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學(xué)院的后門,在沉重的金屬摩擦聲中緩緩向內(nèi)滑開,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冰冷的嘴。門內(nèi),是修剪得過分整齊的草坪,幾棟灰白色的建筑毫無生氣地矗立著,高高的圍墻上纏繞著密不透風(fēng)的鐵絲網(wǎng),頂端還閃爍著微弱的藍(lán)光——那是高壓電網(wǎng)??諝饫飶浡还上舅湍撤N藥物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比靈堂的白菊更令人窒息。
林鳳雪被張管家半推半搡地帶下車,腳下是冰冷的水泥地。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那扇在她身后緩緩合攏、發(fā)出沉重“哐當(dāng)”聲的鐵門,仿佛在看一扇通往地獄的入口。沒有恐懼,沒有顫抖,只有眼底深處那潭冰封的寒水,在無聲地翻涌著殺意。
“林小姐,請跟我來。”那個穿著白大褂、自稱李院長的男人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公式化的、毫無溫度的微笑。他身后的兩個保安,如同兩座鐵塔,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林鳳雪,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冷漠。李院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冰冷,在她身上細(xì)細(xì)刮過,帶著評估和算計(jì)。
林鳳雪微微頷首,沒有說話,順從地跟在李院長身后。她的校服口袋里,那個簡陋的錄音裝置緊貼著她的手心,冰冷的金屬外殼仿佛在汲取著她指尖的溫度,也汲取著她心中翻騰的恨意。她能感覺到李院長目光中那種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如同前世無數(shù)次經(jīng)歷過的那樣。這些人,骨子里都一樣,視她為螻蟻,為麻煩,為可以隨意擺布的物品。
穿過一片死寂的草坪,走進(jìn)其中一棟灰白色建筑。走廊里光線慘白,墻壁光禿禿的,只有幾扇緊閉的鐵門,門上小小的觀察窗如同窺探的眼睛??諝饫锬枪上舅旌纤幬锏臍馕陡訚庵兀瑤缀趿钊酥舷?。偶爾能聽到從某個緊閉的房間深處,傳來幾聲壓抑的、非人的嗚咽或嘶吼,隨即又被死寂吞沒。這里不是學(xué)院,是囚籠!是披著治療外衣的活體實(shí)驗(yàn)室!
李院長在一扇標(biāo)著“特殊觀察室A”的鐵門前停下,掏出鑰匙打開門鎖。門內(nèi)是一個約十平米的小房間,只有一張固定在地板上的鐵床,一個同樣固定在墻邊的塑料桌椅,以及一個嵌在墻壁高處、被鐵網(wǎng)罩住的攝像頭。房間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通風(fēng)口,正發(fā)出微弱的、規(guī)律的嗡鳴。
“林小姐,這里就是你的房間了。”李院長站在門口,聲音平淡無波,“為了你的健康和安全,我們需要對你進(jìn)行一些必要的‘觀察’和‘輔助治療’。請配合我們的工作,這對你有好處?!彼匾饧又亓恕坝^察”和“輔助治療”幾個字,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的算計(jì)。林家給的“特殊關(guān)照費(fèi)”,可是相當(dāng)豐厚的一筆。
林鳳雪走進(jìn)房間,目光掃過那張冰冷的鐵床,掃過那個冰冷的攝像頭,最后落在角落的通風(fēng)口上。她沒有看李院長,只是走到桌邊坐下,背對著門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知道了。”
李院長似乎對她的順從有些意外,但也僅僅是一瞬。他點(diǎn)點(diǎn)頭,對身后的保安示意了一下:“好好‘照顧’林小姐。記住,她的情緒狀態(tài),需要‘特別關(guān)注’?!蹦恰疤貏e關(guān)注”四個字,咬得意味深長。
保安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一聲,站在了門外。李院長轉(zhuǎn)身離開,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響,漸漸遠(yuǎn)去。
門被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林鳳雪緩緩轉(zhuǎn)過身,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房間每一個角落。攝像頭紅色的指示燈在角落里無聲地閃爍,像一只永不疲倦的復(fù)眼昆蟲。通風(fēng)口的嗡鳴聲,成了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她知道,從踏入這扇門開始,她就被徹底監(jiān)控了。李院長,以及他背后林家的某個人,正通過那個攝像頭,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期待著她的崩潰、她的哀求、她的順從。
順從?林鳳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前世,她在這里哭過、求過、絕望過,換來的只是更殘酷的對待和藥物的控制。這一世,她不會再給任何人看她軟弱的一面!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混雜著消毒水和絕望氣息的空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恨意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流,但復(fù)仇需要的是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而不是失控的火山噴發(fā)。
李院長……林鳳雪在心中咀嚼著這個名字。前世,就是這個人,打著“治療”的旗號,對她進(jìn)行過度的藥物干預(yù),甚至在她身體最虛弱的時(shí)候,默許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實(shí)驗(yàn)”。那些藥物帶來的痛苦和后遺癥,是加速她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是林家用來處理她這“麻煩”的劊子手,也是她復(fù)仇名單上,第一個需要清除的障礙!
她需要武器。錄音裝置是第一步,但遠(yuǎn)遠(yuǎn)不夠。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掌握李院長的把柄,需要找到離開這個牢籠的突破口。
時(shí)間在死寂中緩慢流逝。窗外,天色由亮轉(zhuǎn)暗,又由暗轉(zhuǎn)亮。林鳳雪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大部分時(shí)間都坐在那張冰冷的塑料椅子上,背對著攝像頭,沉默著。她只在必要的進(jìn)食和如廁時(shí)才短暫活動,動作機(jī)械而安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靈魂已經(jīng)抽離。
門外保安的換班聲,走廊里偶爾傳來的腳步聲,房間內(nèi)通風(fēng)口永不停歇的嗡鳴……這些細(xì)微的聲音,都被她敏銳地捕捉、分析。她在等待,在觀察,在尋找那個稍縱即逝的機(jī)會。
第三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慘淡的晨光透過高處那扇狹小的、裝著鐵柵欄的窗戶照進(jìn)房間時(shí),機(jī)會來了。
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李院長壓低聲音的呵斥:“……廢物!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林家那邊問起來,你負(fù)責(zé)?……對,就是那個新來的,林鳳雪!她情緒穩(wěn)定?穩(wěn)定個屁!給我加大劑量!必須讓她在三天內(nèi)出現(xiàn)‘明顯改善’的跡象!否則……”
李院長的聲音帶著一種被催促的焦躁和狠厲,匆匆經(jīng)過林鳳雪的房門口,走向走廊另一端。他似乎在打電話,聲音因?yàn)榭桃鈮旱投@得有些模糊,但“加大劑量”、“明顯改善”這幾個詞,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林鳳雪耳邊!
加大劑量?明顯改善?林鳳雪的心猛地一沉。前世,她就是在被送來后不久,被注射了某種強(qiáng)效的“鎮(zhèn)靜劑”和“情緒穩(wěn)定劑”,隨后身體就迅速垮掉!李院長這是要故技重施,而且變本加厲!他為了向林家交差,為了那筆“關(guān)照費(fèi)”,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席卷全身!林鳳雪的指尖深深掐進(jìn)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不能慌!必須在他動手之前,反制他!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門邊,對著門外那個一直沉默如石的保安,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被壓抑的顫抖:“先生……我……我很難受,頭暈得厲害,好像……好像喘不上氣……能不能……能不能請李院長來看看我?”
保安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毫無波瀾,顯然對這種“表演”司空見慣。他剛要開口呵斥,走廊另一端卻傳來了李院長掛斷電話后,帶著怒意匆匆返回的腳步聲。
保安立刻站直身體:“李院長,這位林小姐說……”
“難受?”李院長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但看到林鳳雪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魚兒上鉤了?他需要她“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來作為加大劑量的理由!他立刻換上一副偽善的關(guān)切表情,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林小姐?哪里不舒服?快讓我看看?!?/p>
林鳳雪扶著門框,身體似乎有些站立不穩(wěn),微微喘息著,眼神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恐和無助:“李院長……我……我頭好暈……心臟跳得好快……是不是……是不是藥有問題?”她故意將“藥”字咬得很輕,卻清晰無比。
李院長心中一動,以為她開始對藥物產(chǎn)生恐懼和懷疑,這正是他想要的“不穩(wěn)定”表現(xiàn)!他立刻上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攙扶她,實(shí)則帶著一種掌控的意味:“別怕別怕,可能是初來乍到有些不適應(yīng)。來,我扶你坐下,給你檢查一下?!彼贿呎f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將林鳳雪往房間里帶,同時(shí)眼神示意保安守在門口。
林鳳雪順從地被他扶著坐到那張冰冷的鐵床上。李院長立刻俯下身,裝模作樣地要給她把脈,目光卻銳利地掃過她的臉色和瞳孔,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狀態(tài)。
“林小姐,你這是典型的焦慮和應(yīng)激反應(yīng)?!崩钤洪L語氣篤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我們需要立即進(jìn)行干預(yù)。來,我給你注射一針強(qiáng)效的鎮(zhèn)靜劑,很快就會緩解?!彼贿呎f著,一邊已經(jīng)從白大褂的口袋里,熟練地拿出一個裝著淡黃色藥液的小針劑和注射器!動作快得驚人,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
針尖在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就是現(xiàn)在!
在李院長全神貫注于手中的針劑,以為獵物已經(jīng)徹底落入掌控的瞬間,林鳳雪眼中那絲驚恐和無助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淬了冰的、銳利到極致的寒光!
她猛地抬起頭,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床上彈起!不是后退,而是如同獵豹般,閃電般撲向李院長!她的目標(biāo)不是奪針,而是他那只拿著針劑的手!
“??!”李院長猝不及防,被林鳳雪的突然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但已經(jīng)晚了!
林鳳雪的手如同鐵鉗,精準(zhǔn)無比地扣住了李院長的手腕!她的手指并非纖細(xì)無力,而是帶著一種爆發(fā)性的力量,死死捏住他手腕上的麻筋!
“呃!”李院長痛呼一聲,手中的針劑和注射器“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淡黃色的藥液濺出幾滴。
“你干什么?!”李院長又驚又怒,試圖掙脫,但林鳳雪的手指如同鋼箍,紋絲不動!他這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眼神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那股從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毫無保留的殺意,讓他這個見慣了“病人”的院長,都感到一陣發(fā)自骨髓的寒意!
“干什么?”林鳳雪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李院長,‘加大劑量’?‘明顯改善’?你當(dāng)這里是屠宰場,我是待宰的牲口嗎?”
李院長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聽到了?她剛才聽到了自己打電話?!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試圖狡辯:“你……你胡說什么!我那是……”
“胡說?”林鳳雪嘴角勾起一個殘酷的弧度,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入校服口袋,掏出了那個簡陋的錄音裝置!她拇指用力一按,一個微小的、但足夠清晰的按鈕被按下。
“……加大劑量!必須讓她在三天內(nèi)出現(xiàn)‘明顯改善’的跡象!否則……”李院長自己那焦躁狠厲的聲音,帶著一絲電流的雜音,清晰地從那個小小的裝置里播放出來!
“你!”李院長如遭雷擊,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驚恐和難以置信!她竟然錄下來了!她什么時(shí)候錄的?!
“現(xiàn)在,輪到我問你了?!绷著P雪的手指再次加力,李院長痛得齜牙咧嘴,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林鳳雪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鋒,死死釘在他驚恐的臉上,“林家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么賣命?除了我,這里還有多少個‘實(shí)驗(yàn)品’?那些‘特殊治療’,到底是什么?說!”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李院長的心臟上!他看著林鳳雪那雙燃燒著地獄火焰的眼睛,看著她手中那個能要了他命的錄音裝置,看著門口那個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眼神已經(jīng)變得有些驚疑不定的保安……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知道,他完了!這個他眼中的螻蟻,根本不是來接受治療的,她是來索命的!
“我……我說……我都說……”李院長的聲音帶著哭腔,徹底崩潰了。
就在這時(shí)——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急促刺耳的電話鈴聲,毫無征兆地從李院長白大褂的口袋里猛然響起!在這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和驚心!
李院長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去摸口袋里的手機(jī)。
林鳳雪眼神一凜,另一只手更快!如同毒蛇吐信,瞬間探出,精準(zhǔn)地奪過了李院長的手機(jī)!
屏幕上,一個沒有備注姓名、但林鳳雪卻刻骨銘心的號碼,正在瘋狂閃爍!
是林家大宅的專屬號碼!
是誰?林振國?還是其他某個哥哥?他們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是來催問“處理結(jié)果”,還是……察覺到了什么?
林鳳雪看著那個不斷跳動的號碼,冰冷的指尖停留在接聽鍵上方。她緩緩抬起眼,目光越過崩潰的李院長,投向門口那個保安,最終定格在墻壁上那個閃爍著紅光的攝像頭。
她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嗜血、又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
“看來,我的‘地獄套餐’,第一道主菜,要提前開席了。”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卻帶著讓整個房間都為之凍結(jié)的寒意。
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