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
我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個滾筒洗衣機。無數的畫面、聲音、光線在我腦子里炸開。
我看到了星辰的誕生和毀滅。看到了生命的演化和迭代?？吹搅藷o數個平行宇宙，像肥皂泡一樣不斷地生成又破裂。
最后，我看到了銜尾蛇。
它不是一條蛇。它是一道環(huán)形的、由純粹的時間能量構成的光帶。它緩緩地轉動著，宏大，冷漠，無情。
而我，還有我體內的那個“火種”，就是卡在它上面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瑕疵。
當喬伊吻我的時候，火種的能量被激發(fā)了。這股能量，和銜尾蛇的能量產生了劇烈的沖突。
結果就是，世界崩了。
等我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我發(fā)現自己躺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間里。
什么都沒有。沒有天，沒有地。只有純粹的白色。
喬伊就躺在我旁邊，也昏迷著。
我爬過去，推了推她?！皢桃?？醒醒！”
她呻吟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這是哪？”她坐起來，警惕地看著四周。
“我不知道?！蔽艺f，“好像……在銜尾蛇的系統(tǒng)后臺？”
“數據真空區(qū)?！彼f，臉色很難看，“我們的意識被強行剝離了身體，被彈到了這里。我們和現實世界斷開連接了。”
“那我們的身體呢？”
“還在那個崩潰的實驗室里。如果我們不盡快回去，很快就會被時空亂流撕成碎片?！?/p>
我心里一緊?！霸趺椿厝?？”
“我不知道?！彼龘u頭，“這里是系統(tǒng)的絕對禁區(qū)。理論上，任何意識體都無法在這里存活超過三分鐘。”
話音剛落，我們周圍的白色空間開始出現波紋，像水面一樣。一些黑色的、像代碼一樣的東西從波紋里滲出來，朝我們蔓延過來。
“是系統(tǒng)格式化程序?！眴桃恋哪樕琢?，“它把我們當成病毒了。一旦被碰到，我們的意識就會被徹底抹除?！?/p>
我看著那些越來越近的黑色代碼，頭皮發(fā)麻。
“那怎么辦？等死？”
“不?！眴桃琳酒饋恚盐依剿砗??！斑€有一個辦法?！?/p>
她從口袋里……等等，這里是意識空間，她哪來的口袋？我看到她做了一個從口袋里掏東西的動作，然后她的手里就多了一樣東西。
是那把軍用匕首。
“在意識空間里，意志力可以具現化一切。”她解釋道，“只要你相信它存在，它就存在?！?/p>
她握緊匕首，眼神變得無比鋒利?！拔乙獜娦兴洪_數據真空，打開一個回到現實世界的通道。但需要時間。你，幫我拖住它們?！?/p>
“我怎么拖？”
“用你的意志力！想象！想象你有武器！想象你能阻止它們！”
我想象？
我看著那些黑色的代碼，它們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我腦子一片空白。武器？我想象什么？坦克？高達？
“快點！”喬伊吼道。
我閉上眼睛，拼命地想。
我能有什么？我是個醫(yī)生。我有什么？手術刀？紗布？那玩意兒能干什么？
不對。我不是醫(yī)生。
我是徐來。是和喬伊一起戰(zhàn)斗的研究員。在大火里，我拿著一個金屬箱子……
箱子！
我猛地睜開眼，對著涌過來的黑色代碼伸出手，大吼一聲：“停下！”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吼。但就在我吼出聲的瞬間，一個半透明的、由藍色能量構成的方形屏障，出現在我面前。
那些黑色的代碼撞在屏障上，發(fā)出了滋滋的響聲，然后被彈開了。
有用！
我心里一陣狂喜。
“干得好！”喬伊在我身后說，“撐?。 ?/p>
我集中全部精神，維持著眼前的能量屏障。我能感覺到我的精神力在飛速消耗，頭開始一陣陣地發(fā)暈。
屏障開始閃爍，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那些黑色代碼又開始往前推進。
“喬伊！快點！我撐不住了！”我大喊。
“馬上！”
她雙手握著匕首，高高舉起，然后用盡全力，朝著我們面前的虛空，猛地劈了下去。
刺啦——
一聲像是撕裂布匹的聲音。
我們面前的白色空間，被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黑色的口子?？谧雍竺?，是扭曲的光影，正是我們之前所在的那個實驗室。
“走！”
她抓住我的手，拉著我沖進了裂口。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等我們再次站穩(wěn)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實驗室里。我們的身體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她拽著我的衣領，我倆的嘴唇還貼在一起。
世界沒有崩潰。周圍的晃動也停止了。
我們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后又被播放了。
我們迅速分開，都有些尷尬。
“我們……成功了？”我問。
“暫時?！彼鴼?，臉色蒼白?！拔覀兝没鸱N的能量，在系統(tǒng)崩潰的瞬間，制造了一個‘偽重置’，騙過了銜尾蛇，讓時間倒流了大概……三分鐘?；氐搅宋覀兘游侵?。”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再來一次？”我看著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她的臉一紅，馬上又恢復了冰冷?！安恍?。同樣的方法用第二次，會被系統(tǒng)識別。而且，我們剛才在數據真空區(qū)，被白教授發(fā)現了?！?/p>
“他知道火種的觸發(fā)條件了？”
“對?！彼c頭，表情凝重，“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們再次……接觸?！?/p>
我心里一沉。
“那我們不是死路一條了？”
“不一定。”她走到那臺主控電腦前，電腦屏幕還亮著，上面是無數滾動的代碼?！皠偛旁跀祿婵諈^(qū)，我撕開通道的時候，截取了一小段銜尾蛇的核心代碼?！?/p>
她把她的平板電腦連接到主控電腦上，開始飛快地操作。
“阿哲是頂級的解碼專家。把這段代碼給他，他也許能找到銜尾蛇系統(tǒng)的真正后門，一個……不為人知的緊急出口?！?/p>
她把一些數據拷貝到自己的平板里，然后拔下連接線。
“走，回安全屋?！?/p>
我們剛準備離開，實驗室的警報突然響了起來。刺耳的紅光開始閃爍。
“不好！他來了！”
實驗室的大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撞開。
一群全副武裝的蛇衛(wèi)沖了進來。領頭的，正是白教授。
“抓住他們！”白教授下令，他看我們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只蟲子。
“我們被包圍了。”我拔出槍，背靠著喬伊。
“聽著?！眴桃猎谖叶咃w快地說，“等一下我制造混亂，你拿著這個，沖出去，去找阿哲。一定要把東西交給他?！?/p>
她把那個平板電腦塞進我懷里。
“那你呢？”
“我來拖住他們?！?/p>
“不行！要走一起走！”
“別犯傻！”她吼道，“你是關鍵！你不能死！我死了，下一個循環(huán)還能回來。你死了，就真的什么都結束了！”
我看著她，她眼神里的決絕，讓我無法反駁。
“我……怎么出去？”
“還記得那個傳送裝置嗎？”她指著那個破碎的玻璃容器，“它雖然壞了，但核心還在。我剛才重啟了它的緊急能源。它能再進行一次短距離傳送。坐標我已經設好了，就是安全屋附近。”
“可是……”
“沒有可是！”她打斷我，“相信我，徐來。”
她說完，不再看我，轉身面向沖過來的蛇衛(wèi)。
“我們都被你騙了，老師?！彼龑χ捉淌?，冷冷地說，“你根本不是想維護系統(tǒng)穩(wěn)定。你是想成為系統(tǒng)本身！”
白教授笑了?！澳悻F在才明白，太晚了，我的好學生?！?/p>
“不晚。”
喬伊突然抬起手，對著天花板上一個搖搖欲墜的巨大設備開了一槍。
轟?。?/p>
那個設備砸了下來，正好擋住了大部分蛇衛(wèi)的去路，激起漫天煙塵。
“就是現在！快走！”她對我大吼。
我咬了咬牙，抱著平板電腦，轉身沖向那個玻璃容器。
我聽到了身后傳來的槍聲，還有喬伊的一聲悶哼。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
我跳進了傳送裝置。按下了啟動按鈕。
白光吞噬了我。
在我失去意識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喬伊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