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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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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授的呼吸帶著鐵銹味。阿巖蹲在灶臺前添柴,聽著木板床上傳來的咳嗽聲,手里的火鉗差點掉進灶膛。這是老先生住在家里的第三天,肋骨斷了三根的傷非但沒好轉(zhuǎn),反而咳出了血絲。

“阿巖,水……” 林教授的聲音氣若游絲。阿巖趕緊端著粗瓷碗跑過去,剛把碗沿湊到老人嘴邊,就見他眉頭猛地抽搐 —— 那道昨天還淺淡的傷口突然滲出黑血,像有條小蛇在皮膚下游走。

“怎么會這樣?” 阿巖的手開始發(fā)抖。村醫(yī)前天來換藥時明明說過,只要按時敷上接骨草就沒事。他低頭看向藥碗,里面懸浮的野山參切片突然沉了底,邊緣泛著詭異的灰黑色。

窗臺上的薄荷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葉片撞得陶盆叮當作響。阿巖湊近了才聽清,那些細碎的沙沙聲其實是急促的警告:“曼陀羅!墻角的曼陀羅在搞鬼!”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墻角。那叢半人高的曼陀羅是奶奶上個月從山貨販子手里換來的,說是開花好看能驅(qū)蟲。此刻那些紫黑色的花瓣正微微翕動,每片花瓣邊緣都凝著顆露珠,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老先生,您撐住?!?阿巖把林教授的頭墊高,指尖無意中擦過老人手腕。那里戴著塊老式機械表,表盤玻璃裂了道縫,里面的指針卻指著個奇怪的時間 —— 十二點三十四分,可太陽明明剛過正午。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竹扁擔拖過地面的刺耳聲響。阿巖還沒來得及起身,“哐當” 一聲巨響,竹門被人從外面踹開,村長媳婦劉翠花叉著腰站在門口,靛藍色的粗布褂子上沾著柴草,手里的桑木扁擔直指林教授的鼻尖。

“林老頭!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劉翠花的嗓門能掀翻屋頂,唾沫星子濺在床沿上,“昨天就瞅見你教阿巖那野種寫字!我們山窩子里的娃子,認不認字照樣刨地吃飯,用得著你個城里來的騙子瞎摻和?”

林教授咳得更厲害了,指著劉翠花說不出話。阿巖趕緊把藥罐護在身后,罐口蒸騰的熱氣里,他看見那株紫靈芝的菌蓋正在微微顫抖,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動物。

“劉嬸,您別吵,老先生傷著骨頭呢。” 阿巖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他注意到劉翠花鬢角那朵珠花 —— 說是珠花,其實是用山里的藍晶石打磨的假花,此刻卻在花瓣縫隙里滲出絲絲黑氣,纏在她的發(fā)間像小蛇。

“我吵?” 劉翠花把扁擔往地上一頓,震得泥地上裂開道細紋,“我兒子虎子昨天跟我說,你教他說什么‘知識改變命運’?我看你是想拐帶他進城當苦力!告訴你,今天要么你自己滾蛋,要么我就叫人把你扔去黑風口喂瘴氣!”

最后那個字剛出口,院角的桃樹突然 “咔嚓” 斷了根枝椏,正好砸在劉翠花腳邊。她嚇得往后跳了半步,隨即又梗著脖子罵:“媽的,連棵破樹都跟我作對!”

阿巖突然覺得手心發(fā)燙,低頭一看,藥罐里的紫靈芝不知何時掉了滴汁液在他手背上。那滴琥珀色的汁液剛接觸皮膚,就化作道淡金色的暖流鉆進血管,順著胳膊直沖天靈蓋。

“這是…… 血靈芝?” 林教授突然不咳了,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他掙扎著想去夠藥罐,“你在哪采的?這東西至少有五百年藥性!”

阿巖這才想起昨晚的事。三更天的時候,他被陣奇怪的哭聲吵醒,那聲音細細的,像剛出生的小貓在嗚咽。他循著聲音摸到后山的石洞里,就看見這株紫靈芝長在塊血紅色的巖石上,菌蓋邊緣掛著晶瑩的水珠,真像是在哭。

“它…… 它在夢里跟我說,有人要挖它的根?!?阿巖說得磕磕巴巴。當時他以為是餓得產(chǎn)生幻覺,可現(xiàn)在看來,那根本不是夢。

劉翠花的扁擔停在半空,眼睛死死盯著藥罐里的靈芝,喉結上下滾動著。阿巖突然聽見她口袋里的銅鎖在哐當響,那把用來鎖錢匣子的小銅鎖,此刻正發(fā)出驚恐的顫音:“她想搶!她想把靈芝埋在她家祖墳里!”

“這靈芝我要了!” 劉翠花突然撲過來搶藥罐。阿巖早有防備,側身躲開,藥罐在手里轉(zhuǎn)了個圈,穩(wěn)穩(wěn)落在灶臺上。紫靈芝的菌蓋突然張得老大,噴出團白霧,正好罩在劉翠花臉上。

“哎喲!我的眼!” 劉翠花捂著臉慘叫,手里的扁擔 “哐當” 掉在地上。她踉蹌著后退,撞在門框上,鬢角的假珠花 “啪” 地碎成兩半,里面滾出幾粒黑色的種子,落地就化作青煙不見了。

林教授盯著那團青煙,突然倒吸口涼氣:“是蝕骨草的種!這女人被邪祟纏上了!”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額頭冒汗。

阿巖這才明白,為什么劉翠花這兩年變得越來越刻薄。去年秋收時她還會給孤寡老人送紅薯,可自從戴了這珠花,就天天跟人吵架,尤其是見不得誰家日子比她好過。

“劉嬸,你鬢角的花是哪來的?” 阿巖撿起地上的碎石頭,那上面還沾著點黑灰,湊近了聞有股腐爛的草木味。

劉翠花捂著眼睛哼哼唧唧,半天說不出句完整話。院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村長李老實領著兩個壯漢站在門口,看見屋里的景象,眉頭擰成了疙瘩:“翠花,你又胡鬧啥?”

“當家的,這野種和老騙子欺負我!” 劉翠花立刻哭天搶地,“他們藏著寶貝不給咱村上交,還想用妖法害我!”

李老實的目光落在灶臺上的藥罐上,眼睛頓時直了。他上個月去鎮(zhèn)上趕集,聽見藥材販子說過,這種紫靈芝能賣上百兩銀子。要是能拿到手……

“阿巖,” 李老實搓著手,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這靈芝是在咱村后山采的,按規(guī)矩得歸村里。你把它交出來,我讓會計給你記五分工分?!?/p>

阿巖把藥罐抱得更緊了:“這是給老先生治病的?!?/p>

“治啥???城里來的老頭金貴?” 劉翠花緩過勁來,又開始撒潑,“我看他就是裝病想霸占靈芝!虎子他爹,快搶??!”

兩個壯漢擼著袖子就要上前。阿巖突然把藥罐舉過頭頂,罐里的紫靈芝發(fā)出聲清亮的啼鳴,像是雛鳥破殼。緊接著,院子里所有的花草都開始搖晃,墻角的曼陀羅突然瘋狂收縮,化作團黑霧想從門縫溜走。

“抓住它!” 林教授急喊。阿巖下意識地將手心里的血珠彈過去,那滴剛才被靈芝汁液燙出的血珠落在黑霧上,“滋啦” 冒起白煙。曼陀羅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在地上滾了兩圈,變成截發(fā)黑的草根。

李老實和兩個壯漢都看傻了。劉翠花癱坐在地上,指著那截草根說不出話,臉色白得像紙。

林教授長長舒了口氣,從懷里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阿巖,把這個埋在那截草根的地方?!?阿巖打開一看,是些灰黑色的粉末,聞著有股檀香。

“這是我祖上傳的驅(qū)邪粉,” 林教授的聲音緩和下來,“那曼陀羅是被人用邪術養(yǎng)的,專門吸人精氣??磥磉@山里不光有靈植,還有邪祟?!?/p>

阿巖依言把粉末撒在墻角,那里立刻冒出股青煙,散發(fā)出雨后泥土的清新氣息。他回頭看向李老實,發(fā)現(xiàn)村長頭頂?shù)幕异F比李狗蛋淡些,但也纏繞著不肯散去。

“李叔,” 阿巖撿起地上的碎珠花,“這東西是哪來的?”

李老實支支吾吾半天,才說上個月從個游方道士手里買的,說是能保家宅平安。劉翠花突然尖叫:“不對!那道士說,只要讓這花吸夠七七四十九天精氣,就能變成真寶石!”

林教授嘆了口氣:“傻婆娘,那是蝕骨草的種,吸的不是精氣,是你的陽壽。”

劉翠花頓時嚇暈過去。李老實臉都白了,趕緊讓人把媳婦抬回家。臨走前,他看了眼藥罐里的靈芝,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么。

屋里終于安靜下來。林教授喝了口靈芝湯,臉色明顯好看些了。他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支鋼筆,在藥包背面寫了行字:“靈植契主,需以善心養(yǎng)之,方得天地護佑?!?/p>

“阿巖,” 林教授把鋼筆遞給他,“這字你認識嗎?”

阿巖搖搖頭。他只在藥鋪的賬本上見過些歪歪扭扭的字。

“我教你?!?林教授握住他的手,筆尖在粗糙的紙上劃過,“這是‘善’,善良的善。你能聽懂花草說話,是天大的機緣,但也得記住,能力越大,責任越重?!?/p>

窗外的陽光透過竹窗欞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灶臺上的紫靈芝輕輕搖晃,菌蓋邊緣的露珠滴落,在地上暈開朵小小的金色花印。阿巖突然覺得,眉心的葉痕變得暖暖的,像是有顆種子正在悄悄發(fā)芽。


更新時間:2025-08-06 14: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