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建軍十年如一日照顧植物人父親,鄰里稱頌他是大孝子。> 父親病危那夜,
他獨自守在醫(yī)院,監(jiān)控拍到他在輸液管前停留良久。> 凌晨三點父親突然蘇醒,
死死抓住查房醫(yī)生的手,
目光直刺角落里的兒子:> “他想拔我的管……”> 全城嘩然時,
我翻出父親出事前寫的遺囑:> “所有財產留給孫子,一分不給建軍。
”> 而建軍手機上最后一條短信顯示:> “爸,你再不死,破產的就是我了。
”---王建軍的父親是在一個毫無征兆的午后轟然倒下的。那天陽光毒辣,
曬得柏油路滋滋冒油,王建軍剛從悶熱的車間鉆出來,領口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地圖。
他正打算去街口小賣部買瓶冰水,褲兜里的手機就催命似的震了起來。是他老婆李秀芬,
聲音劈了叉,刮著耳膜:“建軍!快!快回來!爸……爸不行了!” 那聲音里淬了冰,
瞬間澆熄了他一身燥熱。他甩開兩條腿狂奔,沖進那棟住了**十年的老居民樓,
樓梯間昏暗憋悶,堆滿各家舍不得扔又礙事的破家什。
他幾乎是撞開自家那扇油漆剝落的綠鐵門。客廳里,父親癱在冰涼的水磨石地上,
像一截突然失去支撐的朽木。臉憋成了醬紫色,嘴角掛著一絲混濁的口涎,
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艱難、短促的“嗬…嗬…”聲。鄰居張嬸滿頭大汗地半跪在旁邊,
徒勞地拍著老人的背,抬頭看見他,急得直嚷:“建軍!快!叫救護車??!愣著干啥!
”那一刻,王建軍覺得腳下的地磚在晃。他機械地掏出手機,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
撥號鍵按了三次才撥對。救護車刺耳的笛聲撕裂了老舊小區(qū)的沉悶,
也撕開了王家原本按部就班的日子。診斷結果冰冷得像塊鐵:大面積腦梗。命是搶回來了,
但人,成了植物人。醫(yī)生說得很直白,醒過來的希望,渺茫如風中殘燭。(一)十年。
窗外的泡桐樹綠了十次,又黃了十次。
當初送王大爺進醫(yī)院時還扎著羊角辮、走路蹦蹦跳跳的小孫女王雅婷,
如今已是個亭亭玉立的高中生了。她放學回家,習慣性地把沉重的書包往客廳舊沙發(fā)上一甩,
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然后輕手輕腳地推開爺爺那間屋的門。
一股濃重、復雜的氣息撲面而來——消毒水味、藥味、老人身上散不去的陳腐氣息,
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食物糊了的焦味,混雜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空氣里。
王建軍佝僂著背,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正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濕毛巾給父親擦臉。
他動作很慢,很輕,毛巾避開父親鼻子里插著的飼管,
仔細擦拭著老人松弛的眼窩、塌陷的兩頰、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脖頸。父親的眼皮耷拉著,
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偶爾會極其輕微地轉動一下,但那雙眼睛,
已經整整十年沒有真正睜開過了。他的身體在被子下顯出僵硬的輪廓,
像一尊被時間遺忘的石膏像?!鞍?,我回來了?!毖沛玫穆曇舴诺煤茌p。“嗯。
”王建軍頭也沒抬,專注地擦著父親枯瘦的手背,指關節(jié)嶙峋凸起,
皮膚薄得像一層脆弱的紙,“廚房鍋里溫著飯,你媽單位加班,你先吃。
”雅婷“哦”了一聲,卻沒動。她看著父親。王建軍的鬢角幾乎全白了,
眼角和額頭的皺紋深得能夾住硬幣。才五十出頭的人,背卻駝得厲害,
仿佛那十年如一日的照料,是沉重的磨盤,一點點把他壓彎、碾碎。他身上的工裝洗得發(fā)白,
袖口磨出了毛邊。十年間,他從一個還算壯實的車間班長,
熬成了如今這副被生活榨干的模樣?!盃敔斀裉臁€好嗎?”雅婷問了個每天都會問,
卻明知答案的問題。王建軍停下手里的動作,拿起床頭柜上一小瓶潤膚露,
擠出一點在掌心搓開,然后極其輕柔地涂抹在父親干燥的手臂皮膚上,
按摩著那幾乎沒有彈性的肌肉。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袄蠘幼?。
”他聲音低沉,沒什么起伏,“下午喂糊糊,嗆了一下,咳了好一陣?!彼D了頓,
目光落在父親蒼白手臂內側一塊不易察覺的、硬幣大小的淤青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隨即又舒展開,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他拉過薄被,仔細給父親蓋好,掖緊被角。
屋里只有老式掛鐘單調的“嘀嗒”聲,
還有父親喉嚨里那微弱、持續(xù)、如同壞掉風箱般的呼吸音。雅婷默默地退了出去,
輕輕帶上了門。門軸發(fā)出輕微干澀的“吱呀”聲,隔絕了那間充斥著沉疴與疲憊氣息的房間。
廚房里,小鋁鍋坐在蜂窩煤爐上,里面溫著半鍋熬得稀爛的青菜肉末粥。雅婷沒什么胃口,
盛了小半碗,坐在掉漆的小方桌旁,有一勺沒一勺地吃著。粥溫熱,卻嘗不出什么滋味。
客廳的窗戶開著,夏夜粘稠的風吹進來,帶來樓下納涼鄰居隱隱約約的閑談聲。
“……建軍真是不容易,十年了,天天這么守著……”“誰說不是呢,親兒子也就這樣了,
秀芬也累得夠嗆……”“老王頭攤上這么個兒子,是上輩子積德了!換個人,
早送養(yǎng)老院了……”“就是就是,咱們這片兒,建軍‘大孝子’的名頭,響當當的!
”那些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進雅婷耳朵里。她機械地咀嚼著,
目光落在墻上掛著的全家福上。照片是爺爺出事前一年拍的,那時的爺爺精神矍鑠,
笑容滿面地坐在中間,爸爸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爺爺肩上,臉上也帶著笑,
顯得年輕而有力。媽媽抱著還扎著小辮的自己,依偎在爸爸身邊。照片泛著舊黃,
卻凝固著一種再也回不去的、名為“完整”的東西。十年。鄰居們口中的“孝子”,
像一枚沉重的勛章,別在王建軍日漸佝僂的胸前。雅婷放下勺子,碗里的粥還剩大半。
她走進自己用陽臺隔出來的小房間,攤開作業(yè)本,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
窗外的議論聲還在斷續(xù)飄來,帶著一種旁觀者的唏噓和篤定。她抬眼看向爺爺房間緊閉的門,
那扇門背后,是日復一日的寂靜,和父親沉默如山的身影。那些贊嘆聲落在她心里,
卻像細小的沙礫,帶來一種莫名的、沉甸甸的不安。(二)日子像生了銹的齒輪,
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艱難地向前滾動。入秋后,王大爺的情況肉眼可見地急轉直下。
先是毫無征兆地發(fā)起高燒,用了猛藥才勉強壓下去,整個人卻如同被徹底抽干了水分,
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皮膚緊貼在嶙峋的骨骼上,
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清晰可見。接著,那臺維持他生命的呼吸機也開始報警,
發(fā)出尖銳而不祥的“嘀嘀”聲,仿佛在為這具殘破的身軀倒計時。醫(yī)生說得很委婉,
但意思再明白不過:老人的身體機能已全面衰竭,各個臟器都在緩慢而堅定地罷工,
像一艘千瘡百孔的破船,沉沒只是時間問題。這天晚上,氣氛格外凝滯。
王建軍坐在客廳那張彈簧都塌陷了的舊沙發(fā)上,手里捏著一張剛從醫(yī)院帶回來的催款單。
薄薄的紙片重若千鈞,上面的數字觸目驚心——六萬三千八百七十一塊五毛二。
他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紙的邊緣被汗水洇濕了一小塊。李秀芬剛從水房洗完衣服回來,
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湊過來看了一眼單子,臉色瞬間灰敗下去。她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沉重得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在狹小壓抑的客廳里盤旋了一下,便消散了?!皬S里……這個月的工資……”她聲音干澀,
帶著一種認命的疲憊,“得先扣掉雅婷下學期的補課費,
還有……下季度的房租……”她沒說下去,目光飄向那扇緊閉的臥室門,
門后是她臥床十年的公公。十年,這個家像被綁在了一架不斷下沉的磨盤上,
所有的力氣、所有的錢,都無聲無息地碾了進去。王建軍沒吭聲,只是把催款單折了又折,
最后塞進褲子后兜,動作僵硬。他掏出手機,
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眉間深刻的溝壑。他點開一個銀行APP,
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眼神死死盯著那可憐巴巴的余額數字,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頂端突然跳出一條短信預覽。發(fā)信人是一個極其陌生的號碼,
內容只有幾個字:【考慮好了嗎?時間不多了。】王建軍的手指猛地一顫,手機差點脫手。
他像被烙鐵燙到,飛快地熄滅了屏幕,把手機緊緊攥在掌心,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他抬起頭,目光恰好撞上李秀芬?guī)е苫笸秮淼囊暰€?!罢l啊?”李秀芬問,
下意識地朝他的手機瞥了一眼。“沒誰!”王建軍的回答又快又沖,
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掩飾,“推銷的!煩死了!”他猛地站起身,
動作幅度大得帶倒了旁邊的矮凳,“我出去抽根煙?!彼麕缀跏翘右菜频睦_門,
大步走了出去。鐵門在他身后“哐當”一聲關上,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李秀芬站在原地,看著那扇還在輕微晃動的門,
又看看丈夫剛才坐過的、凹陷下去的沙發(fā)位置,一種說不出的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了上來。
她走到窗邊,撩起褪了色的舊窗簾一角。樓下昏黃的路燈光暈里,王建軍并沒有點煙。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樓洞投下的濃重陰影里,低著頭,
一動不動地盯著手里那方小小的、幽暗的屏幕,整個人像一尊凝固在夜色中的石像,
散發(fā)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和……孤絕。第二天下午,李秀芬?guī)е沛萌メt(yī)院送換洗的被褥。
推開病房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混合著衰敗的氣息涌來。王大爺躺在病床上,
比上次見時又枯瘦了一圈,露在被子外的手背青筋暴突,扎著滯留針。王建軍坐在床邊,
正用小勺極其緩慢、極其耐心地往父親嘴里喂一種特制的營養(yǎng)糊糊。糊糊很稀,
順著老人無法閉合的嘴角流下一些,王建軍立刻用溫熱的濕毛巾仔細擦去?!鞍?,
秀芬和雅婷來了?!蓖踅ㄜ娸p聲說,聲音低沉沙啞。李秀芬應了一聲,放下東西,
走到床尾幫忙整理被角。雅婷則默默地拿起暖水瓶,準備去打水。就在她轉身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病房門口站著一個男人。那人約莫四十多歲,穿著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裝,
打著條紋領帶,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金絲邊眼鏡,
手里拎著一個看起來很考究的黑色公文包。他站在那里,目光透過鏡片,像探針一樣,
精準地落在病床前正低頭給父親擦拭嘴角的王建軍身上。那目光很復雜,審視、探究,
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雅婷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腳步頓住了。那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立刻收回了目光,
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溫和、職業(yè)化的表情,甚至對她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隨即,他轉身,
皮鞋踩在光潔的走廊地磚上,發(fā)出不疾不徐、清脆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漸漸遠去。“媽,
”雅婷小聲問正整理東西的李秀芬,“剛才門口那個人,你認識嗎?
”李秀芬茫然地抬頭:“誰?沒人???”她剛才的注意力全在病床上和丈夫身上。
雅婷看向父親王建軍。他依舊保持著喂食的姿勢,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仿佛根本沒聽到她們的對話,也沒察覺到剛才門口那道審視的目光。他微微垂著頭,
側臉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專注地看著勺子里那一點點糊糊,小心翼翼地送到父親嘴邊。
他寬闊的背影對著門口的方向,像一堵沉默的墻,隔絕了所有的窺探,也隔絕了所有的疑問。
只有他握著勺子的手,雅婷注意到,那粗糙的指關節(jié),似乎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著白。
那晚回到家,雅婷躺在床上,黑暗中睜著眼睛。樓下納涼的人聲早已散去,
只有秋蟲在墻根不知疲倦地鳴叫。她腦子里反復回放著醫(yī)院門口那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
還有父親佝僂著背、在昏黃路燈光下死死盯著手機屏幕的樣子。那沉默的背影里,
似乎包裹著某種她無法理解、卻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東西。
一種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預感,像藤蔓一樣悄悄纏上了她的心臟。(三)夜已經很深了,
走廊頂燈的光芒慘白冰冷,將王建軍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光潔卻冰冷的地磚上。
他背靠著ICU病房外冰涼的墻壁,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慢慢滑坐到地上。
急救室的紅燈刺眼地亮著,像一只充滿惡意的眼睛,
無情地宣告著里面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生命正在懸崖邊緣掙扎。醫(yī)生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王建軍的心尖上。他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絕望,像溺水的人渴望最后一根稻草?!巴跸壬?,
”醫(yī)生摘下口罩,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凝重,“情況……非常不樂觀?!彼遄弥志洌?/p>
“老人多臟器衰竭,尤其是呼吸系統(tǒng)……已經到極限了。
我們用了最大劑量的強心針和呼吸興奮劑,效果……微乎其微。你要有心理準備。
”醫(yī)生頓了頓,目光掃過王建軍灰敗的臉,“時間……恐怕就在這一兩天了。當然,
我們會盡全力維持?!薄熬S持……”王建軍喃喃地重復著這個詞,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雙手用力地插進自己花白、油膩的頭發(fā)里,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凸起、泛白,整個人蜷縮起來,
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抖動。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野獸受傷般的嗚咽,
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凄厲和絕望。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走投無路的痛苦,
撕心裂肺。值班的護士匆匆走過,投來同情又無奈的一瞥,搖搖頭,輕嘆一聲,快步離開了。
醫(yī)生拍了拍王建軍劇烈顫抖的肩膀,想說什么,
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嘆息:“……我再去看看。
”轉身又走進了那扇沉重的、隔絕生死的大門。走廊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
只有王建軍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在回蕩。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如同冰冷的刀片在凌遲。不知過了多久,那壓抑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
只剩下粗重、顫抖的喘息。他緩緩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底卻不再是純粹的悲傷,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疲憊和空洞。那空洞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碎裂、沉淪。他扶著墻壁,動作僵硬遲緩,如同一個關節(jié)生銹的木偶,
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雙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他一步一步,
挪到ICU病房那扇小小的觀察窗前。窗內,父親王大爺躺在各種復雜儀器環(huán)繞的病床上,
形銷骨立,身上插滿了管子,連接著那些閃爍著冰冷光芒、發(fā)出規(guī)律電子音的機器。
微弱的心跳在監(jiān)護儀屏幕上拉出起伏的綠色線條,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顯得那么吃力,
仿佛隨時會歸于一條絕望的直線。呼吸面罩扣在老人枯槁的臉上,每一次微弱的進氣,
都伴隨著面罩內壁凝結又消散的薄薄霧氣。王建軍的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隔著這層生死界限,死死地盯著病床上那個賦予他生命、如今卻油盡燈枯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