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秦夜的頭顱深處瘋狂攪動、穿刺!他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劇烈地抽搐,像一只被拋上岸瀕死的魚,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嘶啞聲,卻連完整的慘叫都無法發(fā)出。
識海中,那顆驟然蘇醒的黑色珠子,散發(fā)著幽邃冰冷的黑芒,每一次旋轉都仿佛帶動著整個混沌識海的震顫。那冰冷古老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汐,一遍遍沖刷著他瀕臨崩潰的靈魂,帶來撕裂般的痛苦,卻又奇異地將他從徹底沉淪的絕望深淵邊緣,強行拉扯了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那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秦夜癱軟在地,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的疼痛,視線依舊模糊不清,腦海中嗡嗡作響。
但,那無盡的絕望和自毀的念頭,卻在這非人的痛苦中,被硬生生地碾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識海深處那顆神秘黑珠帶來的冰冷觸感,如同烙印般清晰。
“那……是什么?”秦夜艱難地抬起沉重如灌鉛的眼皮,意識艱難地沉入那片剛剛經歷風暴的識海。
混沌依舊,但中央那一點深邃的黑芒卻無比醒目。那顆布滿玄奧紋路的黑色珠子,靜靜地懸浮著,緩緩自轉,散發(fā)著幽冷、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氣息。它像一顆亙古存在的星辰,又像一個通往未知深淵的通道,僅僅是意識“注視”著它,秦夜就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聯(lián)系。
它似乎……在呼喚他?
就在這時,小院那扇破舊的木門被粗暴地推開,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
“秦夜!死了沒有?沒死就滾出來!”
一個充滿不耐煩和鄙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秦夜的探索。
秦夜艱難地轉過頭,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一個穿著秦家護衛(wèi)服飾的壯漢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那是護衛(wèi)隊長趙莽的手下,王虎。以前秦夜是天才時,王虎在他面前點頭哈腰,恨不得舔他的靴子。如今……
王虎的目光掃過癱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秦夜,眼中的鄙夷更濃了:“哼,果然是個廢物,吐口血都能癱半天!別裝死了,趙隊長讓你去庫房領這個月的份例!”
份例?秦夜心頭涌起一絲苦澀。自從修為盡廢,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原本作為核心天才的優(yōu)厚資源早已被剝奪。所謂的“份例”,不過是幾塊勉強果腹的粗糧餅子和一點微薄得可憐的銀錢,比最低等的雜役還不如。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但身體的虛弱和剛才識海風暴帶來的精神沖擊,讓他四肢酸軟無力,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反而牽動了內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磨磨蹭蹭干什么?真當自己還是那個大少爺?”王虎不耐煩地走進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秦夜,語氣充滿了嘲諷,“趕緊的!庫房那邊忙著呢,沒空伺候你這廢物!領完趕緊滾回來,別在外面丟人現(xiàn)眼!”
王虎的話語,如同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將秦夜心頭剛剛因黑珠異動而升起的一絲茫然和奇異感徹底澆滅。
現(xiàn)實,依舊是如此冰冷而殘酷。
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在這小小的秦家院落里,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扶著冰冷的墻壁,一點點,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欲墜,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強迫自己站穩(wěn),挺直那被現(xiàn)實壓得幾乎要折斷的脊梁。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面前倒下!
王虎看著秦夜那倔強卻無比虛弱的模樣,嗤笑一聲:“呵,還挺硬氣?可惜,硬氣頂個屁用!在這世道,拳頭大才是道理!像你這樣的廢物,活該被人踩在腳下!”他不再理會秦夜,轉身大步離開,臨走前還故意重重地撞了一下門框,震落一片灰塵。
秦夜靠在墻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感覺眼前不再天旋地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沾滿灰塵的雙手,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靈力波動(淬體三重),一股更深的無力感涌了上來。
識海里的黑珠依舊在緩緩旋轉,散發(fā)著神秘的氣息。它是什么?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識海?剛才那劇痛是它在激活嗎?它能改變什么?
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翻騰,卻沒有答案。眼下,他連走到庫房的力氣,都仿佛要耗盡。
“先……活下去?!币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在心底響起。無論那珠子是什么,無論未來如何,他必須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弄清楚一切,才能……洗刷今日之辱!
他拖著疲憊不堪、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出了自己的小院。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身體各處傳來針扎般的刺痛。
通往庫房的路,要穿過秦家大半個宅院。一路上,秦家仆役、旁支子弟,乃至一些護衛(wèi),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滿身狼狽的樣子,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那些目光,有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看,那就是被林小姐當眾退婚的廢物!”
“嘖嘖,聽說還氣得吐血了,真是丟盡了秦家的臉!”
“活該!以前仗著是天才,眼睛長在頭頂上,現(xiàn)在報應來了吧?”
有冷漠的疏離:
“離他遠點,晦氣!”
“家主現(xiàn)在自身難保了,攤上這么個兒子…”
“別管他,就當沒看見?!?/p>
更有甚者,是赤裸裸的鄙夷和模仿:
“哎喲,這不是我們秦家的‘天才’夜少爺嗎?怎么走路都打晃了?要不要小的扶您一把?”一個尖嘴猴腮的旁支子弟故意攔在路中間,學著秦夜剛才踉蹌的樣子,引來周圍一陣哄笑。
“滾開!”秦夜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眼神冰冷如刀。
那旁支子弟被秦夜眼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瘋狂恨意和冰冷的殺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隨即又覺得自己被一個廢物嚇到很沒面子,惱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呸!一個廢人,橫什么橫!早晚被趕出秦家!”
秦夜沒有再理會他,只是緊握著拳頭,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刺激著自己保持清醒,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挪動。他將那些嘲諷、鄙夷、幸災樂禍的目光和話語,全部強行屏蔽在外,只是死死盯著前方庫房的方向。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燒紅的烙鐵上,屈辱和憤怒在胸中無聲地燃燒。
終于,秦家?guī)旆磕巧群裰氐蔫F木大門出現(xiàn)在眼前。門口排著稀稀拉拉幾個人,大多是些旁支子弟和低級仆役在領取份例。當秦夜出現(xiàn)時,隊伍里頓時響起一陣壓低卻清晰的議論聲。
“他也來領份例?”
“淬體三重?連普通護衛(wèi)都不如,還有臉領?”
“聽說他今天在演武場……”
“噓,小聲點,看庫房管事怎么打發(fā)他。”
負責分發(fā)份例的,是庫房管事秦福,一個身材矮胖、滿臉油光的中年人,是大長老的心腹。此刻,他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寬大的木桌后面,慢悠悠地品著茶,眼皮都沒抬一下。
輪到秦夜時,他艱難地走到桌前,聲音沙啞:“秦夜,領份例?!?/p>
秦福這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渾濁的小眼睛里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厭煩。他放下茶杯,慢條斯理地拉開抽屜,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然后隨手丟出一個灰撲撲、干癟的粗布袋子,和幾個臟兮兮的銅板,“啪嗒”一聲落在桌子上。
那袋子癟得可憐,一看里面就沒多少東西。那幾個銅板更是少得可憐,連買幾個肉包子都不夠。
“喏,拿去吧。淬體三重,就值這點?!鼻馗5恼Z氣充滿了施舍般的敷衍和不耐煩,“以后手腳麻利點,別耽誤大伙兒功夫!”
秦夜看著桌上那寒酸到極致的份例,心頭一陣冰涼。這比上個月還要少!家族規(guī)定,即使是修為盡廢的族人,最低保障也不至于如此刻薄!
“管事,這……似乎不對吧?”秦夜強壓著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不對?”秦福嗤笑一聲,肥胖的臉上擠出一絲譏諷,“有什么不對?秦夜,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現(xiàn)在就是個吃白飯的廢物!家族養(yǎng)著你,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你還想跟以前一樣?做夢呢!”
他站起身,肥胖的身體帶著一股壓迫感,指著秦夜的鼻子,唾沫橫飛:“識相點就趕緊拿著滾蛋!再啰嗦,信不信老子連這點都給你扣了?大長老說了,秦家不養(yǎng)閑人!特別是你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廢物!”
“廢物”二字,再次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秦夜的心上。
庫房門口排隊的人,都投來看戲般的目光,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世態(tài)炎涼,莫過如此。
秦夜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死死地盯著秦福那張油膩而刻薄的臉,識海中,那顆沉寂的黑珠似乎感應到他劇烈的情緒波動,微微加速了旋轉,一股冰冷的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一拳砸在對方臉上的沖動。他知道,此刻動手,除了自取其辱,沒有任何意義。實力!沒有實力,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保不??!
他伸出顫抖的手,沒有去碰那幾個銅板,只是抓起了那個干癟的粗布袋子。入手輕飄飄的,里面大概只有兩三塊最劣質的雜糧餅。
“好……很好……”秦夜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他沒有再看秦福一眼,也沒有理會周圍那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只是緊緊攥著那個破袋子,如同攥著自己最后一點可憐的尊嚴,轉身,一步一步,更加艱難地朝著自己那破落的小院挪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沉重的、浸透著屈辱和冰冷恨意的腳印。
夕陽的余暉將他孤獨而倔強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映在秦家那冰冷而高大的院墻上,顯得格外渺小,卻又帶著一種即將破土而出的、壓抑到極致的鋒芒。
回到那如同冰窖般的小屋,秦夜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他攤開手掌,看著掌心里那個干癟的粗布袋子,又感受著識海中那顆緩緩旋轉、散發(fā)著幽冷氣息的神秘黑珠。
一邊是冰冷刺骨的現(xiàn)實,一邊是未知莫測的異變。
絕望與……一絲極其微弱、卻頑強燃燒的希望,在他破碎的心底交織、碰撞。
他顫抖著解開袋子,里面果然只有三塊硬邦邦、散發(fā)著霉味的雜糧餅。這就是他賴以生存的口糧。
饑餓感如同毒蛇般噬咬著胃部。秦夜拿起一塊餅,用力咬了一口。粗糙的顆粒摩擦著喉嚨,難以下咽。他強迫自己咀嚼,吞咽。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餅渣和嘴角未干的血跡。
“力量……”他一邊機械地吞咽著難以下咽的食物,一邊在心中無聲地嘶吼,眼神死死盯著虛空,仿佛要穿透這冰冷的墻壁,看到那遙不可及的希望,“我要力量!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要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價!”
他猛地低下頭,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掌。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鉆心的疼痛依舊清晰。
就在這時,他識海中的黑色珠子,似乎感應到了他強烈的意念和體內那微弱到極致的靈力波動,旋轉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
一股極其微弱、若有若無的吸力,從珠子內部悄然散發(fā)出來。
秦夜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