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yè)后,我回村開了家吃瓜事務所。
某天曹大娘神神秘秘地給我捎來了一個消息:“你知道不?
村里的王寡婦和云秀嫂家的小兒子搞到一塊去了?!薄按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這兩人怎么說也差了一輪兒了,圖啥呀?”我只當曹大娘是來騙雞蛋的。
誰知她快速摟走十個雞蛋,只留下一句話:“信大娘的,此瓜保真。
”01我將“吃瓜事務所”的木牌掛在了村里廣播站門口。此時劉嬸正挎著籃子從門口經過。
見我在掛牌子,劉嬸在我邊上停下,瞅了瞅牌子上的字,盯了半晌后說:“娟子,
你廣播站的活兒不干啦?改賣瓜啦?你爺爺能同意嗎?”“嬸兒,不是賣瓜,是收瓜。
”我擦了擦腦門上冒出的汗?!皩J沾謇锏哪切╅e瓜,不白收,給報酬!
洗衣粉、雞蛋、米、面、油…啥都有?!眲鹇牭接袌蟪辏劬λ查g就亮了,
忙湊過來問:“啥閑瓜?就是村里的那些家長里短唄?”“對?!蔽依_廣播站的門,
請劉嬸進門聊?!罢l要是能告訴我一個村里的新鮮事兒,我就能按照這價目表給報酬。
”說完我指了指掛在墻壁上的小黑板。第一行是我用白粉筆寫的三個大字【價目表】。
下面詳細地列舉了每個瓜對應的報酬:【小瓜(誰家出事了等)可換洗衣粉/肥皂。
】【中瓜(哪兩家斗嘴了、打架了等)可換一箱牛奶。
】【大瓜(婚喪嫁娶等隱秘事)需面議,至少可換一筐雞蛋,上不封頂。
】隨后我又補充道:“每天下午五點,我會用村里的大喇叭統一播報我收集到的瓜。
“不過這收瓜是有規(guī)矩的,不能瞎編亂造來騙我的報酬?!耙唤洶l(fā)現,我不但會收回報酬,
還要取締造謠者的爆料權,以后再也不能上我這來交易。“另外,
我還要在全村播報這個惡劣行為,讓大家引以為戒。
”劉嬸聽完哈哈大笑:“你這城里回來的娃兒,凈整些新鮮花樣?!靶校?/p>
那我先跟你說個小瓜——我家的豬昨晚下了頭小象!“那小玩意兒的皮膚都快接近透明了,
鼻子長長的,耳朵也比一般豬大。你說是不是一種福兆?”有意思,
小時候我就聽爺爺講過一句古話叫“牛生麒麟豬生象”,象征著祥瑞。
雖說劉嬸說的是自家的瓜,但今天我的事務所剛開張,就收了這瓜圖個吉利吧!
我趕緊在記事本上寫下劉嬸提供的瓜。
然后拎來墻角的一袋洗衣粉塞進劉嬸空出的手里:“行,劉嬸,這袋洗衣粉您先拿回去。
回頭我上您家見見那頭小象?!薄靶朽?!”劉嬸捏著洗衣粉樂顛顛地走了,
走兩步又回頭:“娟子,我可以和大家伙宣傳宣傳你這個吃瓜事務所嗎?”“當然可以啦!
您不宣傳的話我才會不高興呢!”我撇了撇嘴,佯裝生氣?!靶?!那我先回去啦!
”劉嬸哼著小曲兒走遠了。02要說這吃瓜事務所,并不是我一開始就想辦的。
剛失業(yè)回村的時候,村長爺爺擔心我在家躺廢了,便給我安排了一個村里廣播站的閑活兒。
村里平時事情不多,因此廣播站的工作清閑得很。我當初純粹是想著能賺點三瓜兩棗也不錯,
便答應了下來。誰知每天盡是寫一些無聊的通知然后播報,
例如村民大會、低保名單公示、秸稈禁燒通知等等。越播越沒勁兒,
于是我就想出了這個辦吃瓜事務所的鬼點子。我平時最煩村口那些嚼人舌根的大姨大娘們。
剛回村的時候,因為我染了一頭粉色的頭發(fā),就被瞎傳是在城里理發(fā)店做顏色生意的。
我雖然生氣,但是跟她們也爭辯不過。她們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爭到最后極有可能把自己氣死,劃不來。那么,既然我打不過,我就加入好了!
我自費辦這個吃瓜事務所,就為了看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們互相揭短。
讓她們也嘗嘗被人家在背后瞎議論的滋味。既然是在廣播站辦這個吃瓜事務所,
我自然要經過爺爺的允許才行。誰知老頭子一聽完我的話,
便氣得要掄起掃帚打我:“你這孩子!廣播站是播正經東西的地方,
怎么容得了你胡來、到處挑撥離間呢!”為了曲線救事務所,我只好一邊躲著爺爺的掃帚,
一邊跟他老人家妥協道:“爺爺,我不會只報這些閑言碎語的!“您看這廣播站平時也不用,
是資源閑置了吧!“就算播報了也是那種特官方的通知,不接地氣呀!”見爺爺追我追累了,
我就趁他靠著桌子喘氣的間隙,
又補充道:“廣播站作為聯系基層群眾的‘喉舌’與‘紐帶’,
不僅要當好政策方針的‘傳聲筒’,更要成為反映群眾心聲的‘連心橋’?。?/p>
“我要播報的看似是‘家長里短’,實際上是在積極踐行群眾路線,
打造有情感、有溫度的新時代廣播站吶!”我絞盡腦汁,
從腦袋里搜羅出來一些爺爺愛聽的詞語,胡亂地糅合在一起,誰知竟見效了。
爺爺放下手里的掃帚,慢悠悠地彎下身坐在了八仙桌邊的長凳上,并招手示意我也坐下。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下了,只見爺爺搖了搖頭,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一絲笑容:“娟子,
聽你這么為村民著想,爺爺很高興?!盃敔斒莻€老古董了,不知道這些新鮮玩意兒。
“但要是你覺得是好事,那就放手去干吧!”爺爺的話就像賜予了我一枚免死金牌,
我高興地謝過爺爺。馬上就蹦跶著跑去村頭的小超市置辦物資了。
我買了一些洗衣粉、肥皂、食用油等生活用品充當報酬。
另外還在木匠王二狗的工棚里撿了塊小木板。
用馬克筆方方正正地寫上了“吃瓜事務所”這五個大字。就在我掛木牌的時候,
碰到了路過的劉嬸,然后才有了開頭的那幕。03劉嬸不愧是村里的大嘴巴。她走后沒多久,
就陸陸續(xù)續(xù)有好多村民過來跟我賣瓜。我根據瓜的等級,一一給他們付了報酬。
只見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從我這兒出去了,還不知道好戲在后頭呢。
看著墻上的時鐘還有1分鐘到五點,我趕緊打開廣播。
播放了一段《好運來》作為我的開場音樂。五點整,我立即將頭湊近廣播站的話筒,
開始播報今天的瓜:“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們請注意,
吃瓜事務所的首次播報現在開始:“今日第一瓜:劉嬸家的母豬,
于昨日半夜產下了一只疑似小象的小豬仔,經劉嬸現場目擊,該小豬仔渾身粉中透白,
長鼻大耳,有祥瑞之兆。“今日第二瓜:云秀嫂家的小兒子鐵蛋,昨日在鎮(zhèn)上趕集時,
給賣菜的王寡婦買了一根糖葫蘆。據目擊者曹大娘稱,二人舉止曖昧,親密無間。
“今日第三瓜:據爆料者云秀嫂稱,胖嬸最近開始練交誼舞的原因,不是因為迷上了跳舞,
而是因為迷上了她的舞伴——隔壁村的樹生叔?!薄敖袢盏谌希捍逦黝^的二虎子,
于今日中午干完農活回家的路上,偷掐了隔壁王老五家的兩根黃瓜……”還沒等我播報完,
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緊接著,就聽見一串腳步聲雜亂地朝我靠近。
廣播站的門被“哐當”一聲猛地推開。我趕緊關閉廣播的按鈕。只見云秀嫂拉著小兒子鐵蛋,
雄赳赳、氣昂昂地沖了進來。她的兩眼怒睜,頭頂上似乎燃著一叢熊熊大火,
讓人不敢直視:“娟子,你可不能聽曹大娘信口胡說?。?/p>
我們家鐵蛋怎么會和王寡婦扯上關系呢!”云秀嫂把鐵蛋往我面前一推,
恨鐵不成鋼般:“傻兒子,你說呀!把真相全部說出來!”鐵蛋的憋得黑里透紅,
愣是半天沒憋出個完整的句子:“我……我跟……王寡婦……”還沒等鐵蛋把話說完,
門口又傳來胖嬸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都在這兒聚著呢!”“云秀嫂,不是我說你。
”胖嬸半靠在門框上,手里還端著個飯碗。敢情是吃飯吃到一半就趕來了。
“你兒子跟王寡婦的事情,村里人誰不知道啊!“昨天趕集的時候,那多少雙眼睛吶,
可都瞧見啦!有啥好抵賴的呢!”云秀嫂白了胖嬸一眼:“胖嬸!你可不能信口胡謅!
“我兒子多少歲,王寡婦多少歲?我兒子能看上王寡婦嗎?”云秀嫂見鐵蛋沒有為自己辯解,
狠狠往鐵蛋胳膊上擰了一下。鐵蛋捂住胳膊,吃痛地躲在一邊,眼里全是對自己娘的恐懼。
嘴巴張了半天,還是沒吐出半個字。胖嬸看熱鬧似的往嘴里扒拉了幾口飯,
隨后又盯著云秀嫂說:“我信口胡謅?你自己說的瞎話還少嗎?
你哪只狗眼看見我迷上樹生了?”“嘿!你罵誰是狗呢?你跟樹生的那點事兒,
就算能瞞得住村里人,還能瞞得住你男人跟兒子嗎?”云秀嫂咋咋呼呼地沖到胖嬸面前,
唾沫星子都快噴人家碗里了?!岸祭项^老太了,還是各有家室的,成天抱一起跳舞害不害臊!
”胖嬸把碗往我的桌子上狠狠一撂,
抬起右手往云秀嫂肩膀上猛推了一下:“我男人跟兒子都沒說什么呢?
怎么輪得到你這個外人在這里多管閑事?
”云秀嫂見狀也用兩只手往胖嬸肩膀上猛推一下:“多管閑事的是你吧?
我跟兒子在這邊和娟子聊得好好的,你過來插什么嘴?”說著倆人你推一下、我推一下,
眼看著就要扭打在一起了。我雖然在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但畢竟這里是廣播站。
兩人要是真打起來,回頭爺爺要怪罪我了。于是我趕緊上前勸架:“胖嬸、云秀嫂!
你們都別吵啦!“要是覺得這瓜有誤,我明天廣播的時候替你們澄清下就好啦!別傷了和氣!
”我心里卻想著:才怪!緩兵之計而已。倆人聽我這么說,雖然還是滿臉怒氣,
但終究是松開了扯住對方衣服的手?!熬曜?,你一定要幫我澄清啊!
我整天在家里洗衣做飯的,好不容易有了個自己的愛好,不要讓這個臭婆娘攪黃了!”說完,
胖嬸斜著眼睛狠狠瞪了云秀嫂一眼。云秀嫂聽聞,一只手又準備伸過來扯胖嬸的衣服,
被我及時攔下了:“云秀嫂,消消氣!鐵蛋的事情我也一定會去了解清楚的,
絕不給你們家亂扣屎盆子!”云秀嫂見我這么說,便拉著鐵蛋氣呼呼地走出門,回家去了。
胖嬸也拿起自己的碗往外走。04沒想到吃瓜事務所的首次播報效果遠超我的預期。
我想象中的互掐場面如期上演,別看我當時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心里暗爽地不行。
想當初我剛回村的時候,就云秀嫂跟胖嬸兩人背地里指著我嘮得最起勁了。
我合理懷疑說我做顏色生意的謠言就是先從她們嘴里傳出來的。還好我的爺爺是村長,
有回他無意間聽到她們這么侮辱自己的寶貝孫女。二話不說就上前呵斥,
還威脅她們再亂說就取消年底“文明戶”的評選資格。這資格城里人聽著可能不當回事兒,
但村里人都比較在意,尤其是一些上了歲數的。
評上了不僅能拿些米面油等生活用品和一筆獎金,而且村里有項目扶持時還能給予優(yōu)先考慮。
倆人聽我爺爺這么一說,倒是不再瞎說我的壞話了。但是村里其他人的舌根仍是嚼了不少。
今天看這倆昔日的盟友也有反目的一天,我心里別提有多爽了。正當我咧著嘴傻笑時,
聽見門口響起了三聲不大的敲門聲?!斑M來吧!”我一邊疑惑一邊大聲說道。
只見門“吱呀”一聲被緩緩地打開,隨后鐵蛋扭扭捏捏地鉆了進來。我感到很奇怪:“鐵蛋,
你怎么來了?你媽沒跟來?”“娟子…其實我給春芳姐買糖葫蘆,是因為她說她從來沒吃過。
”鐵蛋攥著衣角,磕磕巴巴地說著:“結婚沒多久,她男人就出車禍死了,
她一個人真挺不容易的?!蓖醮悍际峭豕褘D的本名。但村里人自從她死了男人后,
就開始叫她王寡婦。有人還在背地里說她克夫。鐵蛋還想繼續(xù)說,
門又被“吱呀”一聲打開了。王春芳的頭探了進來:“娟子,你在忙嗎?
”看見屋里除了我以外,鐵蛋也在。王春芳先是愣了愣,隨后就迅速進來,
把門捎帶著關上了?!熬曜?,其實我來,是想叫你別再播我跟鐵蛋的事兒了。
”王春芳臉上泛著紅暈,偷偷望了一眼旁邊的鐵蛋?!拌F蛋人好,見我一個人不容易,
時常過來幫襯著點,誰知道村里人總說閑話。”“他年紀還小,還沒結婚呢,
這閑話要是傳到外頭去,他以后不好找媳婦。”王春芳進一步解釋道。鐵蛋見王春芳這樣說,
耳朵也跟著紅了,忙擺著手說:“娟子,我無所謂能不能找到媳婦。
“只是春芳姐不該這樣被人說閑話?!拔抑跋绿锔畹咀拥臅r候不小心把腳劃傷了,
還是春芳姐過來給我包扎的?!八莻€好人,不該被冤枉。
”我看著面前的倆人瘋狂為對方辯護,頓時覺得自己做事欠考慮了。
就為了報復村里幾個愛說閑話的大娘,我竟然拖了無辜的人下水。
當時我只覺得這是個無足輕重的瓜,沒想到會觸碰到別人心里的疤。羞愧,真是羞愧。
我感覺自己此刻的臉燒得慌:“鐵蛋、春芳姐,對不起!是我欠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