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她睜開眼,茫然地看著窩棚頂。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發(fā)生了什么。
她猛地坐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額頭。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
“別動?!蔽野岩粔K濕布遞給她,“敷一下。”
她沒接。她看著我,眼神很復雜。有委屈,有害怕,還有一絲……戒備。
我們之間,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天見面的時候。不,比那時候更糟。
“對不起?!蔽艺f,“我不該推你。”
她還是不說話,只是低著頭。
我把手里的戒指,放在了我們中間的地上。
“你想知道它的故事,是嗎?”我說。
她抬起頭,看著我。
“我告訴你。”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做一個重大的決定,“但這之后,你要答應我,忘了它,也忘了圣安娜醫(yī)院。永遠別再提?!?/p>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開始講。
講“野火”小隊,講那個話癆隊長叫老山,那個爆破專家叫莉莉,那個狙擊手叫悶葫蘆。講我們怎么一起出生入死,怎么像家人一樣。
我講到上一輪的第九天,在圣安娜醫(yī)院。講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屠殺。
我講得很平淡,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但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下。
零一直靜靜地聽著。她的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頭。
當我講完,她才開口,聲音沙啞?!八浴@個戒指,是那個叫老山的人的?”
“是?!?/p>
“殺他們的人……是‘清道夫’?”
“是?!?/p>
“那個‘清道夫’……”她看著我,一字一頓地問,“是……我嗎?”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說是?我有什么證據(jù)?除了那些該死的巧合和猜測。
說不是?我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我不知道。”最后,我只能這么說,“零,我不知道你失憶前是誰。我只知道,現(xiàn)在的你,是零。這就夠了?!?/p>
我拿起地上的戒指。
“這個,我會處理掉?!蔽艺f,“從今天起,沒有野火,沒有老山,也沒有這枚戒指。只有我們兩個。陳飛和零。好嗎?”
她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她會拒絕。
但她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好。”
她說這個字的時候,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我知道,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我們還睡在同一張毛毯下,抱著彼此取暖,中間也永遠隔著一個叫“清道夫”的亡魂,隔著三條人命。
那一晚,我們背對著背,一夜無眠。
第十天。
最后一天。
天亮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末日狂歡的氣息。遠處傳來爆炸聲和槍聲。所有人都想在世界刷新前,做最后的了結。了結恩怨,或者了結自己。
我和零默默地收拾著東西。
我們把所有有價值的物資都裝進背包。撕裂者的節(jié)肢,一些還能用的電子元件,還有幾包壓縮餅干。
我們準備離開這個窩棚,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待刷新。
就在我們準備出門的時候,窩棚的門簾被人掀開了。
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堵在門口。
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我認識他,他叫“疤眼”,這一帶的地頭蛇。專門干黑吃黑的勾當。
“喲,陳飛。”疤眼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發(fā)財了啊。聽說你昨天干掉了一只撕裂者?”
我心里一沉。消息傳得真快。
我把零護在身后,握緊了手里的短刀。
“你想怎么樣?”
“不想怎么樣?!卑萄厶蛄颂蜃齑?,目光越過我,落在了零的身上,“就是兄弟們最近手頭有點緊。把你背包里的東西,還有這個小妞,借我們用兩天。刷新之后,保證還給你?!?/p>
他身后的兩個男人發(fā)出一陣淫笑。
零的身體在發(fā)抖。
我的血沖上了頭頂。
“滾?!蔽覐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
“給你臉了是吧?”疤眼臉色一沉,“兄弟們,給我上!男的打斷腿,女的帶走!”
那兩個男人朝我們撲了過來。
我吼了一聲,迎了上去。
我用短刀擋開一個人的攻擊,一腳踹在另一個人的肚子上。
但我只有一個人。
疤眼從旁邊抄起一根鋼管,狠狠地砸向我的后背。
我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跪在地上。喉嚨里一甜,一口血涌了上來。
“陳飛!”零尖叫。
我回頭,看到一個男人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頭發(fā),正把她往外拖。
“放開她!”我眼睛都紅了,想沖過去,但疤眼和另一個人死死地纏住了我。
我的后背又挨了一下。這次我沒站住,單膝跪在了地上。
完了。
我看著被拖出窩棚的零,她正絕望地向我伸出手。
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
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槍聲。
“砰!”
不是我的黑星。那聲音更沉悶,更有力。
拖著零的那個男人,后腦勺上爆開一團血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看到零的手里,握著一把槍。
不是我的黑星。是一把更大,更精良的自動手槍。黑色的槍身,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我不知道她從哪里拿出來的。
她臉上沒有了淚水,沒有了恐懼。
只有一片冰冷。
那是我在罐頭工廠里,見過的,屬于殺手的表情。
“放開他。”她開口,聲音不大,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槍口,對準了疤眼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