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弦在青云宗住了幾天,個頭高了些,話也多了起來。只是性子還是怯怯的,總愛跟在辭淵身后,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
這些日子里,驚弦總做些零碎的夢。夢里有辭淵溫暖的觸感,有呼嘯的風(fēng)聲,還有辭淵握在“什么東西”上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每次驚醒時,指尖都泛著莫名的麻意。
又做噩夢了?”辭淵總會披衣坐起,替他擦去額角的冷汗。
驚弦點點頭,又搖搖頭,小手抓著他的袖子:“不是噩夢,就是……感覺哪里怪怪的……”
辭淵便拍著他的背,直到他重新睡熟,只是自己再難入眠,望著案上的木盒出神——驚弦的殘片明明安穩(wěn)待在他盒子里,可這孩子的不安,卻讓他有些期待。
驚弦,是不是快要想起什么了?
辭淵隱隱有些期待。
尋回驚弦的第五天,辭淵在其他弟子吃飯時去練劍場練劍,用的還是那柄木劍。
驚弦坐在場邊的石階上,手里轉(zhuǎn)著根小樹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小臉上滿是專注。
陽光落在他臉上,映得那雙眼睛亮閃閃的,忽然,他“呀”了一聲,小跑到辭淵面前:“辭淵,你少了東西!”
辭淵收劍的動作一頓:“嗯?”
“劍!”驚弦指著他空空的腰間,“你該有劍的,像……像以前那樣?!彼f“以前”時,眉頭皺了皺,像是在抓一個模糊的念頭?!稗o淵,你的劍呢?”
這些天他總覺得辭淵身上少了點什么,直到此刻才恍然——是劍。辭淵這樣的人,腰間本該懸著一柄劍的,而不是什么木劍。
“驚弦,你說什么?”辭淵蹲下身,心臟突然跳得飛快,“你想起什么了?”
“沒什么……”
之后無論辭淵在怎么問,驚弦都不回答他了。
辭淵無奈再次拿起劍,想要勾起他的回憶。
他一劍劈出,帶起的風(fēng)掃過地面的落葉,驚弦突然站起來,小跑到他面前:“辭淵?我能不能也試試劍?”
辭淵挑了挑眉:“嗯?想學(xué)劍?這么突然……”
驚弦點點頭,小手攥著衣角:“不知道怎么了,想跟你一樣,想保護你……”
辭淵心里微動,從兵器架上取了柄最小的鐵劍遞給他。劍身比尋常佩劍輕些,卻依舊沉甸甸的。驚弦接過去,差點沒拿穩(wěn)。
“驚弦,握劍要穩(wěn)?!鞭o淵站在他身后,握著他的小手調(diào)整姿勢,“手腕放松,別用蠻力,我相信你。”
“辭淵……”他喃喃出聲,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
“怎么了?”
“沒……沒什么?!斌@弦低下頭,心跳得厲害。
方才那一瞬間,他好像看見無數(shù)光影在眼前炸開——有辭淵揮劍的背影,有草地里他們互相觸碰的溫度,還有……刻在骨子里的兩個字。燙得他心口發(fā)顫。
驚弦學(xué)得格外認真,小臉繃得緊緊的??伤吘故莻€凡人,沒練多久就氣喘吁吁,額頭上滲著細汗。
恍惚間,他眼前閃過一片晃動的光影:
是晴天,辭淵的手也是這樣握著劍,拇指正蹭著一個光滑的弧度,那里似乎有朵雕刻的曇花。而劍,正隨著那動作輕輕震顫,帶著滿足的嗡鳴,而那把劍,好像是叫驚弦。
驚弦?
頭好痛!
“歇會兒吧?!鞭o淵看出他臉色發(fā)白,伸手想接過劍,“別勉強?!?/p>
驚弦卻搖搖頭,指著遠處的木樁:“我還能劈一下?!?/p>
他攥著劍跑過去,學(xué)著辭淵的樣子揚起手臂,猛地劈向木樁。只聽“當”的一聲,劍身撞在木樁上,震得他手發(fā)麻,劍也脫手飛了出去。
驚弦愣住了,眼圈瞬間紅了,低著頭小聲說:“我太笨了。我怎么保護你?”
“傻驚弦,就算不用你保護,我也能好好的?!?/p>
“不,不是這樣的!”驚弦突然抬起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驚弦,驚弦……我的頭好痛!”
“我想起那些夢了!”驚弦的聲音發(fā)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夢里我不是人,是……”他頓了頓,看向辭淵腰間空蕩蕩的劍鞘,“是你的驚弦劍?!?/p>
辭淵渾身一震,像被一道驚雷劈中,愣在原地。
“我什么都想起來了,我是你的驚弦劍……”
“什么?驚弦,你……”辭淵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心臟狂跳不止,既驚且喜,又帶著一絲莫名的恐慌。
“我的頭好痛!”
辭淵還沒從那句“我是你的驚弦劍”里回過神,就見驚弦小小的身子突然泛起銀白色的光。那光芒起初很淡,像一層薄紗裹著他,轉(zhuǎn)瞬就變得熾烈起來,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辭淵?我怎么了!”
風(fēng)憑空卷起,吹得練劍場的落葉打著旋兒飛。驚弦站在光里,身影漸漸變得透明。
“驚弦!”辭淵沖過去想抓住他,手卻穿過了那片光暈,什么也沒碰到,“別怕!我在這兒!”
“驚弦?你別嚇我!”
突然,又一道白光乍現(xiàn),刺得辭淵猛地閉上眼。
“驚弦——!”
再次睜眼時,光已經(jīng)散了。
練劍場上空蕩蕩的,哪還有什么孩子?只有石地上靜靜躺著一柄劍。
辭淵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要停止跳動。他跌跌撞撞跑過去,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疼得他悶哼一聲,卻顧不上揉,視線死死盯著那柄劍。
“驚弦?是你嗎?”
劍身比方才那柄小鐵劍稍短,瑩潤得像是浸過月光,中間刻著驚弦二字,劍格處雕著半朵盛放的曇花,正是驚弦劍的模樣!
劍身在陽光下輕輕震顫,發(fā)出極輕的嗡鳴,像在委屈地叫他。
劍身比方才那驚弦用的柄鐵劍稍短,瑩潤得像是浸過月光,劍格處雕著半朵盛放的曇花,劍身在陽光下輕輕震顫,發(fā)出極輕的嗡鳴,像在回應(yīng)他。
辭淵僵在原地,指尖懸在半空,不敢去碰。
“驚弦……”他低喚出聲,聲音竟有些發(fā)顫。
劍猛地向上彈起半寸,穩(wěn)穩(wěn)落在他手里。
入手的重量剛剛好,就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
辭淵低頭看著劍身上映出的自己,那雙總是淡漠的眸子里,再一次涌出生澀的震驚,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我什么都想起來了,”劍身在他掌心輕輕蹭了蹭,竟傳出清晰的意念,帶著少年人般的懊惱。
“看見你練劍的時候……頭好痛,像有無數(shù)有什么在撞。我想學(xué)著用身子護你,可我太笨了……不知怎么突然變成了劍……”
辭淵握緊劍,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光滑的劍身,像是要將這失而復(fù)得的觸感刻進骨子里。
“驚弦,你不笨,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劍。”
“誒,辭淵!”劍身上的光芒閃了閃,意念里帶著點小雀躍。
“怎么了!”辭淵生怕再出什么變故,焦急的看著驚弦。
驚弦顫了顫劍身,高興的對驚弦說:“現(xiàn)在我好像可以自由切換我的形態(tài)了!你以后不用再用不趁手的劍了?!?/p>
“嗯?什么意思?”
“你看!”
話音剛落,劍身光芒一閃,竟又化作那個十歲的孩童,撲進辭淵懷里,小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眼淚把他的衣襟都打濕了。
“你看!我做到了!”
“驚弦……”他低喚著,聲音里的顫抖藏不住,“你嚇死我了……”
驚弦在他懷里蹭了蹭,帶著哭腔道:“我也不知道會這樣……但現(xiàn)在好像能自由切換了!你以后不用再用那柄木劍了!
辭淵牽著變回孩童的驚弦,突然想起什么,腳步頓?。骸绑@弦,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p>
驚弦仰起臉看他,眼睛還紅紅的:“什么事?”
辭淵皺眉瞇了瞇眼睛:“驚弦,因為你剛回來,我一直沒問過你,你是怎么起死回生的,還有,造出來你的人,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