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京州,暗流涌動。
幾輛不起眼的民用牌照汽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金月飯店周邊的陰影里。
車內,高飛正用望遠鏡觀察著飯店門口的動靜,耳麥里傳來祁同偉壓抑著焦躁的聲音。
“情況怎么樣?”
“報告廳長,已經完成外圍布控?!备唢w的聲音冷靜得像機器,“所有進出飯店的人員和車輛,都在我們的監(jiān)控之下?!?/p>
“我要的不是監(jiān)控!”祁同偉的聲音陡然拔高,“我要的是進去!去那個地下三層的保險柜!把東西給我拿出來!”
高飛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廳長,金月飯店安保級別很高,而且是趙公子名下的產業(yè),我們的人貿然進去,動靜太大了?!?/p>
“動靜大?”祁同偉冷笑一聲,“等李達康把東西捅到沙書記的桌子上,動靜就不大了嗎?”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陰狠。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撬開它,或者連著墻一起給我挖出來!”
“是!”高飛不再多言。
他剛放下對講機,準備下令讓技術人員滲透進去。
不遠處,幾輛閃著警燈的巡邏車呼嘯而來,一個急剎車,橫在了金月飯店的門口。
車門打開,下來幾個京州市公安局的警察。
光明區(qū)公安分局局長,現京州市公安局副局長,李達康的鐵桿親信,孫連城。
孫連城挺著肚子,慢悠悠地走到飯店門口,對著大堂經理喊。
“例行消防安全檢查!”
高飛的瞳孔猛地一縮。
太巧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檢查消防。
他立刻拿起對講機。
“廳長,情況有變,市局的人來了?!?/p>
……
京州市委,書記辦公室。
燈火通明。
李達康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的城市。
他的秘書,趙雙節(jié),正拿著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匯報。
“書記,剛剛得到消息,省廳的人正在秘密調查金月飯店。”
李達康的身體沒有動,聲音卻冷了下來。
“祁同偉的人?”
“是?!壁w雙節(jié)點頭,
“行動很隱秘,動用的是便衣和技術偵查手段。要不是我們的人提前在光明峰項目周邊布了控,根本發(fā)現不了?!?/p>
李達康緩緩轉過身。
他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金月飯店,是山水集團的產業(yè),光明峰項目的配套工程?!?/p>
“祁同偉的省公安廳,繞過市局,直接對我的光明區(qū)項目動手?!?/p>
“他想干什么?”
趙雙節(jié)低著頭,不敢接話。
整個漢東誰不知道,祁同偉是高育良最得意的大弟子,漢大幫的頭號干將。
查金月飯店,就是查山水集團。
查山水集團,就是往光明峰項目這鍋滾燙的油里,扔進一把冰。
這分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高育良……”李達康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他瞬間就想通了。
前幾天,侯亮平被輿論搞得焦頭爛額,沙瑞金的銳氣被挫。
現在,高育良就迫不及待地讓他的學生,對自己下手了。
想用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拖垮光明峰項目,拖垮京州的GDP,斷掉他李達康的政績!
“好,很好?!?/p>
李達康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瓷器碎裂的聲音,清脆刺耳。
趙雙節(jié)嚇得渾身一哆嗦。
“欺人太甚!”李達康低吼一聲,胸口劇烈起伏。
他李達康在漢東政壇縱橫多年,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你想打,我奉陪!
你想戰(zhàn),那便戰(zhàn)!
他抬起頭,眼中燃著熊熊的戰(zhàn)火。
“東來!”
“在!”
“通知孫連城,給我以各種名義,把金月飯店給我圍起來!”
“消防、治安、衛(wèi)生、稅務!讓他把能用的部門,都給我用上!”
“我不管他祁同偉想在里面找什么,我就是要把他堵在外面,讓他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是!”
“還有!”李達康的目光變得銳利,“明天市委常委會,我要聽一聽,關于省管干部插手地方經濟建設的議題!”
“高育良不是喜歡坐而論道嗎?”
“我倒要看看,他這個省委副書記,怎么跟他那個無法無天的學生,撇清關系!”
第二天。
京州市委常委會,會議室。
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李達康面沉似水,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桌面。
他身旁,代表漢大幫的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孫海平,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眼皮都不抬一下。
“同志們,今天這個會,我們討論一個問題。”李達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京州的發(fā)展,離不開一個穩(wěn)定、健康的營商環(huán)境?!?/p>
“可就在昨天晚上,我們的省公安廳,在沒有和市里做任何溝通的情況下,就對我們市的重點招商引資項目,展開了所謂的‘秘密調查’!”
“我想問問孫書記,你們政法口,對此知情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孫海平的身上。
孫海平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開口。
“達康書記,省廳辦案,有自己的流程和保密條例,不向地方通報,也是合情合理的嘛?!?/p>
“合情合理?”李達康冷笑一聲。
“在人家的酒店門口,又是便衣又是技術偵查,搞得跟抓恐怖分子一樣,嚇跑了投資商,這個損失誰來負責?”
“你孫書記負責,還是他祁同偉廳長負責?”
“達康書記,你這話就有點上綱上線了?!睂O海平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公安機關依法辦案,難道還要考慮企業(yè)的損失嗎?要是這家企業(yè)本身就有問題呢?”
“有問題?”李達康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那請你告訴我,有什么問題!證據呢?立案報告呢?”
“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對一個合法企業(yè)進行騷擾式調查,這是哪家的王法!”
“你……”孫海平被懟得滿臉通紅。
會議室里,兩大派系的官員立刻開始了唇槍舌劍。
一方指責對方濫用職權,破壞經濟發(fā)展。
另一方則強調司法獨立,不容干涉。
整個常委會,變成了一個喧鬧的菜市場。
京州官場,徹底亂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神仙打架吸引。
沒有人再記得,那個差點在看守所里“被斗毆”的小小科員。
林默這個名字,仿佛已經被所有人遺忘。
……
市紀委,書記辦公室。
新上任的紀委書記易學習,正皺著眉頭,看著秘書剛剛送來的會議簡報。
簡報上,李達康和孫海平的爭吵,被原原本本地記錄了下來。
“烏煙瘴氣!”
易學習將簡報扔在桌上,臉上寫滿了厭煩。
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毫無意義的派系之爭。
官位不是用來斗氣的。
權力是用來為人民辦事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
“這樣吵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他喃喃自語。
秘書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易學習沉默了許久,忽然轉過身。
“把近期所有積壓的,有爭議的干部違紀案件卷宗,都給我拿過來?!?/p>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決斷。
“他們喜歡吵,就讓他們吵去?!?/p>
“我們紀委,做點實事。”
很快,半人高的一摞卷宗,被送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易學習坐下來,一杯清茶,一盞孤燈,開始一卷一卷地翻閱。
他看得極為仔細,時而沉思,時而搖頭。
當他拿起一份卷宗,看到封面上那兩個字時,手指微微一頓。
林默。
他想起了前幾天那場不大不小的輿論風波。
他打開卷宗,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
案情清晰,證據鏈完整,人證物證俱在。
完美得,就像一個事先寫好的劇本。
易學習的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