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還沒來得及驅散夜的寒意,王志遠的電話就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浪。
他的聲音隔著聽筒都帶著一絲疲憊和凝重:“沈昭,有新進展。周淑蘭和陳建國,昨天下午已經正式批捕了。涉嫌詐騙、偽造國家機關文書、非法同居,罪名不少,證據(jù)鏈也基本閉合了?!?/p>
我嗯了一聲,心中毫無波瀾。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局,是我親手為他們鋪就的末路。
“但是,”王志遠話鋒一轉,“還有個事你得有心理準備。你那個姑姑,沈秀芬,昨天下午跑去派出所報案,說你‘非法霸占家族共有房產’,還找了幾個社區(qū)里的長舌婦,想把事情往輿論上引,借此向警方施壓。”
我拿著手機,走到窗邊,看著對面那棟樓里屬于我家的窗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知道了?!?/p>
“你不擔心?”王志遠有些意外,“輿論這東西,有時候比法律還難纏。”
“讓她鬧。”我輕笑一聲,聲音里沒有半分溫度,“她鬧得越大,摔得越慘。”
掛斷電話,我沒有絲毫遲疑,立刻撥通了蘇晚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蘇晚清脆的聲音傳來:“老板,有什么吩咐?”
“聯(lián)系一下城西居委會的林素琴主任,就說我有重要情況要當面跟她匯報。”我的聲音沉靜而有力,“關于周淑蘭多年偷漏物業(yè)費、冒領社區(qū)獨居老人補貼的具體證據(jù)?!?/p>
蘇晚那邊傳來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她顯然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意圖:“林主任?那個出了名嫉惡如仇,早就想整治社區(qū)歪風邪氣但一直沒抓到突破口的林主任?明白了,我立刻安排?!?/p>
半小時后,我坐在了居委會的辦公室里,對面是年近五十、眼神銳利如鷹的林素琴。
她上下打量著我,似乎在評估我這個“周淑蘭繼子”的來意。
我沒有廢話,直接將一個牛皮紙袋推到她面前。
“林主任,我知道您一直很關注社區(qū)內的不法行為,尤其是涉及到損害集體和他人利益的事。”我開門見山,“這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份《家庭財務異常流水清單》。”
林素琴狐疑地打開紙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只翻了兩頁,她的眼神就徹底變了。
從審視,到驚訝,最后化為一團壓抑不住的怒火。
清單上,每一筆賬都清晰得觸目驚心。
周淑蘭如何在我父親病重期間,用他的工資卡,分批次、小額度地給陳建國轉賬,總額高達十幾萬。
她如何偽造了一份漏洞百出的“親屬贈與”憑證,試圖將我父親名下的存款“合法”轉移。
最讓林素琴無法容忍的,是她拿著偽造的家庭困難證明,以“需要獨自撫養(yǎng)未成年繼子、照顧病重丈夫”為由,在單位和社區(qū)重復領取的各類困難補助和慰問金。
“混賬!”林素琴一拍桌子,聲音不大,但震得茶杯蓋嗡嗡作響,“這些錢,每一分都該用在照顧老人和孩子身上!她竟然拿著這些錢去整容、去買名牌包、去養(yǎng)那個小白臉?這是詐騙!是對所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的侮辱!”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沈昭,你提供的這些東西,非常關鍵!我們正愁沒有突破口,社區(qū)審計工作一直被她用各種理由搪塞。有了這些,我馬上就能啟動緊急社區(qū)審計調查程序!我倒要看看,她和她的那些親戚,到底還在社區(qū)里撈了多少不該拿的好處!”
我點了點頭,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對付沈秀芬這種人,法律的制裁來得太慢,社區(qū)的“人民戰(zhàn)爭”才是最快、最有效的武器。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我的微信就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對方是我的表弟,沈秀芬的兒子。
我通過后,對方沒有一句廢話,直接轉來了五千塊錢。
緊接著是一條信息:“表哥,我媽她就是一時糊涂,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已經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別把她的名字報上去了?那房子我們真沒想跟你搶,就是……就是聽了別人的攛掇?!?/p>
看著那句蒼白無力的辯解,我冷笑。
沒想搶?
當初在醫(yī)院里逼我簽放棄繼承聲明的,不就是他們一家嗎?
我沒有收款,也沒有退回,而是直接截了圖,連同轉賬記錄,一并發(fā)給了林素琴。
附言只有一句:“林主任,您看,已經有人怕被查,開始實名行賄了?!?/p>
林素琴那邊幾乎是秒回了一個字:“收到?!?/p>
果然,蘇晚很快就帶來了后續(xù)消息。
林素琴行動力驚人,立刻調取了沈秀芬一家的社區(qū)檔案。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這家人三年來,不僅多次冒用親戚的名義代領已經過世老人的“親屬撫恤代辦費”,甚至還偽造了丈夫的低收入證明,成功騙取了一套廉租房的資格,自己不住,轉手租出去當起了二房東。
我當著蘇晚的面,收下了那筆五千元的轉賬,然后將錢存入了一個專門的銀行賬戶。
“這是什么?”蘇晚好奇地問。
“第一筆贖罪金?!蔽业卣f。
蘇晚挑了挑眉,美眸中閃過一絲興味:“你要開一場‘清算大會’?”
我點了點頭,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對。不打官司,不鬧上新聞。我要讓他們在恐懼和不安中,把自己吃下去的東西,連本帶利地吐出來。讓他們自己嚇自己,比任何審判都來得有效?!?/p>
我對蘇晚身后的趙小梅說:“小梅,幫我個忙。用你的小號,在你高中的班級群里發(fā)一條匿名的帖子?!?/p>
趙小梅是我父親世交的女兒,也是沈秀芬丈夫當年教過的學生,對那一家的為人早就深惡痛絕。
她立刻湊過來:“昭哥,你說,發(fā)什么?”
我嘴角微揚:“就發(fā)一句——‘聽說咱們班主任,最近靠著騙來的補貼,換了輛新車???’,記得配上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p>
沈秀芬的丈夫最好面子,一輩子就活在“人民教師”的光環(huán)里。
那輛新買的日系車,是他最近在所有同事朋友面前炫耀的資本。
這根刺,會精準地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經上。
深夜,萬籟俱寂。
我獨自站在陽臺上,指尖夾著一支煙,猩紅的火點在夜色中明滅。
對面,那個我從小長大的家,門窗緊閉,黑洞洞的,像一個沉默的巨獸。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素琴發(fā)來的短信。
“沈秀芬今天一早就去房管局退了廉租房資格,還補繳了過去兩年的所有費用和罰款。態(tài)度非?!\懇’?!?/p>
我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
那個曾經喧囂著、叫嚷著要“分房產”的客廳,如今只剩下灰塵在清冷的月光下,靜靜地飛舞。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一條銀行的入賬通知。
兩萬元整。
緊接著,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內容簡短得近乎粗暴:“之前幫你媽辦喪事,我們家墊的錢,現(xiàn)在還你。兩清了?!?/p>
我看著那條短信,瞇起了眼睛。
兩清?
辦喪事的錢?
我媽的喪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操辦的,他們一家連人影都沒出現(xiàn)過。
這筆錢,更像是封口費。
這場清算,看來才剛剛開始。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對面那間漆黑的屋子。
錢的賬,正在一筆一筆地算回來。
但我的視線掃過空蕩蕩的客廳,總覺得那里的輪廓有些不對勁。
不僅僅是因為搬空了雜物,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結構性的空。
記憶中某些熟悉的、厚重的位置,此刻在月光下,只剩下一片虛無的、干凈得過分的地板。
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鉆入我的腦海。
賬本,似乎不止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