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順從,讓蕭景瑞很滿意。他點了點頭,
用一種“孺子可教”的語氣說道:“你能想通就好。柳姨操持這么大一個將軍府不容易,
你莫要再讓她煩心?!彼砗蟮纳蛉鐭煟匠霭雮€頭,怯怯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處,
卻藏著一絲得意和挑釁。仿佛在說:看,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未婚夫,都向著我。
我溫順地應(yīng)下:“是,殿下,清辭記下了?!彼麄冏吆?,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我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那張尚帶稚氣卻蒼白如紙的臉,緩緩地笑了。只是那笑意,
未達(dá)眼底,反而像寒冬臘月里,湖面凝結(jié)的冰。前世的我,就是太在乎這份婚約,
太在乎“三皇子妃”這個身份,才會被他們拿捏得死死的,一步步走進他們編織的羅網(wǎng)。
可他們不知道,從地獄爬回來的我,最不在乎的,就是這些虛名了。門被輕輕推開,
我的貼身丫鬟春禾端著一碗清粥和小菜走了進來,她眼眶紅紅的,顯然是為我抱不平。
“小姐,”她把托盤放下,聲音里帶著哭腔,“您都跪了一夜了,
廚房就……就給這些……”清可見底的米粥,一碟蔫黃的咸菜。這就是將軍府嫡女的待遇。
前世,我為此感到屈辱,會傷心落淚??涩F(xiàn)在,我只是平靜地拿起筷子?!坝谐缘木筒诲e了。
”春禾一愣,欲言又止。我看了她一眼,問道:“今天二小姐見三皇子時,
頭上戴的可是母親留給我的那支東珠發(fā)簪?”春禾的臉白了白,
低下頭:“是……”“身上穿的,可是父親上個月從邊疆托人送回來的云錦?”“……是。
”春禾的聲音已經(jīng)細(xì)若蚊蠅。柳氏克扣我的月錢,
將我母親留下的珍貴首飾和父親送來的衣料,都給了沈如煙。讓她穿著本該屬于我的華服,
在京中貴女圈里大放異彩,人人都稱贊她氣度不凡,風(fēng)頭無兩,倒顯得我這個嫡女小家子氣,
上不得臺面。這些手段,我前世全都領(lǐng)教過,只是那時我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無力反抗。
我慢條斯理地喝完粥,將空碗放下?!按汉獭!薄芭驹?。
”“去把我妝匣里那套赤金頭面拿去當(dāng)了?!贝汉檀篌@失色:“小姐!
那可是您最喜歡的一套首飾,是老夫人給您的及笄禮??!”“當(dāng)了。”我語氣平靜,
卻不容置喙,“換成銀票,我有用?!蔽倚枰X,需要人。沒有這兩樣,復(fù)仇便是一句空話。
我母親留下的嫁妝鋪子,如今全被柳氏把持著,賬目一塌糊涂,我一時半會兒要不回來。
眼下最快的辦法,就是變賣一些自己的東西。春禾還想再勸,但看到我冰冷堅定的眼神,
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含著淚去取首飾。我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里凋敝的景象。
柳氏苛待我,連我院子里的花草都懶得讓人打理。很好。這一切,我都記著。柳氏,沈如煙,
蕭景瑞……你們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這一次,
我不僅要他們身敗名裂,還要護住父親,護住整個將軍府。等著吧,好戲,才剛剛開場。
2春禾很快就回來了,眼淚還沒干,手里卻緊緊攥著一疊厚厚的銀票。“小姐,
足足換了三千兩?!彼曇衾镉质切奶塾质求@訝,“當(dāng)鋪的掌柜說,
這赤金頭面是宮中造辦處的孤品,若不是咱們急用,還能再高些?!比?。
在前世的我看來,不過是幾件衣服首飾的錢。可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
這是點燃復(fù)仇之火的第一縷火星。“收好?!蔽覍y票推回給她,“去外面放出話,
就說我身子孱弱,需得尋些名貴藥材好生調(diào)養(yǎng)。另外,去回春堂遞個話,
說將軍府嫡女想用一張古方,求見他們的少東家。”春禾一頭霧水:“小姐,
您要見回春堂的少東家?可……可聽說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輕易見客。
”“他會見我的?!蔽液V定地說?;卮禾茫┏堑谝凰幪?,背后真正的主人,
是前世唯一一個在沈家倒臺后,為我父親說過話的人——戰(zhàn)王,蕭承淵。
前世我與他并無交集,只知他戰(zhàn)功赫赫,性情冷僻,常年以藥為伴。我死前曾偶然聽聞,
他遍尋天下,只為一張能治他頑疾的古方。而那張方子,恰好就在我母親的遺物里。
我曾把它當(dāng)成尋常的安神方,日日焚香,卻不知其真正的價值。這一世,
它將是我結(jié)交蕭承淵的敲門磚。我的動作很快,但柳氏的動作比我更快。
仿佛是察覺到了危險,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拔掉我身上最后一根刺。第二天一早,
我正在房中根據(jù)記憶默寫那張古方,柳氏身邊的張媽媽就一臉倨傲地站在了門口?!按笮〗?,
夫人在正廳等您,有要事相商?!庇质沁@副嘴臉。我放下筆,吹干墨跡,
將方子小心折好放入懷中?!白甙??!闭龔d里,柳氏端坐在主位上,
沈如煙乖巧地站在她身側(cè),為她捏著肩膀。底下還坐著府里幾位上了年紀(jì)的管事,
都是看著我長大的老人。這陣仗,是要公開審判我了。我一進去,沈如煙就迎了上來,
親熱地想挽我的手,被我側(cè)身避開。她也不尷尬,反而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柔柔弱弱地說:“姐姐,你可算來了。母親正為你鋪子的事發(fā)愁呢。”我沒理她,
徑直走到廳中,對著柳氏福了福身:“母親安好?!绷线B眼皮都沒抬,呷了口茶,
慢悠悠地開口:“清辭,你母親留下的那幾間嫁妝鋪子,這些年一直由我代為打理。
只是我精力有限,加上經(jīng)營不善,如今鋪子連年虧損,賬面上都快填不平了。”她說著,
將幾本賬冊推到桌子中央?!斑@是今年的賬本,你和各位管事都看看吧。再這么下去,
只怕連鋪子都保不住了?!睅孜还苁旅婷嫦嘤U,拿起賬本翻了翻,臉色都有些凝重。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全是柳氏做的假賬。沈如煙適時地開了口,
聲音里滿是“體貼”與“關(guān)懷”:“姐姐,我知道你自小身子弱,不善經(jīng)營這些俗物。
不如把鋪子的地契交給母親,或是……或是我來幫你打理。我一定盡心盡力,
絕不讓姨母留下的心血打了水漂?!焙靡粋€姐妹情深。前世,
我就是被她這番話氣得渾身發(fā)抖,又被那些虧空的賬目嚇得六神無主,
最后哭著將地契交了出去??涩F(xiàn)在,我只想笑?!懊妹谜f笑了,”我抬眼,
目光清凌凌地掃過她和柳氏,“母親留給我的東西,自然該由我親自打理。怎好勞煩妹妹?
”柳氏的臉色沉了下來:“放肆!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為你操心勞力,你倒是不領(lǐng)情了?
你自己看看這賬本,白紙黑字寫著,難道還有假?”“賬本自然是假的?!蔽业卣f道。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柳氏“啪”地一聲拍了桌子,厲聲喝道:“沈清辭!你血口噴人!
我掌管將軍府多年,何曾有過半點差池?你竟敢污蔑我做假賬?”沈如煙也急了,
眼眶一紅:“姐姐,你怎么能這么說母親?母親為了你的事,幾夜都沒睡好……”“是嗎?
”我冷笑一聲,對身后的春禾使了個眼色。春禾立刻上前,將另一本冊子呈了上來。
“母親別急,”我接過冊子,一頁頁翻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您說胭脂鋪虧損,可為何我這本賬上記著,上月十五,您剛從鋪子里支取了五百兩銀子,
給吏部尚書家的夫人送了禮?您說綢緞莊入不敷出,可三日前,是誰將一匹極為罕見的云錦,
記作‘受潮損毀’,轉(zhuǎn)手就送進了三皇子府,討好了我那好妹妹?”我每說一句,
柳氏的臉就白一分?!斑€有這間珠寶行,最大的一筆支出,
是給沈家二小姐打造了一整套東珠頭面,價值三千兩。哦,就是妹妹今天戴著的這支發(fā)簪吧?
真好看,襯得妹妹越發(fā)‘氣度不凡’了?!鄙蛉鐭熛乱庾R地摸向自己的發(fā)髻,臉色煞白,
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澳恪恪绷现钢?,氣得渾身發(fā)抖,“你胡說!
這本賬……這是你偽造的!”“偽造?”我將賬本“啪”地一聲合上,扔在桌上,
“這上面每一筆,都有經(jīng)手掌柜的畫押和手印,母親若是不信,大可以把人叫來當(dāng)面對質(zhì)。
看看他們,是認(rèn)您的假賬,還是認(rèn)我這本……真賬!”幾位老管事面色各異,
看著柳氏的眼神已經(jīng)帶上了懷疑和審視。就在柳氏母女二人驚慌失措,騎虎難下之際,
門房管家突然快步走了進來,神色激動地稟報:“夫人,大小姐,
回春堂的孫掌柜親自登門拜訪!”回春堂?柳氏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我心中了然,魚兒,
上鉤了。一位身穿錦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先是環(huán)視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拱手行禮:“敢問這位可是沈清辭,沈大小姐?”“我就是。
”孫掌柜面露喜色,從袖中取出一份燙金的帖子和一沓銀票,雙手奉上:“大小姐,
我家少東家看了您的方子,驚為天人。特命我前來,希望能與您名下的胭脂鋪獨家合作。
這是我們預(yù)付的定金,一萬兩。望大小姐笑納!”一萬兩!整個正廳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數(shù)字震住了。連年虧損的鋪子?入不敷出的生意?回春堂甩出的一萬兩定金,
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柳氏和沈如煙的臉上,火辣辣地疼。柳氏的嘴唇哆嗦著,
面如死灰。沈如煙更是搖搖欲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接過銀票,看都未看柳氏一眼,
轉(zhuǎn)身對那幾位府里的老管事說道:“各位叔伯都看見了。我母親的鋪子是虧是賺,
公道自在人心。柳氏身為繼母,多年來中飽私囊,苛待嫡女,已不配掌管將軍府中饋。
”我頓了頓,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從今日起,這將軍府的管家權(quán),
我沈清辭,收回來了。”我走到柳氏面前,她癱坐在椅子上,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的東西,誰也搶不走。拿了我的,
給我加倍還回來?!?我奪回管家權(quán)的第二天,柳氏就病了,病得極重,連床都下不來。
沈如煙衣不解帶地在床前伺候,日日以淚洗面,將一個孝女的姿態(tài)做得十足。我冷眼看著,
一言不發(fā)。這將軍府的天,該變一變了。沒過幾天,宮里來了帖子,
邀京中貴女參加皇后娘娘舉辦的瓊林宴。柳氏母女消停了,我卻知道,這宴會,
才是她們真正的殺招。赴宴那日,沈如煙一反常態(tài),竟主動來我院里示好。“姐姐,
今日瓊林宴,三皇子也會去。你我姐妹,理應(yīng)同氣連枝。”她捧出一個錦盒,
里面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鳳凰步搖,“這是母親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她說之前是她糊涂,
希望姐姐不要計較?!蔽铱粗遣綋u,又看看她那張寫滿“算計”二字的臉,心中冷笑,
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接了過來:“有勞母親和妹妹掛心了?!北╋L(fēng)雨前的寧靜,總是格外磨人。
瓊林宴設(shè)在御花園,百花盛開,管弦悅耳。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三皇子,
他正與幾位世家公子談笑風(fēng)生,目光掃過我時,毫不掩飾其中的厭惡與輕蔑。而在他不遠(yuǎn)處,
一個身著玄色王袍的男人獨自坐在角落里,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冰,無人敢靠近。
那便是戰(zhàn)王,蕭承淵。手握重兵,戰(zhàn)功赫赫,卻因三年前在戰(zhàn)場上中了奇毒,性情大變,
殘暴嗜血?;实垭m給了他無上榮寵,卻也對他忌憚萬分。京中都傳,戰(zhàn)王活不過今年冬天。
一個被當(dāng)成棄子的皇子,一個行將就木的王爺。這棋盤上的關(guān)鍵人物,都到齊了。宴會過半,
沈如煙果然端著酒杯走了過來,笑意盈盈:“姐姐,方才是我不對,惹你不快。我自罰一杯,
向你賠罪?!彼f著,將另一杯酒遞給我,“這杯,算妹妹敬你的。
”我看著那杯在陽光下泛著詭異光澤的酒,心中了然。來了。我剛要伸手,
卻像是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驚呼一聲,整個人朝她撲了過去。“哎呀!”混亂中,
兩只酒杯砰地一聲撞在一起,酒水四濺。我“手忙腳亂”地去扶她,
趁機將她手中的那杯酒和我的飛快調(diào)換。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敖憬悖?/p>
你……”沈如煙被我撞得后退一步,有些惱怒?!氨副?,”我滿臉歉意,
將換過的那杯酒塞回她手里,端起自己面前的,“妹妹莫怪,是我不小心。你我姐妹,
不必如此客氣?!闭f完,我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當(dāng)然,是假的,我用袖子擋住了,
一滴未沾。沈如煙見我喝下,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獰笑,也毫不懷疑地將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好戲,開場了。很快,我便捂著頭,面露“痛苦”之色,“頭好暈……許是有些醉了,
我想去偏殿歇息片刻。”“我扶姐姐過去。”沈如煙立刻熱情地湊上來。正合我意。
她將我扶到一處僻靜的偏殿,剛一進門,我就感到藥效開始在她身上發(fā)作了。
她的眼神變得迷離,臉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敖憬悖愫脽帷彼?,
開始撕扯自己的衣領(lǐng)。我冷笑著后退一步,看著她丑態(tài)畢露。幾乎是同時,
門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腳步聲,一個負(fù)責(zé)巡邏的侍衛(wèi)被引了過來,他看到屋內(nèi)的景象,
愣住了。而我,則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鎖上了殿門。我整理好儀容,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