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段府庭院內(nèi)，段半夏坐在石階上，懷中抱著一只通體烏黑的小狗，指尖無意識地?fù)徇^它柔軟的皮毛。
“小黑，你說這世上……真的有妖嗎？”她低聲喃喃，目光恍惚，“那日之后，我去見了嫂嫂，可她的影子……分明變成了怪物。”
小黑狗在她掌心蹭了蹭，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似在回應(yīng)。
段半夏苦笑了一下，“蘇姑娘自那日后再未出現(xiàn)，是不是……因?yàn)槲覜]將兄長帶過去，她生氣了？ ”
小狗忽然從她懷中跳下，朝院外奔去。段半夏連忙起身追趕，“小黑！別亂跑！" ”
夜色漸濃，小黑狗跑跑停停，似在刻意等她跟上，最終將她引至一座矮山?？删驮谒龤獯跤跬Ｏ聲r(shí)，小狗的身影卻憑空消失了。
段半夏心頭一緊，環(huán)顧四周，幽暗的山林間樹影幢幢，她不由得攥緊了衣袖。
“半夏，好久不見?！?/p>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段半夏猛地轉(zhuǎn)身，只見蘇渺從樹后緩步走出，懷中正抱著那只消失的小黑狗。
久宣夜的身影亦在蘇渺身旁顯現(xiàn)，月光下，他的神色依舊冷峻。
“蘇姑娘！”段半夏又驚又喜，可隨即又遲疑起來，“你們……之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這世上……真的有妖？”
久宣夜未答，只是從腰間取出一只玉瓶，其中無相水化作一縷清光沒入段半夏的雙眼。
她的視野驟然變化——原本寂靜的山林間，竟浮現(xiàn)出點(diǎn)點(diǎn)螢火，樹影婆娑間，一群山妖正舉行著詭異的婚禮。她被邀飲下一杯延年益壽的喜酒，待山妖散去后，仍覺脊背發(fā)涼。
“山……山也能成妖？”她聲音微顫。
“只要能獲得元靈，便都可修煉成妖?！本眯沟馈?/p>
段半夏臉色一白，“那我家嫂嫂......你還有什么辦法可助我兄長化險(xiǎn)為夷？”
“殺了那禍害?！本眯鬼饫滟瑥膽阎腥〕鲆恢恍」捱f給她，“此妖名喚‘人面鸮’，人臉獸身，鸮形犬尾，每食一人喉，便可擬其聲。這是苦喉，讓你兄長服下，可暫保性命?！?/p>
段半夏接過藥罐，指尖微微發(fā)抖。蘇渺見狀，將小黑狗塞回她懷中，輕聲道：“這是地厭，可不叫什么小黑，它會護(hù)你周全。你兄長雖能暫避一劫，但那妖物若察覺，恐會遷怒于你?！?/p>
段半夏低頭看著懷中乖巧的小狗，雖不知它有何神通，卻仍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多謝！那我……先帶它回去了?！?/p>
她轉(zhuǎn)身離去，背影漸漸隱入夜色。
………………
【段府】
夜色沉沉，段半夏獨(dú)坐房中，燭火搖曳，映得她神色愈發(fā)不安。地厭安靜地伏在她腳邊，漆黑的皮毛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光。
忽然，一陣幽婉的歌聲從遠(yuǎn)處飄來，如泣如訴，卻莫名讓人脊背發(fā)寒。
“發(fā)生什么事了？”段半夏猛地站起身，正巧見貼身丫鬟汀州匆匆推門而入。
“小姐！”汀州臉色煞白，“大公子帶著府上所有男丁出去了?！?/p>
段半夏尚未反應(yīng)過來，屋內(nèi)燭火驟然熄滅，黑暗如潮水般吞沒了一切。汀州還未來得及驚呼，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汀州？！”段半夏慌忙去扶，卻聽見地厭猛然狂吠起來，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咆哮，獠牙森然，直直盯著門外。
“怎么？是我唱的不好聽嗎？”一道柔媚的嗓音幽幽傳來，房門無風(fēng)自開，曲蠻娘一襲紅衣立于門外，唇角含笑，眼底卻冰冷一片，“別人都睡著了，你怎么還醒著？”
段半夏渾身發(fā)冷，踉蹌后退：“嫂……嫂嫂？”
曲蠻娘蓮步輕移，踏入房中，“我早說過，我對你兄長一片真心，若真要取他性命，不過彈指之間。可你偏不信……”她嘆息一聲，眸光陡然轉(zhuǎn)厲，“既然如此，便留不得你了?！?/p>
話音未落，地厭身形暴漲，黑霧翻涌間化作人形，一柄寒刃直取曲蠻娘咽喉！
曲蠻娘猝不及防，肩頭被劃開一道血痕，踉蹌退至院中。地厭攻勢不減，刀光如電，逼得她連連敗退。
“地、地厭？！”段半夏癱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半夏！”窗外一道白影掠入，蘇渺穩(wěn)穩(wěn)扶住她的肩膀，“沒事了，有我們在?！?/p>
院中戰(zhàn)況激烈，久宣夜不知何時(shí)已加入戰(zhàn)局，長劍如霜，與地厭一左一右封死曲蠻娘的退路。
曲蠻娘厲嘯一聲，面容扭曲，紅衣翻飛間竟露出猙獰妖相——人臉鸮身，犬尾如鞭，獠牙森然！
她見勢不妙，猛地振翅逃出了段府，久宣夜和地厭二人追了出去。
一段時(shí)間后，久宣夜與地厭返回房中，后者已恢復(fù)黑犬模樣，安靜地蹲回蘇渺腳邊。
“解決了?！本眯故談θ肭省?/p>
段半夏仍有些恍惚，蘇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人面鸮已除，你兄長安全了?！?/p>
“多謝你們……”段半夏深吸一口氣，終于緩過神來。
“半夏，妖孽已除，我們也要走了，我知道你無法淡然面對看到的畫面，但那養(yǎng)神香不可多聞。這手串可護(hù)你日后周全?！碧K渺微微一笑，她執(zhí)起段半夏纖細(xì)的手腕，將一串瑩潤如玉的骨珠手串緩緩戴上。
“過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煩，可來廣平城四方街昌平巷找我們。宣夜在那里有個(gè)名叫趕山堂的藥鋪，趕山堂隔壁就是我的住所。”
蘇渺起身與久宣夜對視一眼，三人不再多言，身影漸次隱入夜色。
段半夏怔怔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腕間手串傳來陣陣暖意。
【第二日】
暮色漸沉，矮山之上。
蘇渺懸坐半空，纖纖玉手緊捂著耳朵，繡眉微蹙。地厭早已忍受不了這魔音灌耳，化作一縷黑煙躲回了靈鑒之中。
久宣夜盤膝而坐，面無表情地看著正在賣力吹奏的遲雪，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澳愕降自诟墒裁?？音鰻喜歡美妙的聲音，你這是美妙的聲音嗎？”
“你不吹，他或許會來的快一點(diǎn)?！币坏狼謇涞穆曇艉鋈徊迦?。楚幽篁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在林中，“又見面了，三位。沒有打擾到你們的雅興吧?！?/p>
久宣夜還未來得及回應(yīng)，四周突然升起濃稠的白霧。
“他來了，楚捕頭你小心點(diǎn)?！本眯乖捯粑绰洌赧爮撵F中突襲，卻在轉(zhuǎn)瞬間被聯(lián)手制住。
久宣夜指尖輕點(diǎn)，腰間玉瓶飛出數(shù)只月蟲，輕輕落在音鰻周圍，奪取了音鰻的元靈。湖畔波光粼粼，音鰻被放入水中，激起一圈漣漪。
………………
食肆包廂里燈火溫暖，蘇渺素手執(zhí)壺，琥珀色的茶湯在青瓷杯中打著旋兒，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低垂的睫羽。
久宣夜指尖輕叩桌面，與茶盞相擊發(fā)出清響。遲雪和靈寶正往嘴里塞著桂花糕，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
楚幽篁起身拱手：“我先去柟陽官府報(bào)備，一會便來?！?/p>
待楚幽篁歸來，四人便踏著月色返回廣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