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爹,人稱姜董。
在又一次試圖用一張不限額的黑卡和一份價值九位數的信托基金合同來規(guī)劃我的人生時,
我終于忍無可忍?!赴治以僬f一遍我不想和那個只在財經雜志上見過的男人訂婚?!?/p>
我把那張能讓華爾街抖三抖的黑卡推了回去?!负[!」
他吹胡子瞪眼「這不叫訂婚這叫強強聯(lián)合!你懂什么?」我懂我太懂了。
我們家這種不叫家庭叫企業(yè)。我不是女兒是資產。我的婚姻是一筆投資?!阜凑也桓?。」
我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我要去體驗生活尋找藝術的真諦?!?/p>
姜董氣得差點把手里的紫砂壺砸了「體驗生活?我看你是想體驗天橋底下蓋報紙的生活!
我告訴你姜禾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好啊?!刮翌^也不回。
笑話我姜禾是誰?我是在蜜罐里泡大也是在狐貍窩里長大的。
我爹以為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我就得哭著回來求他?天真。
我早就把我媽留給我的那些珠寶首飾、名畫古董偷偷換成了更實在的東西。當然不是錢。
是腦子。
半小時后我站在一個破舊的老式居民樓下仰頭看著那個掛在三樓窗外、隨風飄搖的「招租」
紅布條深吸了一口氣??諝饫飶浡还伤岵撕拖滤阑旌系钠婷顨馕?。很好,這很「生活」
我「一個月一千二押一付三水電網全自費墻皮掉了自己糊燈泡壞了自己換下水道堵了自己通。
住不?。俊埂缸??!刮宜斓靥统霈F金。大媽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離家出走的智障少女。
我拖著我的 28 寸 Rimowa 行李箱艱難地爬上沒有電梯的三樓。
打開門一股塵封已久的霉味撲面而來。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柜就是全部。
我把箱子立在墻角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發(fā)出「咯吱」一聲慘叫。
十二歲著名富豪姜董的獨生女從今天起是一個為了夢想和藝術在底層苦苦掙扎的貧窮藝術生。
我給自己新編的這個劇本,我自己都快信了。
為了讓戲更真一點我第二天就去附近一所三流藝術大學報了個短期雕塑進修班。
然后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能糊口又能接觸到藝術圈的工作。
我在網上搜了一圈一家名為「默」的畫廊招聘助理。要求:藝術相關專業(yè)吃苦耐勞有眼力見。
薪資:面議。聽起來就很刻薄。我喜歡。越刻薄的老板越能磨練我的演技。
白的 T 恤和一條牛仔褲素面朝天頭發(fā)隨便扎了個馬尾看上去就像一棵營養(yǎng)不良的小白菜。
「默」畫廊坐落在市中心最寸土寸金的地段卻低調得不像話。
沒有招牌只有一扇沉重的黑鐵門。我按了半天門鈴門才從里面打開。開門的是個男人。
很高很瘦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子。
他靠在門框上手里端著一杯咖啡眼神像手術刀一樣從上到下把我剖析了一遍?!该嬖嚕俊?/p>
他開口,聲音和這深秋的天氣一樣涼颼颼的。「嗯。」我點頭。
他沒讓我進去就那么站在門口「簡歷?!?/p>
我遞上我花十塊錢在路邊打印店做的簡歷上面除了我的假名字「江小河」
和那個三流大學的進修班干凈得像我的臉。他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就這?
」「我是來做助理的,不是來做藝術總監(jiān)的?!刮一鼐吹馈?/p>
他挑了挑眉似乎對我這棵小白菜居然還帶刺感到有點意外。他終于側身讓開了路「進來。」
畫廊里很安靜空間大得驚人墻上掛著幾幅我看不懂的畫但感覺很貴。
空氣里飄著咖啡香和一種……金錢的味道。他把我?guī)У桨膳_后面:「會煮咖啡嗎?」
我誠實地搖頭。我家有專門的咖啡師?!笗么蛴C嗎?」我繼續(xù)搖頭。我家有專門的秘書。
「會插花嗎?」我……還是搖頭。我家有專門的花藝師。他的耐心顯然已經告罄,
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改愕降讜裁??」我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我會花錢?!?/p>
空氣瞬間凝固。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是不是來砸場子的」。
我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補救:「開玩笑的。我會……我會欣賞藝術!
我審美特別好!」「是嗎?」他從吧臺上拿起一個造型奇特的黑色擺件,
像一坨被捏壞了的泥巴?!冈u價一下?!刮铱粗芹纭改喟汀勾竽X飛速運轉。
這種時候不能說「好看」或者「不好看」要說得玄乎一點?!高@個作品……」
「充滿了后現代解構主義的張力作者通過不規(guī)則的形態(tài)表達了對現代社會秩序的質疑和反叛。
這粗糙的質感象征著生命的原始與野性而這深邃的黑色又透露出一絲宇宙終極的虛無與沉寂。
」我一口氣說完,自己都佩服自己。我爹那些年拖著我參加的藝術品拍賣會總算沒白去。
他聽完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那坨「泥巴」翻了個面露出了底座上的一行小字:鎮(zhèn)紙秦默。
秦默。他就是秦默。我感覺我的臉「轟」一下就燒著了。
我剛才對著人家自己的鎮(zhèn)紙一頓瘋狂輸出。他看著我終于笑了。
不是嘲笑是真的覺得好笑的那種笑嘴角揚起眼睛里像落滿了星星?!改氵@人還挺有意思?!?/p>
他說。這話怎么聽著這么耳熟?「行了」他把鎮(zhèn)紙放回原處「明天開始來上班吧。
試用期一個月三千塊。工作內容打雜。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刮倚‰u啄米似的點頭。
他轉身要走又停下來回頭看了我一眼「還有我這里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蠢人。
你要是敢把我的鎮(zhèn)紙當成后現代藝術品賣了我就把你做成后現代藝術品?!刮冶澈笠魂噽汉?。
這個老板比我想象的還要刻薄。我喜歡。我在「默」
畫廊的打雜生涯比我想象的還要水深火熱。秦默這個人簡直就是個行走的「甲方」。
要求我煮的咖啡水溫要精確到 85 度咖啡豆要現磨拉花要拉出一只正在思考人生的鴿子。
我拉出來的東西像一坨被車碾過的鴿子。他讓我打掃衛(wèi)生要求地板上不能有一根頭發(fā)。
我每天撅著屁股在地上粘頭發(fā)感覺自己像一只覓食的母雞。
他讓我整理資料幾百份文件要我按照藝術家的姓氏、年代、流派、尺寸分別歸檔再交叉索引。
我熬了兩個通宵感覺腦子里的知識儲備被掏空了又被強行塞進了一整個藝術史。最可怕的是,
他總能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神出鬼沒地出現。
的時候他會端著咖啡飄過涼涼地來一句:「江小河你是在 cosplay 超級馬里奧嗎?
下掉的時候他會精準地出現在下面一把接住我然后皺著眉說:「你吃的這點飯都長成膘了嗎?
這么沉?!刮覛獾孟胍?。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了我「貧窮藝術生」
的人設為了我偉大的離家出走事業(yè)我忍。畫廊里除了我還有一個正式員工叫宋佳。
一個穿著打扮無可挑剔工作能力無懈可擊的女人。
她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絲憐憫仿佛在看一只誤入狼窩的小白兔。
「小河秦總這個人就這個樣子對誰都要求高你別往心里去?!顾紶枙参课?。
我只能報以一個「我沒事我很好我還能再戰(zhàn)五百年」的堅強微笑。
這天下午畫廊里來了一個大客戶是個油光滿面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戴著能拴住一頭牛的金鏈子。
他一進來就嚷嚷著要買最大、最貴、最有名的畫。秦默破天荒地親自接待。
我在吧臺后面一邊擦杯子,一邊豎著耳朵聽?!盖乜偰氵@畫廊名氣大就是地方有點偏啊。」
金鏈子大哥說。秦默淡淡一笑:「藝術是需要尋找的?!埂赣械览碛械览怼!?/p>
金鏈-子大哥指著墻上一幅畫「這幅不錯多少錢?」那是一幅我很喜歡的畫,
藍色的基調像深海又像星空。秦默報了個價。金鏈子大哥咋舌:「這么貴?不能便宜點?」
「王總我這里的作品賣的是價值不是價格?!埂感行行心阄幕四阏f得都對?!?/p>
鋒一轉眼睛滴溜溜地在畫廊里轉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哎秦總你這新來的小姑娘挺水靈啊。
」我手一抖,差點把杯子摔了。秦默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是我助理。」「助理好啊?!?/p>
王總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小姑娘過來陪王哥喝一杯這幅畫王哥今天就拿下了?!刮医┰谠?,
不知所措。宋佳想上來解圍,被秦默一個眼神制止了。
我看著秦默他也在看我眼神平靜看不出喜怒。我忽然明白這是對我的又一次考驗。
考驗我這個「貧窮藝術生」在金錢和尊嚴面前會怎么選。
我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一個職業(yè)的微笑朝王總走過去?!竿蹩傉娌缓靡馑肌!?/p>
我說「我們秦總有規(guī)矩上班時間員工不能喝酒?!雇蹩偟哪樌讼聛怼甘裁匆?guī)矩?
秦總你這員工不懂事啊?!刮依^續(xù)微笑:「但是我們畫廊有更好的服務?!?/p>
說著我走到那幅藍色的畫下面開始了我準備已久的表演。
「王總您看中的這幅畫是青年藝術家林海的作品名叫《深眠》。
您看這筆觸看似隨意實則蘊含著強大的爆發(fā)力。
藍色不是普通的藍而是藝術家用七種不同的藍色顏料經過上百次調試才調出來的『林海藍』。
它代表著夢境代表著潛意識代表著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那片不為人知的海洋……」
我口若懸河,把之前從秦默那些資料里背下來的東西添油加醋地發(fā)揮了一遍。
王總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缸钪匾氖恰?/p>
我話鋒一轉壓低聲音「林海這位藝術家上個月剛剛被查出來得了絕癥活不過半年了?!?/p>
王總眼睛一亮:「真的?」「千真萬確。」我一臉沉痛「所以這幅畫現在買是投資。
等藝術家一走這價格至少翻十倍。您想啊這叫什么?
這叫藝術品的生命周期您買到的不只是一幅畫更是一個即將逝去的傳奇。」
我這番鬼話純屬瞎編。那個叫林海的藝術家,上周我還看見他活蹦亂跳地來畫廊送新作。
王總顯然是被我說動了他激動地一拍大腿「買了!就這幅!秦總刷卡!」
秦默從頭到尾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等王總心滿意足地帶著畫走了他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江小河?!埂傅剑 刮伊⒄竞茫瑴蕚浣邮軐徟?。「你膽子不小啊。」他敲了敲吧臺,
「咒我的藝術家得絕癥?」「我……我也是為了畫廊的業(yè)績。」我縮了縮脖子?!笜I(yè)績?」
他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王總是我這里的老客戶他最不缺的就是錢。他缺的是尊重。
你剛才那番話是在把他當傻子。」我心里一沉。完了,馬屁拍到馬腿上了。「但是……」
他話鋒一轉,「話說得還挺溜。那個『林海藍』編得不錯。」我愣住了。這是……夸我?
「下不為例?!顾麃G下四個字,轉身進了辦公室。我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地舒了口氣。
宋佳走過來遞給我一杯水「小河你嚇死我了。不過你今天真厲害。」我嘿嘿一笑。
看來我這小白菜不僅帶刺,還帶毒。自從「絕癥賣畫」事件之后,
秦默對我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叫我去做那些純體力的雜活而是開始讓我接觸一些畫廊的核心業(yè)務。
比如整理客戶資料參與展覽策劃的初期討論甚至陪他去見一些不那么「油膩」的藝術家。
我的工作從體力勞動升級成了腦力勞動。這意味著我更累了。
這天他讓我整理一份關于「新銳女性藝術家聯(lián)展」的策劃案。
我對著電腦查資料寫文案畫圖表忙得昏天暗地。等我終于把初稿趕出來已經是深夜了。
我伸了個懶腰才發(fā)現整個畫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打著哈欠準備鎖門回家,
卻發(fā)現秦默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敲了敲門。「進來?!?/p>
我推開門看見他正坐在辦公桌后對著一堆文件皺眉。
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燈光下側臉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少了幾分平時的刻薄多了幾分書卷氣。
「秦總我把策劃案初稿做好了放您桌上了?!刮艺f?!膏?。」
他應了一聲頭也沒抬「這么晚了怎么還不走?」「趕方案呢?!?/p>
他終于從文件里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你住哪兒?我送你。」
我受寵若驚「不、不用了不麻煩您我坐地鐵就行?!归_玩笑,
讓他送我回那個破得像敘利亞戰(zhàn)后現場的出租屋?我的人設還要不要了?「現在沒地鐵了?!?/p>
他看了看手表?!改俏掖蜍?。」「一個女孩子這么晚打車不安全。」
他站起來拿起外套和車鑰匙「走吧別廢話。」他的語氣不容置喙。我只好跟在他后面,
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車是一輛黑色的路虎和他的人一樣低調但氣場強大。
車里很干凈有一股淡淡的木質香水的味道。我報了一個離我住處還有兩條街的地址。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車廂里只有電臺里傳來的舒緩音樂,氣氛有點尷尬。
為了打破沉默我沒話找話:「秦總您這么晚還在忙啊?」「嗯?!?/p>
「公司……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大項目?」「嗯?!埂改莻€項目……是不是很麻煩?」「嗯?!?/p>
我閉嘴了。跟秦默聊天就像在跟 Siri 對話。車子很快就到了我說的那個路口。
「就在這里停吧,謝謝秦總?!刮覝蕚湎萝嚒!傅鹊??!顾鋈婚_口。我心里一咯噔,
難道他發(fā)現了什么?他從副駕駛的儲物箱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禮品盒遞給我:「這個給你?!?/p>
我愣住了:「這是什么?」「上次王總那件事你做得不錯?!顾f,「算是獎金。」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很精致的手鏈銀色的鏈子墜著一顆小小的、藍色的星星。
「這……太貴重了?!刮疫B忙推辭?!覆毁F?!顾卣f,「地攤上買的?!刮遥骸浮?/p>
秦默先生,你夸人就不能好好夸嗎?非要踩一腳才舒服嗎?「拿著。」他把盒子塞進我手里,
「就當……是你那個『林-海藍』的版權費?!刮铱粗掷锏暮凶?,心里五味雜陳。
「謝謝秦總。」我小聲說?!感辛嘶厝グ伞!顾麚]揮手像在趕一只小動物。
我下了車看著他的車匯入車流消失在夜色中。
我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手鏈那顆藍色的星星在路燈下閃著微光。
回到我那個破舊的出租屋我把手鏈戴在手腕上不大不小剛剛好。我躺在「咯吱」作響的床上,
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一會兒是秦默戴著眼鏡皺眉的樣子,
一會兒是他遞給我手鏈時那雙像落滿星星的眼睛。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姜禾啊姜禾你清醒一點!你是在演戲!
他只是你的老板一個刻薄、毒舌、偶爾會良心發(fā)現的資本家!你可千萬別入戲太深!
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蓧衾锶悄瞧{色的星空?!感落J女性藝術家聯(lián)展」
的籌備工作正式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我作為項目組里唯一的「雜工」每天忙得像個陀螺。
聯(lián)系藝術家確認作品設計展陳撰寫宣傳稿……我感覺自己一個人活成了一支隊伍。
秦默這個魔鬼老板更是把我的潛力壓榨到了極致。他會突然在凌晨三點給我發(fā)微信,
問我某個藝術家的作品尺寸。他會讓我把一份三百字的宣傳稿改上二十遍,
理由是「第一個字的情緒不夠飽滿」。
視頻剪輯給展覽做一個三分鐘的預告片要求是「要有電影感要有故事性要讓人看了就想流淚」
。我流淚了。我是被他折磨哭的。但奇怪的是我雖然嘴上罵罵咧咧心里卻沒有絲毫怨言。
甚至還有一種……被需要、被認可的快感。我發(fā)現我好像有點享受這種被他「虐」的過程了。
我一定是瘋了。
這天下午展覽的布展工作進行到一半一個關鍵的裝置藝術品在運輸途中被磕掉了一個角。
藝術家是個脾氣火爆的姐姐,當場就要撂挑子不干了?!盖啬?!這怎么辦?
這作品是我最重要的部分現在壞了這展我不參加了!」整個展廳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所有人都看著秦默,等他做決定。秦默走過去仔細查看了那個破損的角落沉默了片刻。
「沒辦法修復嗎?」他問。藝術家搖搖頭「這是整體燒制的沒辦法局部修復。」
秦默又沉默了。我看著那個缺了角的裝置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跑到儲藏室翻箱倒柜找出了我剛來畫廊時被我評價為「后現代解-構主義」的那個鎮(zhèn)紙。
我拿著鎮(zhèn)紙跑到秦默面前「秦總你看用這個行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里的那坨「泥巴」上。藝術家皺眉:「這是什么?」「這是……」
我清了清嗓子又開始我的即興表演「這是秦總的獨家收藏一件充滿了『侘寂』美學的藝術品。
您看您的作品追求的是完美與完整而這個缺口是一種遺憾。
是如果我們用這件本身就『不完美』的藝術品去填補這個缺口這就形成了一種新的哲學思辨。
完美與不完美完整與殘缺它們不是對立的而是可以共存甚至可以相互成就的。
這不正是您想通過這次展覽探討的女性力量嗎?既能追求極致又能包容缺憾。」我說完,
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藝術家愣住了她看看自己的作品又看看我手里的鎮(zhèn)紙眼神慢慢變了。
秦默也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笑意?!负茫 顾囆g家一拍手,「就這么辦!
小姑娘你太有才了!」危機解除。我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又一次拯救了世界。晚上收工后,
秦默又一次叫住了我?!附『??!埂傅?!」「你這張嘴不去說相聲可惜了。」他說。
「過獎過獎,都是秦總您教導有方?!刮益移ばδ?。他沒理會我的貧嘴,
只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我。是一把鑰匙?!高@是什么?」我有點懵。
「畫廊旁邊那棟公寓的鑰匙?!顾f,「頂樓那個單間一直空著。你搬過去住吧?!?/p>
我愣住了:「為什么?」「這里離畫廊近你加班方便。」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那個房間的下水道是好的。」我的臉「唰」一下就紅了。
他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下水道堵了?難道他……跟蹤我?「你別多想?!?/p>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上次送你回去看到你那個小區(qū)的門口貼著『專業(yè)通下水』的廣告?!?/p>
我:「……」「房租就從你工資里扣?!顾谚€匙塞進我手里「別跟我說你不住這是命令?!?/p>
說完他就走了。我捏著那把冰冷的鑰匙,手心卻在發(fā)燙。
這個男人為什么總能用最刻薄的語氣做最溫柔的事?我搬進了秦默的公寓。
那是一個極簡風格的單身公寓黑白灰的色調和他的人一樣冷淡卻很有質感。
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夜景璀璨得像一條銀河。
我第一次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個像樣的「家」。雖然我知道這也是演戲的一部分。
展覽開幕那天非常成功。城中名流媒體記者藝術評論家都來了。
宋佳幫我挑的黑色小禮服穿梭在人群中得體地微笑專業(yè)地講解感覺自己真的像個畫廊助理了。
秦默作為主人自然是全場的焦點。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端著香檳游刃有余地和各路人馬交談。我遠遠地看著他,
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驕傲又有點失落。他那么耀眼,
而我只是他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助理。晚宴上我被幾個相熟的媒體記者拉著喝了幾杯。
我酒量不好幾杯下肚就有點暈乎乎的。我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想吹吹風清醒一下。
「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秦默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我回頭看見他站在我身后手里也拿著一杯酒?!笡]有,就是有點頭暈?!刮艺f。
「那就別喝了。」他拿走我手里的酒杯,換了一杯果汁給我。
我們并肩站著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夜景一時無言。「今天謝謝你?!顾鋈徽f?!钢x我什么?
」「所有。」他的聲音很輕,被夜風吹得有點散。我心里一動轉頭看他。
他的側臉在霓虹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我突然有一種沖動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臉。但我不敢。
「秦總」我鼓起勇氣問出了一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他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聲音比夜色還要低沉。「因為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刮倚睦锟┼庖幌?。
「誰?」「一個……故人。」他說,「一個很討厭的故人?!埂敢粋€很討厭的故人?!?/p>
秦默這句話像一根針扎在我心上,不疼但很別扭。我?guī)缀蹩梢钥隙ㄋf的那個「故人」
就是「真正」的我——那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姜家大小姐姜禾。
我記得幾年前在我爸舉辦的一個慈善拍賣會上我看上了一幅畫。
其實我也沒多喜歡就是覺得掛在我房間里顏色挺搭。
結果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非要跟我搶。
我大小姐脾氣一上來直接把價格抬到了一個離譜的數字。
最后我成功地用一個可以買下整個畫廊的價錢買了一幅我根本不怎么喜歡的畫。
我只記得那個跟我搶畫的男人很高很瘦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襯衫眼神倔強得像一頭狼。
現在想來,那個人應該就是秦默。難怪他看我不順眼。換作是我,
我也恨死那個用錢砸人的討厭鬼了?!冈趺床徽f話了?」秦默見我發(fā)呆,問了一句。
「沒……沒什么。」我趕緊掩飾,「就是好奇那個故人怎么討厭了?」「她啊……」
秦默喝了一口酒眼神飄向遠方「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把所有人的善意都當成理所當然。
以為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顾空f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
原來我在他心里是這樣一個形象?!覆贿^」
他話鋒一轉低頭看著我眼神復雜「你跟她又很不一樣。」「哪里不一樣?」「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你比她真實?!拐鎸??我心里苦笑。
我現在這個樣子才是最大的謊言啊?!盖乜偅愫榷嗔?。」我岔開話題。他沒再說什么,
只是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那晚之后,我和秦默之間似乎又多了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他對我依舊是老板對下屬的態(tài)度,嚴格挑剔。但偶爾我能從他眼中看到一絲掙扎和困惑。
而我也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我的角色。我怕,我怕他會發(fā)現「江小河」
這個讓他覺得「真實」的人只是一個虛假的幻影。畫廊的工作漸漸步入正軌。
我也從一個什么都不會的菜鳥變成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畫廊助理。
宋佳不止一次地跟我開玩笑:「小河,我看秦總對你可不一般啊。你倆是不是有情況?」
我每次都打著哈哈混過去。有情況?我和他之間有的只是誤會和謊言。這天,
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是我那個便宜「未婚夫」林子昂。「姜禾!你跑哪兒去了?
我爸逼我跟你聯(lián)姻,我快煩死了!」他在電話那頭大吼大叫。
林子昂是我們家生意對手的兒子一個傳說中的紈绔子弟。我倆從小就不對盤見面就掐。
我這次離家出走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躲他?!肝以谕饷骟w驗生活,你別來煩我?!刮艺f。
「體驗生活?體驗什么生活?你是不是在外面養(yǎng)了小白臉不想負責了?」「你胡說什么!」
一個月的時間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我就去你最喜歡的那家畫廊把你所有的丑事都抖出來!
」我心里一驚,「默」畫廊?他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
總之你好自為之?!拐f完他就掛了電話。我握著手機,手心冰涼。
林子昂這個混蛋他要是真的跑到畫廊來鬧我的戲就全完了。我心煩意亂,一整天都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