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典禮上翻墻被抓,我得罪了學(xué)生會主席江澈。他扣光我們班紀律分時,
全校都聽見我罵他“機器人”。后來我撞見他蹲在墻角喂流浪貓:“原來你也會笑?
”他耳尖泛紅:“別告訴別人。”直到我爸破產(chǎn)那天,我抱著紙箱站在校門口。
江澈騎著單車沖過來,一把拽住我手腕:“轉(zhuǎn)什么學(xué)?”“白銀原,
你逃課翻墻的債還沒還完?!苯虒?dǎo)處里,他攤開全班聯(lián)名信:“老師,我們班不能少了她。
”陽光剛爬上明德高中那圈威嚴的鐵柵欄,滾燙地烙在白銀原的手心。
她沒工夫理會那點灼痛,腳蹬住粗糙的水泥墻縫,腰一擰,整個人就利落地翻了過去。
落地時有點重,震得膝蓋發(fā)麻,但她顧不上,只胡亂拍掉校服袖子上蹭的灰,
拔腿就往操場沖。開學(xué)典禮的廣播聲浪已經(jīng)撞到了臉上,
主任鄭國棟那把洪亮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嗓音正通過高音喇叭回蕩在空氣里:“……新學(xué)年,
新氣象!紀律,是學(xué)習(xí)的保障,是成功的基石……”白銀原心里咯噔一下,
像被那聲音掐住了脖子。她貓著腰,想借著操場邊緣那排茂密的冬青樹當(dāng)掩護,
溜進高一三班的隊伍末尾?!巴瑢W(xué)?!币粋€聲音,不高,卻像冰涼的雨絲,
穿透了燥熱的空氣和震耳的廣播,精準(zhǔn)地落在她耳畔。白銀原猛地剎住腳,
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她循聲僵硬地轉(zhuǎn)過頭。陽光有些刺眼。
一個穿著同樣藍白校服的男生站在幾步開外,身姿筆挺得像棵小白楊。
他手里拿著個深藍色的硬皮登記本,指節(jié)勻稱干凈。
陽光落在他胸前別著的長方形金屬徽章上,
反射出一點冷硬的光——“學(xué)生會紀律部長:江澈”。白銀原呼吸一滯。完蛋。撞槍口上了。
還是學(xué)生會最大的那把槍。江澈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她因奔跑和緊張而泛紅的臉頰,
最后落在他手中的登記本上。他擰開一支黑色鋼筆的筆帽,動作一絲不茍?!案咭蝗?,
白銀原?”他開口,聲線平直,聽不出情緒。白銀原喉頭發(fā)緊,只能硬著頭皮點了一下頭。
“開學(xué)典禮遲到,翻越校園圍墻,違反校規(guī)第……”他語速不快,
清晰地念出校規(guī)條款的編號,每一個字都敲在白銀原繃緊的神經(jīng)上。鋼筆尖落在登記本上,
發(fā)出細微卻清晰的“沙沙”聲。“……扣班級紀律分五分。”“五分?!
”白銀原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瞬間拔高,壓過了主席臺上鄭主任還在進行的紀律宣言。
周圍幾個班級隊伍末尾的同學(xué)齊刷刷地扭過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她身上。主席臺方向,
鄭國棟主任的聲音似乎也微妙地頓了一下。江澈終于抬起了眼。他的眼睛很漂亮,
瞳仁是清透的淺褐色,像浸在冰水里的琥珀。那里面沒有任何波瀾,既沒有被她沖撞的惱怒,
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依據(jù)校規(guī),遲到翻墻,扣五分?!彼貜?fù)了一遍,
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像在宣讀一份早已設(shè)定好的程序。
他甚至沒有再看白銀原因驚愕和憤怒而微微睜大的眼睛,目光重新落回登記本,
鋼筆尖再次移動。一股熱氣猛地沖上白銀原的頭頂。開學(xué)第一天,班級分就被扣掉整整五分!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而眼前這個人,像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冰冷機器!“江澈!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帶著一股豁出去的蠻勁,“你是機器人嗎?
只會按規(guī)則辦事?沒有一點人情味?!”操場上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連主席臺上鄭主任的聲音都徹底消失了。高音喇叭里只剩下電流微弱的“滋滋”聲。
無數(shù)道目光,驚愕的、好奇的、幸災(zāi)樂禍的,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牢牢釘在白銀原和江澈身上。白銀原能感覺到自己臉頰燙得像要燒起來,
但一股更強烈的憋屈和憤怒支撐著她,讓她梗著脖子,毫不示弱地瞪著江澈。
江澈握著鋼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
那雙淺褐色的眼睛終于有了點變化,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
漾開一絲極淡、極冷的漣漪。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帶著某種白銀原無法理解的、近乎漠然的了然。他沒有反駁,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輕輕刺了白銀原一下,讓她心頭那團熊熊燃燒的怒火,
莫名地瑟縮了一下。他合上登記本,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那聲音在寂靜的操場上顯得格外清晰。然后,他轉(zhuǎn)身,背脊挺得筆直,
邁著和來時一樣平穩(wěn)的步伐,穿過鴉雀無聲的操場,走向主席臺的方向,
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風(fēng)暴從未發(fā)生。白銀原僵在原地,廣播里鄭主任的聲音重新響起,
嚴厲地強調(diào)著紀律的重要性。她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還黏在自己背上,火辣辣的。
她猛地低下頭,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鞍足y原!
”一聲壓低的驚呼帶著熟悉的氣息靠近。林小鹿像只受驚的兔子,
從班級隊伍里飛快地溜過來,一把抓住白銀原的胳膊,把她往隊伍里拖,
嘴里還不停念叨:“我的老天爺!白銀原你瘋啦?開學(xué)第一天就敢罵江主席是機器人?
還當(dāng)著全校的面?完了完了,我們班這五分……”白銀原任由林小鹿拉著,腦子里嗡嗡作響,
只剩下江澈最后那個冰冷的眼神。機器人?不,那眼神分明是活生生的,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卻毫不在意的冷漠?!拔宸帧绷中÷惯€在哀嚎,
“老鄭(年級主任鄭國棟)肯定要炸了!咱們班這個月的流動紅旗直接泡湯!白銀原,
你真是……”白銀原煩躁地甩開林小鹿的手,一股無名火在胸腔里亂竄?!翱劬涂哿耍?/p>
有什么了不起!那個江澈,他就是故意的!裝模作樣!假正經(jīng)!”“噓!小點聲!
”林小鹿嚇得趕緊捂住她的嘴,緊張地四處張望,“人家是學(xué)生會主席!品學(xué)兼優(yōu)的標(biāo)桿!
你以后還想不想在明德混了?快閉嘴!”白銀原掙開她的手,胸口劇烈起伏。品學(xué)兼優(yōu)?
標(biāo)桿?呵,在她眼里,江澈就是一個冷冰冰、毫無人情味的執(zhí)行機器。那五分,
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了高一三班每個人的頭上,更重重地砸在了她白銀原的心里。
這梁子,算是徹底結(jié)下了。她咬著下唇,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
死死盯住主席臺側(cè)后方那個挺拔而疏離的身影。開學(xué)第一天就被扣掉五分紀律分,
高一三班瞬間成了明德高中的“焦點”。班主任老鄭(鄭國棟老師)那張平時還算和氣的臉,
在班會課上拉得比馬臉還長。他站在講臺上,唾沫橫飛地強調(diào)了整整半節(jié)課的紀律重要性,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教室里掃射,最后重重地落在白銀原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責(zé)備。
“有些同學(xué)!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無視校規(guī)校紀!開學(xué)第一天就敢遲到翻墻!
還公然頂撞學(xué)生會干部!影響極其惡劣!”老鄭的聲音震得窗戶玻璃嗡嗡響,“五分!
整整五分!我們班這學(xué)期的起點,就被這五分給拉到了谷底!某些同學(xué),好好反省一下!
”白銀原坐在座位上,把頭埋得很低,幾乎要鉆進桌肚里。她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
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種無聲的埋怨。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沉甸甸地壓在她肩上。課間休息的鈴聲終于響起,如同救贖。
白銀原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教室,一頭扎進了走廊盡頭那個僻靜的衛(wèi)生間。她擰開水龍頭,
冰冷的水嘩嘩流下,她捧起水,用力拍在滾燙的臉頰上,
試圖澆滅那份無處發(fā)泄的羞憤和憋屈。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白色瓷磚上。她抬起頭,
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睛發(fā)紅、頭發(fā)微亂的自己,一股強烈的委屈涌了上來。
不就是遲到翻個墻嗎?至于扣五分嗎?那個江澈……她憤憤地想著,
眼前又浮現(xiàn)出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和冰冷的眼神?!芭?!”一聲悶響從隔壁男廁的方向傳來,
伴隨著幾聲含糊的抱怨和嬉笑。白銀原皺了皺眉,沒太在意。她關(guān)掉水龍頭,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推門出去。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微弱、幾乎被水流聲蓋過的聲音,從男廁那邊飄了過來。
“咪……咪嗚……”那聲音細細的,軟軟的,帶著點怯生生的依賴感。貓叫?
白銀原的動作頓住了。學(xué)校里怎么會有貓?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側(cè)耳細聽。
“……好了好了,不怕了,餓壞了吧?”一個刻意壓低、卻異常熟悉的男聲緊接著響起。
那聲音里沒有了平日的清冷和公式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溫和,
甚至帶著點……笨拙的哄勸?白銀原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聲音……是江澈?!
強烈的、近乎荒謬的好奇心瞬間壓倒了理智。她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鬼使神差地、極其小心地推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走廊里空無一人。
她貼著冰涼的墻壁,踮起腳尖,一點點挪向男廁靠近走廊外側(cè)的那個通風(fēng)窗口。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照在走廊盡頭,在光潔的地磚上投下長長的窗格影子。
那個通風(fēng)窗口離地面不高,裝著老式的鐵柵欄。白銀原的心在胸腔里擂鼓,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目光透過鐵柵欄的縫隙,投向男廁靠窗的那個角落。
眼前的一幕,讓她瞬間忘記了呼吸。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
在那片角落的地磚上投下一塊溫暖的光斑。江澈背對著窗口的方向,蹲在那里。
他那身永遠一絲不茍的藍白校服,此刻沾染了些許墻角的灰塵。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神情淡漠的學(xué)生會主席,他微微弓著背,
身影被陽光勾勒出柔軟的金邊。在他面前,一只瘦小的、毛色雜亂的橘黃色小奶貓,
正小心翼翼地湊在一個小小的、攤開的塑料袋前,伸出粉嫩的小舌頭,急切地舔舐著什么。
小尾巴緊張又討好地輕輕搖晃著。而江澈……他一手拿著一個撕開的牛奶盒,
另一只干凈的手,正極其輕柔地、一下下地撫摸著那只小臟貓的脊背。
動作小心得仿佛在觸碰什么稀世珍寶。更讓白銀原如遭雷擊的是,她看到了他的側(cè)臉。
陽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垂的眼睫上。他的嘴角,
不再是平日那緊抿的、代表嚴苛和距離的直線。它在微微上揚。
一個清晰無比、帶著少年人純粹暖意的笑容,綻放在那張總是過分冷靜的臉上。
那笑容柔和了他過于清晰的下頜線,驅(qū)散了眼神里慣常的疏離,
像冰封的湖面驟然被春風(fēng)吹開,碎冰下涌動著溫潤的泉流。陽光的金粉落在他微翹的睫毛上,
跳躍著細碎的光點。白銀原徹底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那個在開學(xué)典禮上冷酷扣分、被她在心里罵了千百遍“機器人”的江澈,
此刻正蹲在男廁所的角落里,溫柔地給一只流浪小奶貓喂牛奶,
臉上還帶著……她從未想象過會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笑容?這強烈的反差,
像一記悶棍敲在她心上,讓她完全懵了。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實質(zhì),
也許是過于震驚而泄露了一絲氣息。蹲在角落里的江澈,
撫摸小貓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下一秒,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猝然轉(zhuǎn)過頭。目光,
隔著通風(fēng)窗口冰冷的鐵柵欄,毫無預(yù)兆地撞上了白銀原驚愕呆滯的視線。
時間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了。他嘴角那抹溫暖的笑意像被驟然凍結(jié)的湖面,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白銀原無比熟悉的、屬于學(xué)生會主席江澈的冷峻和……一絲罕見的錯愕與慌亂?
他淺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像受驚的鹿。那張線條分明的臉上,迅速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如同上好的白瓷被染上了朝霞的顏色,一路蔓延至耳廓,
將他那原本顯得過分冷靜的耳朵尖燒得通紅。“白銀原?!”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種被抓包的窘迫和難以置信的驚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從容鎮(zhèn)定。白銀原猛地回過神,
一股強烈的尷尬和做賊心虛的感覺瞬間攫住了她。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頭,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尖叫:完了!
被他發(fā)現(xiàn)了!她轉(zhuǎn)身就想跑,逃離這個讓她窒息又荒謬的現(xiàn)場。“站?。?/p>
”身后傳來江澈壓得更低、卻更顯急促的聲音。白銀原的腳步釘在了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那個通風(fēng)窗口。江澈已經(jīng)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窗口的光線,臉上那層薄紅還未完全褪去,
眼神卻已恢復(fù)了慣常的銳利,只是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未及掩飾的狼狽。
那只小橘貓似乎被驚擾了,不安地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發(fā)出細弱的喵嗚聲。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zhì)。兩人隔著鐵柵欄對視著,一個驚魂未定,一個強作鎮(zhèn)定。
江澈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那里面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審視、懊惱,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在艱難地組織語言。最終,
他抿了抿唇,聲音低沉而緊繃,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
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請求的意味:“你……”他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她因緊張而微微睜大的眼睛,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別告訴別人。
”白銀原愣愣地看著他。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
不再有主席臺上的冰冷,也沒有了面對小貓時的純粹溫柔,
只剩下一種被窺破秘密后的、強自鎮(zhèn)定的窘迫。那句“別告訴別人”,與其說是命令,
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笨拙的、帶著點慌亂的懇求??粗t的耳尖,
白銀原心里那點被抓包的尷尬和害怕,忽然被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取代了。
好像……那個高高在上的“機器人”外殼裂開了一條縫隙,
露出了里面一點意想不到的、屬于“人”的笨拙和真實?她眨了眨眼,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動作很輕,帶著點自己也說不清的茫然。江澈似乎松了口氣,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放松。
他不再看她,彎腰快速地收拾起地上的牛奶盒和塑料袋,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匆忙。
那只小橘貓仰著小腦袋,沖著他喵喵叫。白銀原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
那句無聲的承諾在舌尖滾了滾,終究沒有出口。她只是默默地轉(zhuǎn)身,
腳步有些虛浮地離開了那條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走廊盡頭。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有些微妙。
白銀原依舊會遠遠看到江澈。在課間巡視紀律的他,在主席臺上發(fā)言的他,
在籃球場上奔跑跳躍的他……每一次,
那個午后陽光里蹲在男廁角落、耳尖通紅、笨拙地撫摸著小貓的身影,
都會毫無預(yù)兆地闖入她的腦海,
與眼前這個一絲不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學(xué)生會主席重疊、分裂、再重疊。她開始不自覺地觀察他。
觀察他扣分時,那公事公辦的眼神深處,是否真的只有冷漠;觀察他站在臺上發(fā)言時,
陽光落在他側(cè)臉,是否還能找到一絲那個笑容的痕跡。有一次,
林小鹿拉著她去看高二和高三的籃球友誼賽。白銀原原本興趣缺缺,
目光散漫地掃過喧鬧的球場。突然,她的視線被牢牢釘住。是江澈。
他脫掉了那身標(biāo)志性的、扣子總是扣到最上面一顆的校服外套,
只穿著里面干凈的白色運動T恤。汗水浸濕了額前的碎發(fā),有幾縷粘在他光潔的額角。
他正帶球突破,動作迅捷得像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面對兩個高三學(xué)長的高大防守,
他沒有絲毫退縮,眼神銳利如電,嘴角甚至勾起一個充滿自信和攻擊性的弧度?!芭?!
”一個漂亮的假動作晃開防守,緊接著是干脆利落的上籃得分?!昂们?!
”場邊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江澈落地,球鞋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他抬手隨意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臉上帶著運動后的潮紅,那笑容還沒完全散去,
張揚、鮮活、肆無忌憚,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銳氣和光芒。他和跑過來的隊友用力擊掌,
肩膀撞在一起,大聲地說笑著什么。白銀原站在沸騰的人群邊緣,
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陽光落在他汗?jié)竦陌咨玊恤上,
勾勒出少年人挺拔而充滿力量感的輪廓。那個笑容,不是面對小貓時小心翼翼的溫柔,
而是另一種更加耀眼、更加蓬勃的生命力,如同正午最熾烈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燃燒著。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江澈,這個被她定義為“機器人”的人,
原來擁有著如此豐富而熾熱的靈魂。他有他的原則,有他的棱角,
也有他不為人知的柔軟角落和此刻在球場上盡情揮灑的、毫不掩飾的鋒芒。
她看著他在場上奔跑跳躍,看著他和隊友擊掌大笑,
看著汗水在他年輕而充滿生氣的臉上流淌。一種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悄悄地在心底某個角落滋生、蔓延。林小鹿在旁邊激動地搖晃她的胳膊:“哇!
江主席打球這么帥的嗎?白銀原!白銀原?你看傻了?”白銀原猛地回過神,
臉頰莫名有些發(fā)燙。她掩飾性地低下頭,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還行吧。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球場中央那個光芒四射的身影。陽光下,他意氣風(fēng)發(fā),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那個角落里的秘密和此刻球場的耀眼,奇異地在她心中交織,
勾勒出一個更加立體、更加真實的江澈。
日子在題海和偶爾窺見的、關(guān)于江澈的“碎片”中悄然滑過。
高一三班在開學(xué)初那“五分”的陰影下艱難前行,白銀原也收斂了不少,
至少再沒干出翻墻遲到這種授人以柄的事。她甚至開始主動幫林小鹿整理班級值日表,
試圖在紀律分上挽回一點印象分。然而,她心底深處,那個關(guān)于江澈的矛盾形象,
卻像一顆種子,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破土。直到那個沉悶的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
窗外的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悶雷在厚重的云層里滾動,遲遲不肯落下。
白銀原正心不在焉地解著一道數(shù)學(xué)題,書包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偷偷摸出來,
屏幕上是媽媽發(fā)來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小原,放學(xué)直接回家,有急事。
爸爸公司……出事了?!毙?,毫無預(yù)兆地沉了下去,像墜入了冰冷的深潭。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爸爸的公司……出事了?
能讓她媽媽用這種語氣發(fā)短信的“出事”,絕不是小事。放學(xué)鈴聲尖銳地響起,
如同催命的符咒。白銀原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室的,連林小鹿在后面喊她都沒聽見。
她跑得飛快,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書包沉重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像在催促她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校園。她一路狂奔到校門口,冰冷的鐵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
門衛(wèi)室里亮著燈,老張頭(門衛(wèi)張大爺)正戴著老花鏡看報紙。她扶著冰冷的鐵柵欄,
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fù)那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跳。汗水黏在額角,又被冷風(fēng)吹得發(fā)涼。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她從未見過的陌生轎車,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悄無聲息地滑到校門外的路邊停下。駕駛座的門打開,
下來一個穿著西裝、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徑直朝她走來?!笆前足y原同學(xué)嗎?
”男人的聲音公式化,沒有溫度。白銀原警惕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我是你父親公司的法律顧問,姓陳?!蹦腥诉f過來一張名片,“白總讓我來接你,
家里……有些情況需要處理。你的物品,”他指了指轎車后備箱,
“已經(jīng)有人幫你收拾好送來了?!焙髠湎渚従彺蜷_。里面塞著一個半舊的、鼓鼓囊囊的紙箱。
白銀原一眼就認出了箱子上貼著的、她最喜歡的動漫貼紙。那是她的東西。她的書,
她的筆記,她的小玩意兒……就這么被倉促地塞在一個箱子里,像處理一堆無用的垃圾。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血液。家里真的出大事了!
爸爸的公司……破產(chǎn)了?她腦子里一片混亂,嗡嗡作響。她甚至沒來得及和任何人告別,
沒來得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就這么被粗暴地推出了她熟悉的生活軌道。她木然地走過去,
彎下腰,試圖抱起那個沉重的紙箱。紙箱的邊緣有些毛糙,硌著她的手臂。
冰冷的絕望感像潮水般涌上來,瞬間淹沒了她。她抱著箱子,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
像一個被遺棄在陌生站臺的旅客,茫然地看著四周行色匆匆的人流。天空陰沉得可怕,
仿佛隨時要壓下來。去哪里?以后怎么辦?還能不能上學(xué)?
無數(shù)個問題在她混亂的腦子里炸開,找不到出口。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她死死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