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我媽送了我一面復(fù)古雕花鏡?!把绢^,照鏡子不能超8秒,
否則……”她話沒說完就匆匆出門。第二天,鏡面浮現(xiàn)出血字規(guī)則:1. 鏡子即污染源,
請遮擋或密閉存放;2. 若鏡中出現(xiàn)異象,
立刻閉眼并焚燒所有反光物;3. 午夜零點(diǎn)至凌晨四點(diǎn),絕對不要靠近浴室鏡子。
我嗤笑一聲把規(guī)則紙扔進(jìn)垃圾桶。當(dāng)晚洗手時,
卻在鏡中看到我媽被血管包裹的臉——“閉眼!??!”嘶吼從鏡中炸裂而出。
我拼命閉眼卻控制不住顫抖的眼瞼。溫?zé)嵫z正緩緩從我眼角滲出……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家里沒有蛋糕,沒有禮物,沒有“生日快樂”。
只有餐桌上壓著一張潦草寫就的紙條:“丫頭,媽出急診,爐子上煨著雞湯,自己盛。
”冷掉的油花浮在濃稠的湯面上,像一塊塊凝固的瘀斑。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冰冷潮濕的霉味,來自廚房角落那個終年滲水的壁櫥。
頭頂慘白的日光燈管咝咝作響,在空蕩蕩的墻面投下我孤零零的影子。
十八歲……該有點(diǎn)儀式感?哪怕只是一句祝福?我拉開那把吱呀亂響的餐椅坐下,
塑料椅套摩擦著膝蓋的皮膚,有點(diǎn)癢。端起沉重的搪瓷碗,雞湯早就沒了熱氣。
胃里像是塞滿了冰涼的棉絮,毫無食欲。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生澀、急促。
是我媽回來了?這個念頭剛浮起就被掐滅。她今天夜班,不到破曉回不來。門開了,
帶進(jìn)一股深夜獨(dú)有的寒氣。她站在玄關(guān)的陰影里,肩上落著幾縷亂發(fā),臉色慘白得不像活人,
連嘴唇都沒了顏色。一身漿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護(hù)士服緊緊箍在身上,更顯得她瘦削如紙片。
最扎眼的是她懷里緊緊抱著的一個東西。深棕色的硬殼紙盒,邊緣磨損得厲害,
用粗糙的麻繩打了兩個笨拙的死結(jié),勒進(jìn)了紙板里。她像是護(hù)著塊易碎的冰,
手指用力得指節(jié)都泛出青白?!把绢^?”她的聲音又干又澀,像砂紙磨過喉嚨?!皨??
”我放下碗,站起來,困惑地看著她和她懷里那個格格不入的紙盒,“你不是夜班嗎?
”空氣里那股揮之不去的霉味似乎更重了。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眼神飄忽,
目光飛快地掃過客廳——掃過角落里那盆枯死的綠蘿,掃過蒙著灰塵的玻璃茶幾,
掃過光禿禿的墻壁,最后落在我臉上。那目光很奇怪,沒有喜悅,沒有愧疚,
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驚懼?“拿著!”她把那個硬殼紙盒幾乎是砸進(jìn)了我懷里。
入手沉甸甸、冷冰冰。硬紙殼的棱角硌著我的胸口?!笆病裁??”我低頭看著盒子,
麻繩粗糙的質(zhì)感摩擦著指尖。“生……生日禮物?!彼贝俚赝鲁鲞@幾個字,
音節(jié)粘連在一起,又猛地打了個哆嗦,“記住!對著鏡子的時候……不能超過八秒鐘!
超過……”她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嚨,最后一個音節(jié)扭曲地梗在那里,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擴(kuò)張著,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在那死白的皮膚上閃著詭異的光。“……不……絕對不能超過八秒!
一定……一定要記……” 她的話尾被一聲劇烈的咳嗽打斷,佝僂著身體,
瘦弱的脊背像繃緊的弓弦,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接著,她像躲避瘟疫一樣猛地后退了一步,
撞在冰冷的防盜門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幾乎是逃命般地沖出了家門。
“砰!”防盜門被重重摔上,巨大的關(guān)門聲在空寂的樓梯間久久回蕩。
留下我一個人抱著那個冰冷沉重的盒子,僵立在散發(fā)著霉味和油腥味的客廳中央,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她剛剛說了什么?“鏡子”?這盒子里是面鏡子?
那個沒說完的“否則”……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jìn)了我的神經(jīng)末梢。
客廳里只剩下日光燈管發(fā)出的、低頻擾人的“滋滋”電流聲,還有我胸腔里失去節(jié)奏的心跳。
那個裹著粗麻繩的硬殼紙盒被我隨意地丟在床頭柜上,像個不祥的擺設(shè)。我甚至懶得拆開。
什么破生日禮物?一面破鏡子?還帶著一個“不超過八秒”的詛咒?真是瘋了?;璩恋厮ィ?/p>
又掙扎著醒來。窗外濃稠的黑暗被城市遙遠(yuǎn)的光暈攪出一點(diǎn)污濁的灰白,
像是倒翻了的墨水缸。我揉著額角坐起來,昨晚殘留的不適感像是黏在身體里的陰魂。
下意識地一抬眼——視線凝固了。床頭柜上,
那個被我丟棄的深棕色硬紙盒……竟然被打開了!粗糙的麻繩斷成了幾截,散落在周圍。
硬紙盒的蓋子歪斜地滑開一半,露出了里面包裹的深色絨布的一角。是誰打開的?
昨晚明明……它自己裂開的?一股莫名的寒氣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窗外的光線在灰白的墻壁上扭曲爬行。我強(qiáng)忍著心頭的悸動,掀開被子,
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床頭柜前。里面的東西靜靜地躺在深色絨布上。
一面鏡子。一面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鏡子。大約兩本書的大小,沉甸甸的,
邊框是那種老式繁復(fù)的暗金色雕花,花紋扭曲纏繞,如同某種異形的藤蔓植物,
透著一股說不出年月的陳舊感。但鏡面卻異常嶄新、光潔得令人心悸,像新打磨的冰面,
倒映著我模糊蒼白的面孔。新與舊,光潔與陳腐,兩種極致的感覺碰撞在一起,
產(chǎn)生了一種令人暈眩的詭異感。鏡面下方靠近邊框的地方,似乎……不,不是似乎!
一行字跡!深紅色的、粘稠的、像是由半凝固的血液直接涂抹上去的字跡!
邊緣還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濕潤光澤!
“鏡鏡鏡鏡鏡鏡鏡鏡鏡鏡鏡鏡鏡……”視線猛地被吸過去!如同鐵屑遇見磁石!
那行暗紅色字跡像有生命般扭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鐵銹腥氣毫無征兆地猛沖鼻腔!直沖天靈蓋!胃部一陣劇烈痙攣!
我悶哼一聲,狼狽地捂住口鼻連連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撞得我眼前金星亂冒!
鏡子里那行血字仿佛得了滋養(yǎng),猛地蠕動擴(kuò)張開來!覆蓋了更大的鏡面!
更多的文字在血污暈染的基底上詭異地“生長”出來!深紅流淌,
字跡扭曲:“——規(guī)則1:此物即“源”!遮擋!密閉!棄之不及!
”“——規(guī)則2:鏡中生異!閉汝雙眼!焚盡反光之物?。?!
”“——規(guī)則3:子夜至寅初(00:00-04:00)勿近……勿近浴鏡!??!勿視!!
!”字跡力透“紙”背,筆畫末梢還帶著向下流淌的痕跡,仿佛真的有人蘸著鮮血,
在冰冷光滑的鏡面上瘋狂書寫!
每一個血字都帶著某種歇斯底里的警告和……深入骨髓的恐懼!鐵腥味濃烈得如同實質(zhì)!
“有病!”我?guī)缀跏呛鸪雎暎偷負(fù)]起手臂,
帶著極致的厭惡和想要立刻驅(qū)散這種詭異感的沖動,
狠狠地將桌面上一摞廢棄的草稿紙朝那血淋淋的鏡面砸了過去!“嘩啦——!
”紙張砸在冰涼的鏡面上,又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落一地。鏡面上的血字被覆蓋、弄花了,
只剩下模糊一片的紅痕,如同潑上去的血污。
但那股陰冷滑膩的感覺卻仿佛透過紙張粘在了我的指尖上。無法再忍受。我沖進(jìn)客廳,
一把扯下蒙在茶幾上的那層積著薄灰的深色舊絨布——那還是很多年前鋪在上面防塵用的,
布料粗糙僵硬,邊緣磨得起了毛。我?guī)缀跏菐еl(fā)泄般的心情,
將這塊布滿灰塵的絨布狠狠地、粗暴地蒙在了那面嶄新的雕花古鏡上!
厚實粗糙的布料瞬間吞噬了冰冷的光潔感。
又用力將幾個半滿的舊書、散落的文具盒、一疊廣告?zhèn)鲉巍刂氐貕涸谀嵌崖∑鸬慕q布上。
眼不見為凈!讓它和垃圾待在一起!做完這一切,胸口那股憋悶的氣似乎稍稍吐出來一些。
只是那股鐵銹般的血腥氣,似乎還若有若無地盤旋在狹窄的房間角落里。深夜。寂靜無聲。
窗外沉沉的夜幕如墨潑灑,偶爾有車輛急速駛過遠(yuǎn)方的公路,短暫的光線劃破黑暗,
如同瀕死者的最后痙攣。房間里只有鐘表秒針走動時機(jī)械而執(zhí)著的“嘀嗒”聲,
每一次跳動都清晰地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一股難以言喻的口渴感毫無征兆地爬上喉嚨,
干澀得如同被砂紙打磨。胃里空空如也,餓?不,更像是一種空虛的灼燒感,
從身體深處蔓延上來。冰箱……在廚房。廚房……要經(jīng)過洗手間。洗手間!
那張被灰塵覆蓋的絨布下,被我埋在書本雜物堆里的鏡子的模糊輪廓,
隔著臥室未關(guān)嚴(yán)的門縫,在我的意識里投下一道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骨的血字再次躍入腦海:“——規(guī)則3:子夜至寅初(00:00-04:00)勿近浴鏡!
?。 辈荒苋?。不能經(jīng)過。絕對不能。我煩躁地翻了個身,拉高被子蒙住頭。
棉布粗糙的纖維摩擦著臉頰,試圖隔絕那纏繞不散的念頭。但這念頭像藤蔓,勒得更緊。
喉嚨的焦渴感越來越清晰,胃里的灼燒也愈發(fā)真切,交織成一種難以忍耐的生理折磨。
每一秒秒針的跳動都在提醒我那個逼近的時間——00:57。洗手間就在廚房旁邊。
去……只要不看向那面該死的鏡子……快速走過應(yīng)該……僥幸心理像腐爛果肉里生出的蛆蟲,
在恐懼的縫隙中蠢蠢蠕動。我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房間里一片昏暗,
只有客廳方向透進(jìn)一點(diǎn)凄冷的殘光。深吸一口氣,像要潛入冰海。拉開臥室門,
赤腳踩在客廳冰涼的地磚上,激起一陣寒顫。老舊的水管在墻壁里發(fā)出沉悶的低鳴,
仿佛某種潛伏巨獸的沉睡呼吸。我屏住呼吸,目不斜視,甚至故意放輕腳步,
像個賊一樣貼著客廳和走廊的墻壁,繞開所有可能反射光影的角落和光面家具。一步,
兩步……洗手間的磨砂玻璃門近在眼前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瘋狂跳動,
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
我強(qiáng)迫自己的視線死死鎖定廚房那個模糊的、散發(fā)著微弱夜燈冷光的冰箱輪廓,目不轉(zhuǎn)睛!
快了!快了!繞過洗手間的門框就是——就在我身體即將與洗手間門口擦身而過的瞬間!
一種……感覺!一股冰冷、滑膩、仿佛有無形的手指輕輕拂過臉頰的觸感!我的視線!
我的腦袋!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強(qiáng)行扭轉(zhuǎn)過去!正正地!
對上了洗手間門內(nèi)——那面巨大的、光潔如新的——浴鏡?。?!嗡——!大腦一片空白!
身體仿佛瞬間被拋入絕對零度的真空!鏡子里……光線昏暗,水汽氤氳,
鏡面也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鏡中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身影——散亂的頭發(fā),驚恐瞪大的眼睛,
因恐懼而扭曲的面容。但!在我的臉旁邊!在鏡面霧氣覆蓋的邊緣……赫然貼著另外一張臉!
??!一張極度熟悉……卻又極度扭曲的臉!?。?!是我媽?。。。?/p>
她的臉?biāo)浪赖刭N在冰涼的鏡面上,整個五官都被擠壓得變形!然而,
最恐怖的……是她臉上瘋狂蠕動的、密密麻麻交織纏繞的……鮮紅、青紫、深藍(lán)的血管?。?!
!這些詭異的、如同活物般的血管!它們像地獄里蔓延出來的毒蛇藤蔓,纏繞住她的五官!
勒入她的皮肉!覆蓋她的雙眼!
她的嘴巴在無數(shù)血管的纏繞和勒壓下痛苦地張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那張布滿血管網(wǎng)、面目全非的臉在鏡面的霧氣中死死地“看”著我!
被擠壓變形的嘴唇劇烈地翕動,像是在絕望地嘶喊:“閉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