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電話里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針,扎在陸可的耳膜上。
她握著手機,手心全是冷汗,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白。
窗外是京州的萬家燈火,璀璨如星河,可她只覺得渾身冰冷。
林默那急促、嘶啞,仿佛用生命最后一點力氣擠出來的聲音,還在她腦中瘋狂回響。
“祁同偉要殺我滅口!”
“一定要讓他們相信,這個消息,是李達康的親信,為了在常委會上攻擊高育良,故意泄露出來的!”
陸可猛地站起身,在小小的客廳里來回踱步,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急促又紊亂。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作為省都市報的王牌記者,她比誰都清楚漢東這潭水有多深。
林默的計劃,她只聽了一遍,就完全明白了。
這是一個狠到骨子里的陽謀!
他要的不是簡單的爆料求生。
他是要將自己的私人恩怨,直接升級為漢東兩大政治派系的全面戰(zhàn)爭!
他用一個虛無縹緲的“證據(jù)”作為誘餌,再用“嫁禍李達康”這層外衣進行包裝,最后,將這顆炸彈,精準(zhǔn)地投進漢大幫的陣營里。
高育良生性多疑,祁同偉剛愎自用。
而他們的對手李達康,又是個不肯吃半點虧的“戰(zhàn)狼”。
這顆炸彈一旦引爆,無論真假,都足以讓雙方徹底撕破臉皮,斗個你死我活。
到那時,誰還會在意一個看守所里,區(qū)區(qū)科級干部的生死?
“瘋子……真是個瘋子……”
陸可喃喃自語,眼中卻閃爍著一種混雜著恐懼與興奮的異樣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她就是林默在棋盤外的唯一一只手。
這只手,必須精準(zhǔn),必須致命。
她沒有去碰自己的工作電腦,而是從書房最隱蔽的角落里,拖出一個上了鎖的金屬箱。
箱子里,是一臺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黑色筆記本電腦。
開機,連接加密網(wǎng)絡(luò)。
屏幕亮起,一個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庫界面彈了出來。
這是她多年記者生涯積攢下的最大本錢——一張覆蓋整個漢東官場的人脈關(guān)系網(wǎng)。
每一個名字后面,都標(biāo)注著他的派系、性格、履歷、軟肋,以及不為人知的癖好。
她沒有直接報道,那會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她需要一個“傳聲筒”。
一個完美的傳聲筒。
陸可的指尖在鍵盤上飛速敲擊,一個個名字在屏幕上劃過。
這個“傳聲筒”必須滿足幾個條件。
第一,他必須是漢大幫的鐵桿成員,對高育良足夠忠誠。
第二,他的級別不能太高,否則太過精明,容易看出破綻;也不能太低,否則人微言輕,消息傳不上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必須對李達康抱有極大的偏見和敵意,性格上要有點沖動,容易相信陰謀論。
這樣的人,才能在收到消息的瞬間,不加甄別,就立刻當(dāng)成攻擊對手的炮彈,以最扭曲、最快的速度,捅到高層那里去。
數(shù)據(jù)庫迅速篩選。
最終,一個名字被紅框鎖定。
陳東,京州市規(guī)劃局審批處處長。
漢東大學(xué)政法系畢業(yè),高育良的嫡系學(xué)生,漢大幫的忠實擁躉。
檔案旁邊的備注寫著:此人能力平庸,但表現(xiàn)欲極強,一直想往上爬,苦于沒有門路。曾多次在私下場合,抱怨李達康在光明區(qū)搞一言堂,是“政治上的土皇帝”。
就是他了。
陸可的眼神變得銳利。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全新的、未拆封的手機,裝上了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
開機。
她沒有直接打電話,那會留下聲音記錄。
她選擇用短信。
接下來,是遣詞造句。
她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個被李達康推出去背鍋、心懷怨恨的下屬。
語氣必須充滿怨氣,內(nèi)容必須含糊其辭,細節(jié)必須模棱兩可。
太清晰了,像假的。
只有這種半遮半掩的“內(nèi)部消息”,才最像真的。
她斟酌了將近十分鐘,每一個字都反復(fù)推敲。
最終,她按下了發(fā)送鍵。
做完這一切,她將手機卡取出,連同手機一起,用錘子砸得粉碎,扔進了抽水馬桶,沖得一干二凈。
客廳里恢復(fù)了寂靜。
陸可癱坐在沙發(fā)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她只知道,林默在用自己的命做賭注。
而她,剛剛替他押下了這致命的一注。
……
與此同時。
京州市規(guī)劃局,處長辦公室。
陳東正端著一杯上好的龍井,悠閑地審閱著一份關(guān)于光明峰項目的新規(guī)劃圖。
他用紅筆在上面畫了幾個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李達康不是想搞一山不容二虎嗎?
他偏要用這些條條框框,給這個項目好好地上一上眼藥。
就在這時,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陳東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
他最討厭這種垃圾短信,正想隨手刪掉。
可當(dāng)他的目光掃過短信內(nèi)容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被閃電擊中,僵在了原地。
【陳處長,我知道你是高老師的人?!?/p>
【姓李的太不是東西了!為了在常委會上扳倒高老師,竟然連我們這些給他賣命的兄弟都往外推!】
【大風(fēng)廠那點破事,他以為能瞞天過海?那份要命的會議紀(jì)要,就在山水集團的金月飯店里藏著!】
【他想用這個當(dāng)投名狀,我們偏不能讓他如愿!】
【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p>
轟!
陳東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拿著手機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
大風(fēng)廠!
李達康!
高老師!
金月飯店!
這幾個關(guān)鍵詞,像一顆顆炸彈,在他的腦子里連環(huán)引爆。
他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李達康最近在光明峰項目上處處碰壁,一定是高老師在省里的布局起了作用。
所以,李達康急了!
他要狗急跳墻,拿出珍藏已久的“大風(fēng)廠股權(quán)證據(jù)”,在常委會上對高老師發(fā)起致命一擊!
而這條短信,分明就是李達康手下一個被犧牲掉的親信,因為心懷不滿,才冒死把這個絕密消息捅給了自己!
這一切,邏輯完美閉環(huán)!
一種巨大的、被天降餡餅砸中的狂喜,瞬間淹沒了陳東的理智。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拿著這份驚天情報,推開高育良辦公室大門的場景。
高老師會用何等贊許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簡直是天賜的功勞!
“啪!”
他因為激動,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滾燙的茶水潑了他一手,他卻毫無知覺。
他猛地站起身,在辦公室里轉(zhuǎn)了兩圈,臉因為充血而漲得通紅。
不行,必須立刻上報!
這消息晚一分鐘,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他幾乎是撲到了辦公桌前,抓起了那部紅色的保密電話。
他的手指因為顫抖,一連撥錯了兩次號碼。
第三次,電話終于接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
“喂?”
陳東努力平復(fù)著自己急促的呼吸,用一種壓抑著巨大興奮和緊張的語氣,壓低了聲音。
“老師!是我,陳東!”
“我這里……有一個萬分緊急的絕密軍情!”
“是關(guān)于李達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