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黎初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賀宴蘇守在床邊,見她睜開眼睛,立刻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沒保護好你……”
黎初抽回手,輕聲打斷:“沒關(guān)系。”
接下來的日子,賀宴蘇推掉了所有會議,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
他笨拙地學著給她梳頭發(fā),小心翼翼地給她換藥,甚至親自熬了粥,一勺一勺喂到她嘴邊。
黎初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恍惚間想起兩人相依為命的那一年。
少年賀宴蘇跪在雨里,死死抱著滾下山坡的她,聲音哽咽:“阿初,你再堅持一下……”
那時的他背著她走了五公里,膝蓋磕得血肉模糊,卻始終沒讓她淋到一滴雨。
如今他依然在照顧她,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為她拼命的少年。
出院那天,距離離開只剩最后24小時。
黎初回到別墅,開始收拾行李。
她翻出一本舊相冊,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泛黃的照片。
十六歲的賀宴蘇蹲在陽臺上,小心翼翼地給一盆綠蘿澆水;十七歲的他抱著剛領(lǐng)養(yǎng)的小貓“雪球”,嘴角帶著難得的笑意;二十歲生日那天,他對著她做的簡陋蛋糕,閉眼許愿……
那時候,她為了讓失去求生意志的賀宴蘇重新看到生活的美好,想盡辦法在家里養(yǎng)植物、領(lǐng)養(yǎng)小貓,還把照顧它們的任務(wù)交給他。
后來,他和它們都活了下來。
唯獨她,被留在了過去。
黎初合上相冊,繼續(xù)整理。
他們一起寫的愿望清單,說等有錢了要環(huán)游世界;他這些年送她的禮物,每一件都帶著敷衍的痕跡……
她把能賣的都掛上了二手網(wǎng)站,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丟進垃圾袋。
離開當天,賀宴蘇一如既往的出門,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相依為命了十年的人,馬上就要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黎初也沒有和他說再見,平靜的吃完早餐后,拖著行李箱,去了他們曾經(jīng)住過的那個安置小區(qū)。
推開門時,灰塵在陽光下飛舞,一切都和當年離開時一模一樣。
她輕輕撫過斑駁的墻面,那里還留著他們一起量身高時畫的刻痕;廚房的瓷磚上,有她教賀宴蘇做飯時濺上的油漬;陽臺的欄桿,是他半夜翻出去給她買藥時蹭掉的漆……
后來賀宴蘇有錢了,第一件事就是買下這個破舊的小房子。
可他再也沒帶她來過。
“請問您是?”
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黎初回頭,看見房產(chǎn)中介帶著收廢品的人站在門口。
“這房子……要賣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是啊,”中介爽快地點頭,“賀先生上周簽的合同,說里面的東西都不要了,讓我們處理掉?!?/p>
黎初站在原地,突然笑了。
原來他早就想抹去這段過去了。
也是,誰會愿意記得自己最狼狽的樣子呢?
“你們清理吧?!彼说揭慌?,看著那些人粗暴地把東西扔進麻袋。
他熬夜復(fù)習時用的臺燈;她打了三個月工給他買的第一套西裝;他們一起攢錢買的二手電飯煲;甚至還有那對印著卡通圖案的情侶碗……
一件件承載著回憶的物件,就這樣被當做垃圾拖走。
就像她這十年的付出,輕飄飄的,不值一提。
等中介和收廢品的人離開后,黎初才拿出手機,緩緩打字,發(fā)了最后一條消息:
【賀宴蘇,以夏是個好姑娘,你們好好在一起。我走了,祝你們幸福。】
發(fā)完,她關(guān)掉手機,頭也不回地奔向機場。
飛機沖上云霄時,黎初望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輕輕閉上了眼睛。
十六歲那年,她撿到了一個想跳河的少年。
二十六歲這年,她終于放過了那個執(zhí)迷不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