。未知的“后果自負”比眼前的商品移動更讓他恐懼。
然而，就在他做出選擇的當晚，報應(yīng)似乎來了。
商品的“自行移動”變得前所未有的頻繁和明目張膽！他剛整理好一排泡面，轉(zhuǎn)身拿個東西，回頭就發(fā)現(xiàn)幾桶泡面詭異地挪到了地上。一摞餅干在他眼前無聲地傾斜、滑落。最恐怖的是，一包薯片的塑料包裝上，竟然緩緩地、如同被無形的畫筆涂抹般，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扭曲痛苦的…人臉輪廓！
那五官扭曲，嘴巴大張，像是在無聲地尖叫！林默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張臉…隱約有點像他在儲物柜里發(fā)現(xiàn)的那把生銹鑰匙扣上，褪色照片里那個叫趙偉的職高生！
恐懼像冰水澆頭。他手忙腳亂地抓起薯片，胡亂塞回貨架，用其他商品死死壓住那張“臉”。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包裝，仿佛能感受到那無聲尖叫傳遞出的絕望和冰冷。
他需要信息！他需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前任的遭遇，也許就是他的未來！
趁著相對“平靜”的間隙（只是相對，那些饑餓的低語從未停止），林默開始像一只受驚的老鼠，在規(guī)則允許的狹小縫隙里，瘋狂地搜尋任何可能的線索。
1. 儲物柜的冰冷遺物：
他分配到的是一個角落里的舊儲物柜。里面空空蕩蕩，只有一股淡淡的鐵銹和霉味。他幾乎不抱希望地伸手進去摸索，指尖在冰冷的金屬內(nèi)壁劃過。突然，他在柜子最深處、靠近角落的縫隙里，摸到了一個硬物！
他摳了出來。是一個小小的、銹跡斑斑的金屬鑰匙扣。掛環(huán)已經(jīng)有些變形，上面掛著一個同樣褪色、塑料質(zhì)感廉價的笑臉掛飾。笑臉的嘴角咧得很開，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詭異的嘲諷。林默翻過掛飾，背面用尖銳的東西刻著兩個模糊的字：
趙偉
下面還有一個日期：
2024.3.16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一年前。失蹤日期。冰冷的金屬鑰匙扣，像一塊來自墳?zāi)沟哪贡?/p>
2. 休息室的絕望刻痕：
強制休息時間。門外依舊是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林默蜷縮在黑暗里，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精神高度緊張。他不敢看桌上的綠色點心，那甜膩的氣味此刻聞起來像腐爛的果實。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劃過。
指尖突然觸碰到一點凹凸不平的痕跡。不是自然形成的坑洼，像是…刻痕？
他心臟猛地一跳！借著門縫底下那極其微弱的光線，他湊近墻角的地面，幾乎是趴在地上，用手指仔細地摸索著。
一行極其細小、深深刻入水泥地的字跡，在指尖的觸感下逐漸清晰：
＞ “點心是標記！通道是陷阱！別被替換！”
每一個字都刻得極其用力，帶著一種刻骨的絕望和瘋狂！點心是標記？標記什么？通道是陷阱？員工通道？！別被替換？替換成什么？像…陳明那樣？！
林默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絕對是某個前任留下的！用盡最后力氣刻下的警告！血字小票的警告在這里得到了冰冷的印證！
3. 收銀臺底下的舊報紙碎片：
清理收銀臺最底部的抽屜時，在幾卷備用小票紙下面，他摸到了一張觸感不同的東西。抽出來一看，是一小片泛黃、脆硬的舊報紙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慌亂中撕下來的。
上面印著一小段模糊的鉛字，標題部分缺失，但內(nèi)容足以讓林默的血液凍結(jié)：
＞ “…職高學(xué)生趙某于前日晚間從打工的‘安心便利店’下班后離奇失蹤…警方介入調(diào)查…便利店監(jiān)控系統(tǒng)當晚發(fā)生故障，未能記錄有效畫面…現(xiàn)場無打斗痕跡…家人表示趙某近期為籌集妹妹醫(yī)藥費，工作異常努力…目前搜尋工作仍在進行中…”
碎片的下半部分被撕掉了，只留下一個模糊的便利店招牌照片一角，以及一個日期：2024年3月18日。距離鑰匙扣上的日期，僅僅兩天。報道里語焉不詳?shù)摹氨O(jiān)控故障”、“無打斗痕跡”…像冰冷的針，扎在林默的心上。
趙偉。一年前。夜班店員。失蹤。為了妹妹的醫(yī)藥費。和他…何其相似！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這是宿命！是循環(huán)！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默。他靠在收銀臺下，手里攥著那片冰冷的舊報紙碎片和生銹的鑰匙扣，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原來他并非第一個獵物。趙偉的結(jié)局，就是他的預(yù)演！陳明的變化…
想到陳明，林默猛地一個激靈。交接時間快到了！
他慌忙將鑰匙扣和報紙碎片塞進褲兜深處，像藏起兩塊燒紅的烙鐵。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制服，試圖在臉上擠出一絲“積極心態(tài)”的假象。
清晨5：50。玻璃門準時被推開。
陳明走了進來。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幾天不見，陳明的變化…觸目驚心！他的臉色已經(jīng)不是蒼白，而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如同淤傷，幾乎覆蓋了半張臉。但他臉上那個“微笑”，卻變得更加…“完美”了。嘴角上揚的弧度精準得如同用尺子量過，露出的牙齒潔白得刺眼。那不是職業(yè)化的笑容，更像是一張精心繪制、焊死在臉上的**面具**。眼神空洞，像兩顆蒙塵的玻璃珠子，沒有任何神采。
“早?！标惷鏖_口，聲音平板，毫無波瀾，甚至比店長的聲音更缺乏生氣。
林默強壓著心頭的恐懼和惡心，機械地開始交接。他刻意低著頭，避免去看陳明那張詭異的臉。現(xiàn)金、零錢、幾樣明顯位置的商品…動作僵硬而迅速。他只想快點結(jié)束，逃離這個窒息的地方。
交接接近尾聲。陳明拿起那個記錄著藍色圓圈的硬皮本，隨意地翻看著。林默抓起自己的背包，準備離開。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剎那，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了陳明胸前別著的——工牌。
嗡！?。?/p>
林默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
他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連續(xù)幾夜沒睡好，精神恍惚了！
他猛地轉(zhuǎn)回身，動作之大差點帶倒旁邊的椅子。他的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釘在陳明的工牌上！
慘白的燈光下，那小小的塑料工牌里，嵌著的員工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著同樣的制服，背景是便利店的收銀臺。那張臉…
五官輪廓…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緊抿的嘴角…
分明正在緩慢地、扭曲地…朝著林默自己的臉變化！
相似度…至少有七八成！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空洞，但那形狀，那微微下垂的眼角…幾乎和林默疲憊不堪時的樣子一模一樣！只有嘴角，還強行維持著陳明之前那種職業(yè)化的、但現(xiàn)在看起來無比詭異的“微笑”弧度！
照片的邊緣，似乎還有些微的扭曲和重影，仿佛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正努力地、不可逆轉(zhuǎn)地將兩張臉融合在一起！
更讓林默頭皮炸裂的是，陳明制服的領(lǐng)口處…靠近鎖骨的位置…一小片深藍色的污漬，正極其緩慢地…洇染開來！那顏色…那刺鼻的氣味…林默再熟悉不過了！
是那種具有腐蝕性的、藍色的“指定清潔劑”！
“怎么了？”陳明那平板的聲音響起，像生銹的齒輪在轉(zhuǎn)動。他似乎察覺到了林默的異樣，緩緩地抬起頭。那張掛著完美“微笑”面具的臉，正對著林默?？斩吹牟Ａе檠劬?，倒映著林默驚恐萬狀、毫無血色的臉。
“我的臉…”陳明的嘴角，那焊死的微笑弧度似乎又上揚了微不可察的一絲，形成一個極其怪異的、非人的表情?！啊惺裁磫栴}嗎？”
轟?。?/p>
林默感覺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他不是眼花！不是幻覺！陳明…正在被“替換”！而即將被替換進去的模板…就是他林默自己！工牌照片的變化，就是錨點轉(zhuǎn)移的鐵證！那洇出的藍色清潔劑…就是同化加速的征兆！
點心是標記！別被替換！
趙偉的鑰匙扣在褲兜里冰冷地硌著他的腿。休息室墻角那行絕望的刻字在腦中瘋狂閃爍！
逃！必須逃！
巨大的恐懼徹底壓垮了林默最后一絲理智。他再也顧不得任何交接程序，發(fā)出一聲近乎崩潰的嗚咽，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猛地轉(zhuǎn)身，踉踉蹌蹌地撞開玻璃門，瘋狂地沖進了外面灰蒙蒙的、尚未完全亮起的黎明之中！
身后，便利店里。陳明站在原地，臉上那完美的、空洞的“微笑”面具紋絲不動。只有那雙玻璃珠般的眼睛，透過蒙塵的玻璃門，冰冷地、漠然地注視著林默狼狽逃離的背影，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后的掙扎。
工牌上，那張融合了林默特征的照片，在慘白的燈光下，嘴角的弧度，似乎又上揚了微不可察的一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