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世界刷新前，我決定最后撈一筆。
廢棄醫(yī)院里，我撿到個不該存在的、干凈得像白紙的失憶女孩。
直到她下意識撿起一枚戒指——那是我兄弟上一輪的遺物。
她開始在噩夢中尖叫，喊出我全隊覆滅的細節(jié)和敵人冰冷的笑。
她恢復(fù)記憶后，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我：“任務(wù)，必須完成?！?/p>
雨下得很大。
水滴砸在防雨布上，聲音像爆豆子。
我縮在臨時搭建的窩棚里，啃著最后半塊壓縮餅干。干，硬，硌牙。
今天是第七天。
還有三天，這個世界就要“刷新”了。到時候，一切都會回到起點。
建筑，物資，還有那些鬼東西。只有人的記憶和身上的東西能帶到下一輪。
所以，最后三天，是黃金時間。所有人都瘋了一樣往外沖，想在刷新前撈一筆。
我叫陳飛，一個清道夫。不是殺人的那種，是撿垃圾的。
別人看不上的零件，過期的罐頭，破布，都是我的目標。
雨小了點。我把防雨布卷起來，塞進背包。該干活了。
我的目標是城西的圣安娜醫(yī)院。廢棄了三輪，據(jù)說上上輪有支“獵犬”小隊在那里全軍覆沒。
富得流油的隊伍，肯定會留下不少好東西。危險，但值得。
我沿著墻根移動，避開積水的街道。水里可能有看不見的裂縫，或者更糟的東西。我的膠鞋踩在濕滑的苔蘚上，發(fā)出“吱嘎”的聲響?？諝饫锶悄嗤梁透癄€物的味道。
醫(yī)院的大門半開著，像一張怪物的嘴。我沒走正門，繞到后面，從一扇破掉的窗戶翻了進去。
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我捂住鼻子，適應(yīng)了一下。打開頭燈，一束光切開黑暗。
大廳里一片狼藉。翻倒的病床，散落的病例，地上有干涸的暗紅色痕跡。我蹲下，用手指沾了一點，捻了捻。不是血，是某種涂料。陷阱？不像。
我沒在一樓多留，直接上了三樓。外科手術(shù)區(qū)，那里油水最多。
走廊很安靜。只有我的腳步聲和雨水滴落的聲音。燈光掃過一間間病房，里面空空如也。
走到走廊盡頭，一間手術(shù)室的門虛掩著。我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鐵門上，聽了十幾秒。沒有聲音。
我拔出腰間的短刀，用刀尖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
燈光照進去。
我看見了她。
她就躺在手術(shù)臺旁邊的地上，蜷縮著。一身白色的裙子，在這片污穢里干凈得刺眼。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活人？在這里？
我慢慢走過去，腳下踩到一截玻璃管，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她沒動。
我蹲下，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有氣。很微弱。
她的臉很小，嘴唇?jīng)]有血色。額前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著，看起來很狼狽，但……很干凈。這不正常。在這個世界，干凈是一種奢侈。
我推了推她的肩膀?！拔梗俊?/p>
她還是沒反應(yīng)。我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還在滲血，但血不是紅色的，是一種很淡的粉色。怪。
不管了。不能把她留在這里。
我把她背起來。很輕，沒什么重量。她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吹在我脖子上，又濕又冷。我聞到了一股味道。不是血腥味，也不是霉味。像……雨后的青草。
背著她往外走，比來的時候更小心。
回到我的窩棚，雨已經(jīng)停了。我把她放在鋪著破毯子的地上。借著頭燈的光，我開始檢查她的傷口。
傷口很平滑，像被鋒利的刀片劃過。我從背包里翻出醫(yī)療包，里面有半卷繃帶和一小瓶碘伏。
我擰開瓶蓋，用棉簽沾了碘伏，準備給她消毒。
“別……”
一個很輕的聲音。
我停住。她醒了。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我。她的瞳孔是純粹的黑色，里面什么都沒有。沒有恐懼，沒有疑惑，只有一片空白。
“你是誰？”她問，聲音沙啞。
“陳飛。”我回答，“一個路過的。”
“這是哪？”
“我的窩?！?/p>
她看著我手里的棉簽?！澳阋墒裁?？”
“你受傷了?！蔽抑噶酥杆氖直?。
她低頭看了一眼，眼神還是那樣空洞?！拔也挥浀昧恕！?/p>
“不記得什么？”
“所有?！彼f，“我不記得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不記得我叫什么名字。”
失憶。
在這個操蛋的世界，失憶比死亡更可怕。等于你之前所有輪次的積累全部清零。你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你就是一張白紙，任人涂抹。
我看著她。那雙眼睛太干凈了。干凈得讓我心里發(fā)毛。
我把棉簽湊近她的傷口。她瑟縮了一下，但沒躲開。碘伏接觸皮膚，她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身體繃緊了。
我放緩動作?！叭讨c?！?/p>
她的手很冷。我給她包扎的時候，手指碰到了她的皮膚。像一塊冰。
包扎完，我把剩下的半塊餅干遞給她?！俺园??！?/p>
她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啃，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我……可以留在這里嗎？”她問，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點情緒。是祈求。
我看著她，又看了看窩棚外灰蒙蒙的天。
帶上她，是個累贅。一個失憶的女人，手無縛雞之力，會拖慢我，甚至害死我。
但把她扔出去……
我做不到。
操。
“可以?！蔽衣牭阶约赫f，“但你得聽我的?！?/p>
她用力點頭，眼睛亮了一下。那一點光，像是在漆黑的礦洞里劃亮了一根火柴。
“你沒有名字，”我說，“以后，就叫你‘零’吧。從零開始。”
她咀嚼著這個字，然后點了點頭。
“零?！?/p>
我靠在墻上，看著她。這個雨夜，我撿回來一個大麻煩。
一個叫“零”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