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搬家公司的人來了。
效率很高,話很少。不到兩個小時,就把我那點(diǎn)可憐的行李,打包運(yùn)走。
我跟著車,來到市中心。
一棟我只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的公寓樓。黑色的玻璃幕墻,像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插云霄。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在大堂等我。
他自稱是我的“生活管家”,遞給我一張黑色的門禁卡。
“程先生,您的公寓在41層,4101。裴顧問,就住在您的隔壁,4102。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聯(lián)系我,或者直接聯(lián)系裴顧問。”
我接過卡,手指冰涼。
隔壁?
這是什么安排?監(jiān)視?還是……保護(hù)?
我沒問,也沒必要問。
我只是個棋子。棋子不需要知道棋盤的全貌。
電梯快得驚人,幾乎沒有聲音。
41層。
電梯門打開,是鋪著灰色地毯的走廊。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找到4101,刷卡,開門。
一個巨大的客廳,或者說,一個空曠的空間。落地窗外,是半個城市的風(fēng)景。
家具很少,黑白灰色調(diào),像個高級的牢籠。
我把行李扔在地上,走到落地窗前。
往下看,車流像螞蟻。
原來,站在這么高的地方,看人間的煙火,是這種感覺。
孤獨(dú),且不真實。
口袋里的手機(jī)震了一下。
一條新信息。
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晚上七點(diǎn),來我這里。我們需要談?wù)劦诙镜募?xì)節(jié)?!?/p>
沒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誰。
我看了看時間,下午四點(diǎn)。
還有三個小時。
我沒有收拾行李,而是走進(jìn)浴室,把自己泡在熱水里。
水的溫度,讓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下來。
我閉上眼。
腦子里,全是裴千俞那張臉。
冷漠的,職業(yè)的,戴著金絲眼鏡的臉。
和緋狐那張,在火光下,在血泊中,對我笑著的臉。
重疊在一起。
我必須知道真相。
必須。
晚上七點(diǎn),我準(zhǔn)時敲響了4102的門。
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還是那身職業(yè)套裝,但她脫了西裝外套,只穿著白襯衫。領(lǐng)口的扣子解開了一顆,露出一點(diǎn)鎖骨。
頭發(fā)也放了下來,隨意地披在肩上。
少了些白天的攻擊性,多了些居家的慵懶。
“進(jìn)來吧。”她說。
她家的布局,和我的幾乎一樣。只是多了一些書架和綠植,顯得有人氣一些。
空氣里,依舊是那股梔子花的味道。
她沒讓我坐,自己走到吧臺,倒了兩杯水。
一杯,放在我面前。
“坐?!彼噶酥赴膳_前的高腳凳。
我坐下。
她在我對面坐下,隔著一張吧臺。
“關(guān)于第二季,你需要做一些準(zhǔn)備。”她打開手邊的平板,劃拉著,“第二季的場景設(shè)定在‘廢棄都市’,難度會比第一季的‘原始叢林’高30%?!?/p>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著規(guī)則,怪物種類,可能的任務(wù)。
聲音很好聽,清冷,悅耳。
但我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手。
她說話的時候,右手食指,會無意識地,在平板的邊緣,輕輕敲擊。
一下,兩下,三下。
停頓。
再敲三下。
這是緋狐的習(xí)慣。
每次她在思考,或者緊張的時候,都會這樣。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被困在一個地洞里,唯一的出口被一只巨大的蜘蛛怪堵住。我們在商量對策。
她就是這樣,用手指,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敲著這個節(jié)拍。
“你在聽嗎?”裴千俞停了下來,抬頭看我。
鏡片后的眼睛,帶著一絲不滿。
“在聽?!蔽艺f,“你說,這次有水下場景?!?/p>
她愣了一下。
我剛才根本沒聽,但我賭她會提到這個。廢棄都市,總有下水道或者地鐵站。
她顯然沒想到我能接上話。
她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所以你需要進(jìn)行水下戰(zhàn)斗和憋氣的訓(xùn)練?!?/p>
“好?!蔽叶似鹚?,喝了一口。
水是溫的。
“你為什么要騙我?”我放下杯子,看著她。
她拿著平板的手,停住了。
“我沒有騙你?!?/p>
“你有?!蔽艺酒饋?,身體前傾,越過吧臺,湊近她,“緋狐這個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她向后躲了一下,但高腳凳限制了她的動作。
我們的臉,離得很近。
我能看到她瞳孔里,我自己的倒影。
“是游戲系統(tǒng)隨機(jī)生成的代號?!彼穆曇簦辛艘唤z不易察?????的顫抖。
“是嗎?”我笑了一下,“可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因為你每次殺人,都喜歡用一把紅色的短刀。刀鋒劃過,像狐貍的尾巴。所以他們叫你緋狐?!?/p>
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程野?!彼_口,聲音壓得很低,“糾結(jié)過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p>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我的手,撐在吧臺上,把她圈在我和吧臺之間,“告訴我,你不是她?!?/p>
她抬起頭,被迫迎上我的目光。
金絲眼鏡,也擋不住她眼里的那份慌亂。
她想躲。
但我沒給她機(jī)會。
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看著我。
她的皮膚很涼,很滑。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放手?!彼龔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
“告訴我。”
“我不是?!?/p>
“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她不說話了。
只是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有憤怒,有警告,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捏著她下巴的手,能感覺到她細(xì)微的戰(zhàn)栗。
她身上的梔子花香,混著她溫?zé)岬暮粑?,撲在我的臉上?/p>
很癢。
也很危險。
我慢慢松開手。
“你看,你騙不了我?!蔽彝嘶卦?,坐下,“也騙不了你自己?!?/p>
裴千俞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領(lǐng)口。
她沒有再看我。
“訓(xùn)練,從明天開始?!彼闷鹌桨澹袷且Y(jié)束這場對話,“早上六點(diǎn),地下三層的訓(xùn)練室?!?/p>
說完,她站起來,走向門口。
“你可以走了?!?/p>
這是逐客令。
我沒動,看著她的背影。
“最后一個問題?!蔽艺f。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背上,是不是有一道疤?”
她的背影,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