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裝肩線松脫的線頭垂在胸前，像一根隨時會斷的弦。他刷卡下車，腳步沒有停，

卻不是走向醫(yī)院，也不是走向火葬場。他走向城西。老宅在拆遷名單上已經掛了半年。

圍擋鐵皮歪斜地立著，幾處被掀開的口子像被野狗啃過的墻皮。院外停著一臺挖機，

駕駛室空著，安全帽倒扣在座椅上。風從斷墻間穿行，卷起灰土和碎紙，

一張泛黃的兒童畫貼在墻上，一角被雨水泡爛，畫的是兩株向日葵，

一個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太陽畫在紙的正上方，涂得厚厚一層黃。林深翻過圍擋，

左耳垂的疤猛地一跳。他蹲了半秒，手撐在地，胃部抽搐著，像有鐵鉤在里面緩慢攪動。

他沒去摸藥，只是把工裝袖口在膝蓋上蹭了蹭，抹掉泡面湯漬和灰。東墻根下，泥土松軟，

雜草被踩倒了一片。他記得這里。林棠十歲那年，在這面墻下挖了個坑，

種下一粒向日葵種子。她說，等它開花，哥哥就能笑了。那年他剛考上建筑系，母親還在，

父親還沒喝光最后一瓶酒。他蹲下，開始用手挖。指甲縫里很快塞滿黑泥，

指尖觸到一塊硬物。他撥開浮土，是一本用塑料封面包裹的本子，邊角磨損，

封面上用鉛筆寫著“棠”字，筆畫歪斜，卻一筆不落。他把它貼在胸口，繼續(xù)往下挖。

雨開始落，先是幾滴，砸在土坑里，濺起小坑。接著密集起來，打在斷墻上，

打在鐵皮圍擋上，發(fā)出空洞的響聲。他脫下工裝外套蓋在坑口，繼續(xù)刨。

手指撞上一塊混凝土殘塊，指節(jié)發(fā)麻，他撬開它，底下壓著一個鐵盒，銹得幾乎看不出原色，

邊角卷曲，像是被人匆忙埋下又踩實。他用指甲摳進縫隙，用力一掰，盒蓋彈開。

里面沒有錢，沒有病歷，沒有藥瓶。只有一張對折的紙，邊緣被雨水浸得發(fā)毛。他展開，

字跡顫抖，卻清晰：“哥哥，太陽再也升不起來了。但我記得你背我去看日出的那天。

”紙的背面沒有字，只有水漬暈開的痕跡，像淚，也像雨水。他把紙折好，放進貼身的內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