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同志，上來講兩句吧。”
掌聲雷動。
三排的戰(zhàn)士們更是把手掌都拍紅了，一個個挺著胸膛，與有榮焉。
蘇牧站起身，卻沒有走向臺前。
他先是朝著主席臺的方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面向三排的弟兄們，又敬了一個禮。
“團長，各位首長。”
“這份功勞，不是我一個人的?！?/p>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會議室的每個角落。
“它屬于三排的每一個人?！?/p>
“屬于那些在戰(zhàn)場上用胸膛堵槍眼，用身體給我們當掩護的兄弟。”
“更屬于那些……再也回不來的兄弟?！?/p>
會議室里的掌聲，漸漸稀落下來。
所有人都安靜了。
那些剛才還滿臉興奮的干部們，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變得肅穆。
蘇國強看著蘇牧。
“哦？那你倒是說說，為什么？”
蘇牧的目光掃過三排戰(zhàn)士們一張張黝黑質(zhì)樸的臉。
他看到了趙鐵山眼中的自豪。
也看到了其他戰(zhàn)士們，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有些蠟黃的臉龐。
“團長，您知道我們?nèi)乓郧笆鞘裁礃幼訂幔俊?/p>
“別的排換裝下來的破槍，就是我們的寶貝?！?/p>
“子彈，每人不超過五發(fā)，平時訓練連實彈都不敢打，生怕浪費了?！?/p>
“戰(zhàn)士們身上穿的軍裝，補丁摞著補丁，有的人連一雙合腳的草鞋都沒有?！?/p>
“冬天行軍，腳上全是凍瘡?！?/p>
馬老根的眼圈紅了。
趙鐵山的拳頭，不知不覺攥緊了。
這些，都是他們?nèi)抛钫鎸嵉膶懻铡?/p>
“可就是這樣一支隊伍，在反掃蕩中，我們沒有一個人叫苦，沒有一個人退縮?！?/p>
“子彈打光了，我們就用刺刀，用石頭，用牙齒！”
“陣地丟了，我們就拿命去填，再搶回來！”
蘇牧的語調(diào)，開始有了起伏。
“他們很多人，甚至連名字都沒能留下?！?/p>
“所以團長，您說，這份功勞，是我的嗎？”
“不?！?/p>
蘇牧自己回答了自己。
“是他們的。”
“是他們用命，換來了這兩架飛機，換來了這份榮譽。”
他頓了頓，環(huán)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我們打鬼子，是為了什么？”
“不是為了功勞，不是為了嘉獎?！?/p>
“我們?yōu)榈?，是讓我們的爹娘，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種幾畝薄田，不用再擔驚受怕。”
“是讓我們的婆娘娃娃，能睡個安穩(wěn)覺，不用半夜被槍炮聲驚醒?！?/p>
“更是為了讓我們的后代，能挺直腰桿做人！”
“讓他們能坐在寬敞明亮的學堂里讀書，而不是像我們一樣?！?/p>
“在這片被戰(zhàn)火蹂躪的土地上，用命去拼一個未來?！?/p>
“我希望有一天，我們的國家，再也沒有戰(zhàn)爭?！?/p>
“田野里長滿了金黃的麥穗，而不是埋著戰(zhàn)友的尸骨。”
“工廠的煙囪里冒著黑煙，機器轟鳴，而不是被鬼子的炮彈炸成廢墟?！?/p>
“孩子們背著書包，唱著歌謠，臉上洋溢著的是笑容，而不是對未來的迷茫?！?/p>
所有人都被蘇牧描繪的那幅畫面，給深深地打動了。
那是一個多么美好的未來。
那不正是他們每一個人，拋頭顱灑熱血，所追求的最終目標嗎？
就連蘇國強，這個見慣了生死的鐵血團長，此刻眼眶也有些濕潤。
他看著蘇牧，仿佛看到了這個民族未來的希望。
“說得好！”
蘇國強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蘇牧同志說得好！”
“我們打鬼子，為的就是這個！”
“為了爹娘，為了婆娘娃娃，為了子孫后代！”
“為了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都能當家做主的新中國！”
“同志們！”
蘇國強大吼一聲。
“在！”
全場干部，齊刷刷地站了起來，聲音震天。
“告訴我，你們手里的槍，是干什么用的？”
“打鬼子！”
“你們的命，準備留給誰？”
“留給爹娘！留給這片土地！”
“好！”
蘇國強用力一揮手。
“有這股勁，我們還怕什么狗娘養(yǎng)的小鬼子！”
“現(xiàn)在，我正式宣布總部的嘉獎令！”
他拿起那份電報，清了清嗓子。
“經(jīng)總部研究決定，授予在本次反掃蕩作戰(zhàn)中，表現(xiàn)英勇，戰(zhàn)功卓著的三排集體一等功一次！”
“嘩——”
掌聲如同潮水般涌來。
馬老根和趙鐵山激動得滿臉通紅。
“授予蘇牧同志，個人一等功一次！”
蘇國強看向蘇牧，眼神里滿是贊許。
“望你們戒驕戒躁，再立新功！”
……
會議結束后，蘇國強把馬老根單獨留了下來。
團部的勤務兵給兩人泡上了茶。
那是用珍貴的茶葉泡的，整個團部也沒多少。
蘇國強喝了一口，燙得直咧嘴。
“老馬，這次你們?nèi)?，可真是給老子長臉了?！?/p>
“嘿嘿，都是團長您指揮有方?！?/p>
馬老根咧著嘴笑，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
“少拍馬屁。”
蘇國強笑罵了一句，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清單，遞了過去。
“那兩架飛機的零件，我已經(jīng)讓師部的運輸隊拉走了。”
“師長和政委高興得嘴都合不攏，連夜就跟兵工廠那邊聯(lián)系了。”
“這些東西，是兵工廠那邊給的‘買路錢’，你看看。”
馬老根接過清單，只看了一眼，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
“三八大蓋……二十五桿？”
他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那可是嶄新嶄新的三八大蓋，上面還涂著油，比他們現(xiàn)在用的“老套筒”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歪把子機槍……五挺？”
“手榴彈……兩箱？”
“子彈……五千發(fā)？”
馬老根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使勁揉了揉，以為自己看錯了。
“團長……這……這都是給我們的？”
“廢話！”
蘇國強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這是你們?nèi)拍妹鼡Q來的，不給你們給誰？”
“另外?！?/p>
“你們?nèi)?，從今天起，正式擴編為三連！”
“缺的人，你自己去各個連隊挑，我看誰敢不給！”
馬老根感覺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
又是集體一等功，又是換裝，又是擴編。
他當了這么多年兵，就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謝謝團長！我代表三連……不，三排……謝謝團長！”
馬老根激動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站起來就要給蘇國強敬禮。
“行了行了，坐下?！?/p>
蘇國強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他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老馬，裝備和編制的事情說完了，我們再聊聊人的事?！?/p>
“人的事？”
馬老根心里咯噔一下。
“對。”
蘇國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
“蘇牧?！?/p>
他吐出了這個名字。
馬老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就知道，這么好的一棵苗子，團長不可能不惦記。
“老馬，你也看到了?！?/p>
“今天在會上的那番話，你聽聽，那是一個新兵蛋子能說出來的？”
“有見識，有格局，有煽動力?！?/p>
蘇國強越說，眼神越亮。
“把他放在排里，當個兵，太屈才了?！?/p>
馬老根沉默了。
他雖然舍不得，但也知道團長說的是實話。
“團長，您的意思是？”
馬老根試探著問道。
“我的意思，是把他調(diào)到團部來?！?/p>
蘇國強語出驚人。
“先讓他當個文書，或者干事?！?/p>
“等過個一兩年，再下放到連隊，當個指導員，甚至是政委，都綽綽有余！”
馬老根的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化作一聲嘆息。
他知道，這是對蘇牧最好的安排。
跟著團長，前途無量。
“我……我沒意見。”
馬老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心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塊肉。
“團長，只要對蘇牧好，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撞開了。
趙鐵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眼睛通紅。
他顯然是在外面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不行！”
“我不同意！”
“團長！你不能把蘇牧調(diào)走！”
蘇國強眉頭一皺，臉色沉了下來。
“趙鐵山！你放肆！”
“誰讓你闖進來的？還懂不懂規(guī)矩！”
“團長！”
趙鐵山卻不管不顧，向前一步，梗著脖子吼道。
“蘇牧是我們?nèi)诺娜?！是我們?nèi)B的兵！”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么好的兵，就應該留在前線打鬼子！”
“把他調(diào)到團部寫寫畫畫，那不是把雄鷹關進籠子里嗎？”
“我趙鐵山，第一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