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建材堆成的矮墻在陳默眼中急速放大,銹蝕的鋼筋和破碎的水泥塊猙獰地矗立著,堵死了巷口大半的空間,只留下一條勉強能容車身通過的、布滿碎磚和垃圾的縫隙。引擎的嘶吼被兩側(cè)高聳破敗的墻壁擠壓、反彈,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嗡鳴。陳默沒有絲毫減速,車頭對準那條縫隙,身體伏低到幾乎貼住油箱,膝蓋內(nèi)收,在車身即將撞上障礙的瞬間,猛地一擰車把!車身以一個近乎極限的角度側(cè)傾,擦著尖銳的鋼筋邊緣,像一條滑溜的泥鰍,硬生生擠了過去!輪胎碾過碎磚,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車身劇烈顛簸,保溫箱里的東西哐當(dāng)作響。他顧不上檢查,油門擰死,沖進了這條地圖上不存在的、彌漫著潮濕霉味和垃圾腐臭的窄巷。
巷子深且曲折,兩側(cè)是“海員新村”老宿舍樓斑駁的后墻,頭頂是雜亂如蛛網(wǎng)的電線和晾曬的衣物。陽光被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投下濃重的陰影。陳默的神經(jīng)繃到了極致,頭盔下的眼睛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前方每一個可能出現(xiàn)的障礙——突然竄出的野貓、堆放的雜物、晾衣繩垂下的濕衣服。他不再依賴任何電子設(shè)備,大腦就是最精準的導(dǎo)航儀。每一個彎道,每一個岔口的選擇,都基于他對城市肌理的深刻理解和對速度的本能直覺。這條林曉鷗偶然發(fā)現(xiàn)的“秘徑”,成了他撕裂陰謀羅網(wǎng)的唯一利刃。
沖出“海員新村”,眼前豁然開朗,是車流相對稀疏的濱河路。河風(fēng)帶著水汽撲面而來,稍稍吹散了頭盔里的悶熱和血腥味(他剛才摔破的嘴角滲出了血)。終點所在的濱海體育中心,巨大的穹頂輪廓已經(jīng)遙遙在望!但距離終點線,還有近十公里最復(fù)雜、最擁堵的賽段——包括橫跨濱海大道的最后一座立交橋。
陳默沒有絲毫松懈。他瞥了一眼后視鏡,沒有追兵,但更大的危機來自他身下這輛飽經(jīng)摧殘的“鐵?!?。剛才極限過彎和高速顛簸的代價開始顯現(xiàn)。儀表盤上,電量指示已經(jīng)閃爍在危險的紅色區(qū)域,電機發(fā)出一種不正常的、類似金屬疲勞的“咔噠”聲,車身在高速行駛中開始出現(xiàn)細微但持續(xù)的抖動。更糟糕的是,他的體力在之前的摔打和高度緊張的精神消耗下,也逼近了極限。汗水浸透了內(nèi)衫,黏糊糊地貼在身上,頭盔里的呼吸帶著灼熱的鐵銹味,每一次擰動油門,手臂的肌肉都在發(fā)出酸痛的抗議。
“堅持住……就快到了……”他咬著牙,喉嚨里發(fā)出低吼,像是在對車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他摒棄了一切雜念,將全部心神灌注在操控和路線上。前方是濱海大道晚高峰初現(xiàn)的車流,紅色的尾燈連成一片緩慢移動的河流。陳默沒有減速,反而將油門擰到了底!“鐵?!卑l(fā)出一聲悲鳴般的咆哮,速度指針猛地向上跳動!他沒有選擇擁堵的主干道,而是沖向輔路,在公交車、私家車和自行車流中上演著驚險的穿行。每一次變道都精準如手術(shù)刀,每一次加速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車身抖動得更厲害了,電機“咔噠”聲越來越密集,像垂死野獸的喘息。一輛試圖加塞的轎車幾乎擦著他的后輪,他猛打方向,車身劇烈搖擺,保溫箱的綁帶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陳默死死穩(wěn)住車把,手背上青筋暴起,頭盔下的眼神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光芒——那是無數(shù)次與時間賽跑、與生活搏斗磨礪出的、屬于底層閃送員的鋼鐵意志!
與此同時,體育中心主控室內(nèi),氣氛詭異。巨大的屏幕上,周凱的名字高居榜首,他正輕松地完成最后一個任務(wù)點,朝著終點做最后的沖刺,臉上帶著勝利在望的微笑。而代表陳默的光點,在沖出“老碼頭”倉庫區(qū)后,竟然詭異地從官方監(jiān)控地圖上消失了片刻,此刻又重新出現(xiàn)在濱河路上,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終點!
“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這么快?!”負責(zé)監(jiān)控的裁判員失聲叫道。
“眼鏡”李主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代表陳默的、正瘋狂閃爍前進的光點,對著耳麥低吼:“周凱!陳默從濱河路抄近道過來了!他快到了!攔住他!用一切辦法!”
耳機里傳來周凱氣急敗壞的聲音:“媽的!濱河路?他怎么過去的?!我……”
“少廢話!他車快不行了!在立交橋下動手!快!”李主管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終點線就在眼前!巨大的拱門和沸騰的觀眾席已經(jīng)清晰可見!陳默沖上了通往終點的最后一道關(guān)卡——濱海立交橋巨大的環(huán)形引橋。引橋下方,是川流不息的車河。就在陳默的車即將沖上引橋最高點,準備俯沖下橋直撲終點時,異變陡生!
引橋下方,三輛摩托車突然從車流中竄出,引擎轟鳴著沖上人行道,呈品字形,朝著引橋上俯沖而下的陳默包抄而來!車手都戴著全盔,看不清面目,但動作兇狠,目標明確——就是要將他逼停,甚至撞下引橋!
“啊——!”觀眾席爆發(fā)出驚恐的尖叫。媒體鏡頭瞬間捕捉到了這驚險一幕!
千鈞一發(fā)之際!體育中心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播放著周凱沖刺畫面的鏡頭,突然被強行切換!畫面變成了一個手機錄屏的視角——正是林曉鷗的手機!屏幕上是“速達”APP的聊天界面,一個備注為“李主管”的聯(lián)系人發(fā)來的最新語音信息被點開播放,李主管那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可辨的聲音,通過現(xiàn)場震耳欲聾的音響,瞬間傳遍全場:
“周凱!陳默從濱河路抄近道過來了!他快到了!攔住他!用一切辦法!”
緊接著是周凱氣急敗壞的聲音:“媽的!濱河路?他怎么過去的?!我……”
“少廢話!他車快不行了!在立交橋下動手!快!”
死寂!整個體育中心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李主管和周凱那充滿陰謀的對話,在巨大的空間里冰冷地回蕩。下一秒,山呼海嘯般的嘩然爆發(fā)了!
“黑幕!!”
“操!這是謀殺!”
“裁判呢?!平臺呢?!”
主控室里,“眼鏡”李主管面無人色,渾身癱軟在椅子上。周凱正沖過終點線,還沒來得及慶祝,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曝光和全場震天的聲浪驚得僵在原地,頭盔下的臉瞬間慘白。
就在這全場嘩然、鏡頭混亂聚焦于這驚天黑幕的瞬間!引橋之上,面對三輛摩托的兇狠圍堵,陳默眼中沒有絲毫懼色,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瘋狂!他沒有減速,更沒有轉(zhuǎn)向!在摩托車即將合圍的剎那,他猛地將車頭對準引橋護欄與橋墩之間一個極其狹窄的、堆放著施工警示錐桶的缺口!油門擰到底!“鐵?!卑l(fā)出最后一聲撕裂般的咆哮,車身騰空而起,擦著護欄邊緣,從兩輛摩托車夾擊的縫隙中,硬生生擠了過去!車身擦著警示錐桶,帶起一連串刺耳的刮擦聲和飛濺的碎片,然后重重砸落在引橋下方的輔路上!
落地瞬間,巨大的沖擊力讓早已不堪重負的電機發(fā)出一聲刺耳的爆響,徹底熄火!車身失去動力,依靠慣性在輔路上瘋狂滑行!陳默死死抱住車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控制方向,輪胎摩擦地面冒出刺鼻的青煙!終點拱門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他看到了拱門下那條醒目的紅線,看到了林曉鷗在觀眾席上跳起來拼命揮手的身影,看到了趙大強揮舞著拳頭嘶吼的樣子!
周凱已經(jīng)沖線,正茫然地站在終點區(qū),看著這混亂的一切。
陳默的“鐵?!睅е煌鶡o前的慣性,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在無數(shù)鏡頭和全場的驚呼聲中,車身冒著青煙,輪胎幾乎磨平,以滑行的姿態(tài),擦著地面,一頭撞過了那條象征終點的紅色感應(yīng)線!
巨大的電子屏上,沖線記錄定格!第一名:周凱。緊隨其后,一個新的名字帶著火花特效猛地跳了出來——第二名:陳默!時間差:0.87秒!
然而,沖線提示音并未響起。取而代之的,是現(xiàn)場廣播里一個冰冷而嚴肅的聲音:“因比賽過程中出現(xiàn)重大爭議事件,賽事仲裁委員會現(xiàn)宣布:最終比賽結(jié)果暫時凍結(jié)!待調(diào)查清楚后方可公布!請所有參賽選手在指定區(qū)域等候!”
陳默的“鐵?!痹跊_過終點線后,又滑行了十幾米,才終于徹底停下,歪倒在賽道旁,車輪還在兀自空轉(zhuǎn),冒著縷縷青煙。陳默趴在車把上,頭盔抵著滾燙的儀表盤,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下巴滴落。他聽不到廣播,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臟瘋狂擂鼓般的跳動聲,和血液沖刷太陽穴的轟鳴。終點線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他沖過來了,用最慘烈的方式,但結(jié)局,依舊懸在深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