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了那根香腸。
手指碰到她皮膚的時候，一片冰涼。
香腸卻是滾燙的。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也顧不上干不干凈，有沒有毒。
肉的香味在嘴里爆炸。
好吃。
好吃到想哭。
我一邊吃，一邊用眼角偷瞄她。
她就靜靜地看著我吃，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我覺得她好像……挺高興？
一根香腸下肚，胃里暖和起來，腦子也開始重新轉(zhuǎn)動。
我必須搞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
首先，我不能讓她就這么光著身子。
被人看見，我倆都得完蛋。
“衣服。”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色制服，“你需要衣服?！?/p>
她看著我，模仿我的動作，指了指自己。
“衣……服？”她學(xué)著我的發(fā)音，很慢，很生澀。
“對，衣服?！蔽尹c頭。
她看著我，然后又看向那面被她掏了個洞的墻。
“別！”我趕緊按住她的手，“別從那里面拿！”
天知道她會從那個鬼地方掏出什么東西來。萬一掏出一條維多利亞時期的蕾絲長裙，我怎么解釋？
她的手被我抓住，身體僵了一下。
然后，她低頭，看著我們交握的手。
她的手很涼，我的手因為緊張全是汗。
她反手，用手指，在我手心輕輕劃了一下。
像羽毛拂過。
有點癢。
我臉一熱，趕緊松開手。
“那個……我的意思是，我去找。你在這里，等我。別出來，也別讓任何人進來。明白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說服力。
她看著我，紫色的眼睛眨了眨。
然后，她點了點頭。
我松了口氣。
還好，能溝通。
我打開隔間的門，探出頭看了看。
走廊里還是沒人。王虎和他那兩個跟班，像是人間蒸發(fā)了。地上的血跡也沒了。
我溜出廁所，像做賊一樣跑回我的“家”。
一個不到五平米的儲物間。
我翻箱倒柜，找出來一套我以前的衣服。有點大，但現(xiàn)在也顧不上了。
我還順手拿了一條毛巾。
回到廁所，她還乖乖地待在那個小隔間里。
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我把衣服遞給她。
“穿上?！?/p>
她接過衣服，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
好像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我嘆了口氣。
看來，她除了力量強大，其他方面，就是一張白紙。
我只好硬著頭皮，給她做示范。
“你看，頭從這里伸進去……手從這里……”
我一邊說，一邊比劃。
她學(xué)得很快。
幾分鐘后，她總算把衣服穿好了。
寬大的灰色制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滑稽。但至少，把那具惹火的身體給遮住了。
我讓她用毛巾擦了擦頭發(fā)。
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臉上，讓她少了幾分神性，多了幾分……人的味道。
“我得給你起個名字?！蔽艺f。
總不能一直“喂喂”地叫她。
“名字？”她重復(fù)道，發(fā)音比剛才標(biāo)準了一些。
“對，一個代號。別人問起來，我好介紹?！?/p>
叫什么好呢？
李翠花？張鳳琴？
不行，太土了，跟她的氣質(zhì)完全不符。
我想起剛才那段無意識念出的咒語。
里面好像有一個音節(jié)……
“奈亞。”我脫口而出。
“奈……亞……”她跟著念了一遍，歪著頭看我。
“對，你就叫奈亞。從今天起，你是我……遠房表妹。對，表妹。因為生病，腦子壞了，不會說話?！蔽绎w快地編造著謊言。
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必須給她一個合理的身份，才能把她帶出去。
“奈亞?！彼帜盍艘槐樽约旱拿?，然后，她指了指我。
“程野?！蔽艺f。
“程……野?！?/p>
她的聲音，像是在念一個古老的咒語。
我聽得心頭一跳。
“好了，我們走?！?/p>
我拉著她的手，走出了廁所。
她的手還是那么涼。
走廊里的燈光，照在她臉上。
我這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臉。
無法形容。
不是那種常規(guī)意義上的漂亮。
她的五官，每一處都像是被最頂尖的藝術(shù)家，用最完美的黃金比例雕刻出來的。
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
組合在一起，卻產(chǎn)生了一種非人的、令人心悸的美感。
我甚至不敢多看。
我拉著她，低著頭，快步往我的儲物間走。
路上遇到兩個巡邏的守衛(wèi)。
他們看了我們一眼，目光在奈亞身上停頓了一下。
“程野，這誰啊？”其中一個問。
“我表妹，剛從七區(qū)轉(zhuǎn)過來的?！蔽野粗缇拖牒玫恼f辭，面不改色。
“哦？長得還挺帶勁。怎么不說話？”另一個守衛(wèi)吹了聲口哨，眼神很臟。
我心里一緊，握著奈亞的手更緊了。
我怕她突然動手，把這兩個人也變成地上的水漬。
“她……她腦子有點問題，受了刺激?！蔽覔踉谀蝸喢媲?。
奈亞從我身后探出頭，那雙深紫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那個吹口哨的守衛(wèi)。
守衛(wèi)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媽的，晦氣！”他罵了一句，拉著同伴，匆匆走了。
我松了口氣。
看來，她的眼神，本身就是一種武器。
回到我的儲物間，我關(guān)上門。
狹小的空間，因為多了一個人，顯得更加擁擠。
我讓她坐在我那張破床上。
我坐在唯一的凳子上。
我們兩個，面面相覷。
氣氛有點尷尬。
“那個……奈亞，”我開口，打破沉默，“以后，你就住在這里?！?/p>
她點了點頭。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去。不準和任何人說話。更不準……隨便動手。懂嗎？”
她又點了點頭。
很乖。
乖得讓我有點不安。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她的眼神很專注。
我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只能找點話說。
“你……餓嗎？”我問。
其實我想問，你需不需要吃東西？你這種存在，應(yīng)該不用吧？
她搖了搖頭。
然后，她指了指我。
“程野。餓?！彼f。
發(fā)音已經(jīng)很清晰了。
我愣了一下。
她居然知道我餓了。
也對，她是我召喚出來的，是我的“回響”。我們之間，或許有某種我不知道的聯(lián)系。
“是，我餓。”我苦笑了一下。
那根香腸，根本不頂飽。
奈亞看著我。
然后，她站了起來。
她又想走向墻壁。
“等等！”我趕緊拉住她，“說了別用那個！”
在我的房間里掏個洞，明天我就得被守衛(wèi)抓去審問。
奈亞停下來，困惑地看著我。
“食物。”她說。
“我知道。但不能用那種方法?！蔽艺f，“得用……正常的方法。”
“正常？”
“就是，用東西去換?！蔽夷闷鹱郎弦粋€我用彈殼做的打火機，“用這個，去跟別人換吃的。”
這是我的生存之道。
奈亞看著那個打火機，又看看我。
然后，她伸出手。
她的手心里，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東西。
一個一模一樣的，用彈殼做的打火機。
我：“……”
我看著她手里的打火機，又看看我自己做的。
做工，細節(jié)，甚至上面的劃痕，都一模一樣。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你不能憑空變出來！這是作弊！”
“作弊？”奈亞對這個詞很感興趣。
“就是……不遵守規(guī)矩?！?/p>
“規(guī)矩?！蹦蝸喼貜?fù)著，像是在咀嚼這個詞。
然后，她抬起頭，看著我。
“你的規(guī)矩。還是，他們的規(guī)矩？”
我被問住了。
是啊。
是誰的規(guī)矩？
在這個人命不如狗的末日里，所謂的規(guī)矩，不就是強者用來束縛弱者的枷鎖嗎？
我看著她手里的打火機，又看看她那雙深紫色的眼睛。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心里慢慢滋生。
以前，我是弱者。
所以，我必須遵守他們的規(guī)矩。
但是現(xiàn)在……
我有了奈亞。
我，是不是可以……
制定我自己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