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又是雪。
無休無止的雪，像是要把這滿目瘡痍的西梁都城建康徹底掩埋，連同它最后的哀鳴與血氣。
風卷著冰渣，刀子似的刮過城頭殘破的“梁”字大纛，發(fā)出裂帛般的嗚咽。
宮墻巍峨的輪廓在漫天皆白的混沌里只剩下模糊的暗影，像一頭垂死的巨獸，無力地匍匐著。
我，蕭玉璃，西梁最末代的小公主，就站在這巨獸冰冷的心臟宮城最高的摘星臺上。
素白的狐裘裹得嚴實，卻擋不住那徹骨的寒意，絲絲縷縷，滲進骨頭縫里。
指尖早已凍得沒了知覺，緊緊摳著冰冷刺骨的石欄邊緣，留下幾道淺淺的、模糊的白痕。
目光死死釘在朱雀門外那片被血與雪攪渾的修羅場上。
黑壓壓的，全是北燕的兵。
甲胄如林，反射著雪地里慘淡的天光，匯成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鐵灰色潮水，一波又一波，兇悍地撞擊著搖搖欲墜的城門。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刀兵撞擊的銳響、瀕死的慘嚎……順著凜冽的風，毫無阻隔地灌上來，狠狠撞擊著我的耳膜，也撞擊著這座皇城搖搖欲墜的根基。
“公主！不能再耽擱了！”老內侍福全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帶著哭腔，噗通一聲重重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花白的頭發(fā)在寒風中凌亂地顫抖。
他身后，幾個僅存的、面無人色的宮人縮在角落，抖如篩糠。“陛下……陛下已在太廟……殉國了！太子殿下……戰(zhàn)死在玄武門！北燕的兵……就要……就要殺進宮來了！公主，您快跟老奴走吧！密道……密道還……”
“走？”蕭玉璃的聲音干澀得厲害，飄在風里，輕得仿佛隨時會碎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
目光依舊釘在城下那片血肉磨盤上，沒有移開分毫。
父皇穿著最莊重的袞服，走向太廟燃起的沖天火焰。
太子哥哥染血的銀甲，被無數(shù)雙北燕士兵的腳踐踏而過……這些畫面，早已在噩夢里咀嚼了千百遍。
此刻，它們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反而抽離了所有翻騰的情緒，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的清醒。
走？能走去哪里？西梁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