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卷著桂花香撲進教室時,班主任正用三角尺敲著講桌:“安靜。介紹位新同學(xué)。
”講臺上的少年聞聲抬眼,陽光恰好穿過走廊的玻璃窗,在他發(fā)梢織出層金紗。
他穿件洗得發(fā)白的白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清瘦卻肌理分明,
手腕骨像枚被月光浸過的玉扣。最惹眼的是那雙眼睛,瞳仁是淺淡的琥珀色,眼尾微微上挑,
笑起來時像含著星子,帶著種不屬于人間的狡黠——像極了我爸收藏的那本古畫冊里,
偷喝了仙釀的狐貍?!按蠹液茫医刑K衍。”他的聲音清冽,像山澗冰泉撞在青石上,
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顫,“以后請多指教?!焙笈排母`竊私語突然拔高了八度,
連前排總愛打瞌睡的胖子都直起了腰。我趴在桌上轉(zhuǎn)著筆,
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他一眼——校服褲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松,
卻掩不住那股格格不入的清貴氣,尤其是脖頸間掛著的青白玉佩,上面刻著繁復(fù)的云紋,
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倒像件從博物館里跑出來的古物。蘇衍被安排在我斜后方的空位。
接下來的一周,他成了班里的焦點。他上課從不翻課本,
卻總能在物理老師突然點名時對答如流,
連最難的電磁場題都能說出三種解法;他抽屜里永遠堆著鮮紅的櫻桃,說是家里果園種的,
有時會分給前后桌,果皮薄得像層膜,咬開時汁水能濺到手腕上,
甜得發(fā)膩;他走路總愛貼著墻根,腳步輕得像片羽毛,有次我回頭想叫他借塊橡皮,
卻發(fā)現(xiàn)他就站在身后半步遠,嚇得我筆都掉了。真正讓我心頭發(fā)毛的,是周五傍晚那場暴雨。
我值日時被鎖在了器材室,鐵皮門從外面扣死了,手機沒信號,喊了半天也沒人應(yīng)。
雨點砸在窗戶上噼啪作響,天色暗得像潑了墨,墻角的籃球框在風里吱呀搖晃,
活像恐怖片里的場景。就在我急得團團轉(zhuǎn)時,門鎖突然“咔噠”一聲彈開了。蘇衍站在門口,
白襯衫被雨水打濕了大半,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的輪廓,頭發(fā)往下滴著水,
順著下頜線滑進衣領(lǐng)?!拔衣犚娐曇袅??!彼f著側(cè)身讓我出去,
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我的手腕,帶著點沁骨的冰涼,像是剛從雪水里撈出來似的。
我剛想說謝謝,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他身后——昏黃的應(yīng)急燈下,
他的影子在斑駁的墻面上輕輕晃動,尾椎骨的位置,竟拖著條毛茸茸的、火紅色的尾巴。
那尾巴大約半米長,蓬松的狐毛上沾著水珠,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擺,尖端還俏皮地翹了翹。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腳像被釘在原地。蘇衍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猛地轉(zhuǎn)身,
那條尾巴像受驚的松鼠似的,“嗖”地一下消失了?!霸趺戳??”他看著我,
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里縮成條細細的豎線,像極了深夜里蹲在墻頭的狐貉,
帶著種野性的警惕?!皼]、沒事?!蔽颐偷氐拖骂^,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撞得肋骨生疼。
剛才一定是眼花了,器材室的光線太暗,加上暴雨天的幻覺……這世上怎么可能有妖怪?
可從那天起,我總能在蘇衍身上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他的體溫比常人低,
夏天握筆的手指永遠是涼的,我借他的尺子時,總覺得像攥著塊冰;他對雞肉過敏,
每次食堂做炸雞,他都會借口不舒服留在教室,有次班長硬塞給他一塊,
他指尖剛碰到就紅了一片;還有次體育課自由活動,我看見他蹲在操場角落,
指尖輕輕碰著一只翅膀流血的麻雀,嘴里念念有詞,那麻雀竟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連血都止住了。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他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身邊。
會“偶遇”在我家樓下的便利店,手里拿著和我同款的牛奶;會“碰巧”和我乘同一班公交,
還總能搶到并排的座位;甚至在我熬夜趕設(shè)計稿時,窗臺上總會莫名多出一串新鮮的櫻桃,
梗上還帶著露水?!敖獍?,你好像在躲我?”某天放學(xué),蘇衍突然攔住我,
書包帶子斜斜地掛在肩上,琥珀色的眼睛里帶著困惑,“我做錯什么了嗎?”他靠得很近,
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狐貍身上的臊氣——我去年在動物園聞過,一模一樣?!皼]有。
”我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后背抵著冰涼的墻,“我只是……不太習(xí)慣和人走太近。
”蘇衍笑了笑,眼角的弧度越發(fā)明顯,像只得逞的狐貍:“可我們很快就要住在一起了。
”我愣住了。直到看見我媽發(fā)來的微信,才知道家里為了減輕我的通勤壓力,
把隔壁空著的次臥租了出去,而租客,正是蘇衍。我媽還說這孩子“干凈又懂事”,
硬是免了他半個月房租。搬進我家的那天,蘇衍只帶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看起來輕飄飄的。
他收拾東西時,我瞥見箱子里露出一角的玉佩,和他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樣,
只是那枚的繩子更舊些?!斑@是……”“家傳的?!彼置δ_亂地把玉佩塞回箱子,
動作快得像在掩飾什么,耳根微微發(fā)紅,“我爸媽留給我的。”接下來的日子,
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蘇衍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我的疏遠,
依舊每天早上把溫好的牛奶放在我桌上,杯壁上還貼著便利貼,
畫著歪歪扭扭的笑臉;晚上等我寫完作業(yè)才關(guān)燈睡覺,我熬夜時,他房間的燈也會亮著,
隱約能聽見翻書的聲音。有次我半夜發(fā)燒,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用冰涼的手貼在我的額頭上,
還聽見他低聲念著某種奇怪的咒語,像唱歌似的,第二天醒來,燒竟然退了,連藥都沒吃。
“蘇衍,”我終于忍不住在餐桌上攤牌,手里的筷子攥得發(fā)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正用指尖剝著櫻桃,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聞言動作一頓,抬起頭來,
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我想和你做朋友?!薄拔也幌搿!蔽摇芭尽钡胤畔驴曜樱?/p>
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是……”“狐妖。
”他平靜地打斷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沒有絲毫驚訝,像是等這句話等了很久,
“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蔽冶凰奶拐\噎住,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喉嚨像被堵住了。
“其實我也不想瞞你?!碧K衍放下櫻桃,語氣認真,指尖在桌面上畫著圈,“我來這里,
是為了找回家的路。如果你愿意幫我,我可以答應(yīng)你任何條件,找到之后立刻離開,
絕不糾纏。”“回家的路?”我皺起眉,想起他箱子里的玉佩,“你不是本地人?”“嗯。
”他點點頭,脖頸間的玉佩輕輕晃動,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我來自青丘,五百年前受了傷,
被天道放逐到人間,記憶和法力都丟了大半,只記得要找到一個人,才能打開回去的門。
”“找誰?”蘇衍看著我,眼神里有種復(fù)雜的情緒,像揉碎了的星光:“不知道。
只記得和你有關(guān)?!蔽倚睦锟┼庖幌?,剛想拒絕,他又補充道:“只要你幫我,
我可以幫你考試進年級前十,幫你應(yīng)付難纏的甲方,甚至……幫你追到喜歡的女生。
”他說的正是我最近頭疼的事——下個月的設(shè)計大賽,我的作品被甲方改得面目全非,
連主題都換了。猶豫了片刻,我咬了咬牙:“好,我?guī)湍?。但找到之后,你必須立刻消失?/p>
永遠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一言為定?!碧K衍笑了,眼角的狐貍眼越發(fā)明顯,伸手和我擊掌,
指尖的冰涼透過皮膚傳過來,“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吧?!碧K衍說,
青丘的入口需要用信物和咒語才能打開,而信物,很可能散落在和他前世記憶有關(guān)的地方。
他脖子上的玉佩是唯一的線索,每當靠近有靈氣的地方,玉佩就會發(fā)燙,越近越燙。
我們的第一站是城郊的古寺。據(jù)說這里建在戰(zhàn)國時期的遺址上,香火很旺,
門口的石獅子都被摸得發(fā)亮。蘇衍的玉佩剛踏入寺廟大門就開始發(fā)燙,他“嘶”地吸了口氣,
拉著我直奔后院的銀杏古樹——那樹有上千年了,枝繁葉茂,像把巨傘?!霸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