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王桂芬寫的，字跡有些顫抖。
"小浩：
見字如面。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們，也不想聽到我們的消息。
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星星生病了。
她得了抑郁癥。
醫(yī)生說，五歲的孩子得抑郁癥很少見，通常是因為受到了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
她每天都在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她每天都要看你們的照片。
她拒絕吃飯，拒絕說話，拒絕和任何人玩。
她只是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等你回來。
醫(yī)生說，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她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
我知道我們騙了你，傷害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們，也有理由恨我們。
但是星星是無辜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最愛的爸爸突然消失了。
在她的世界里，你就是她的爸爸，她就是你的女兒。
這五年來，你給了她所有的父愛。
這五年來，她也給了你所有的依賴和信任。
小浩，我求求你，看在星星的份上，回來看看她吧。
哪怕只是見一面，讓她知道你還活著，你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工作。
我們不要求你原諒我們，也不要求你回到這個家。
我們只是希望星星能夠好起來。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回來，那就當(dāng)作是我這個老太婆最后的請求。
看在我曾經(jīng)照顧過你的份上，幫幫星星吧。
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王桂芬
2024年6月15日"
看完這封信，我的手在顫抖。
星星得了抑郁癥？
五歲的孩子，怎么會得抑郁癥？
都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的突然消失，因為我不接她的電話，因為我沒有信守承諾？
我想起那天我們在公園的對話。
我說我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陪著她。
但是我沒有變成星星，我只是消失了。
在她的認知里，爸爸拋棄了她。
爸爸不要她了。
爸爸不愛她了。
所以她病了。
我拿起手機，想給王桂芬打電話。
但是手指停在號碼上，遲遲按不下去。
如果我回去，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我要面對林雅和林浩。
意味著我要重新陷入那個復(fù)雜的關(guān)系網(wǎng)。
意味著我可能又會被傷害。
但是如果我不回去，星星怎么辦？
她還只是個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她不應(yīng)該為大人的錯誤買單。
我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心情非常矛盾。
理智告訴我，我不應(yīng)該回去。
我已經(jīng)受夠了，我不能再被他們利用情感。
但是感情告訴我，我不能看著星星受苦。
不管她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這五年來的感情是真的。
她叫了我五年爸爸，我也愛了她五年。
這種感情不會因為血緣關(guān)系而改變。
我想起星星第一次叫我爸爸的場景。
她剛學(xué)會說話，奶聲奶氣地喊："爸爸！"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想起她生病時的樣子。
高燒不退，我整夜守在她身邊，用濕毛巾給她降溫。
她迷迷糊糊地說："爸爸，星星疼。"
我說："爸爸在這里，不怕。"
我想起她第一天上幼兒園時的情景。
她抱著我的腿不愿意松手，哭著說："爸爸，星星害怕。"
我蹲下來安慰她："爸爸等你放學(xué)，星星要勇敢。"
這些記憶，這些感情，都是真實的。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她都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寶貝。
我不能讓她因為我而受苦。
我不能讓她因為大人的錯誤而毀掉人生。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王桂芬的號碼。
"喂？"
"媽，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哽咽的聲音："小浩，你終于肯給我打電話了。"
"星星現(xiàn)在怎么樣？"
"不好，很不好。"王桂芬哭著說，"她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有好好吃飯了。"
"她就坐在窗邊，一坐就是一天。"
"叫她她也不理，問她話她也不回答。"
"醫(yī)生說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
我的心揪了起來："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在醫(yī)院，兒童精神科。"
"我馬上回來。"
"真的嗎？"王桂芬不敢相信，"你真的愿意回來？"
"我回來看星星，但是其他的事情不要跟我提。"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說，你只要回來就行。"
"還有，不要告訴林雅和林浩我回來的事。"
"為什么？"
"我不想見到他們。"
王桂芬沉默了一會："好，我不告訴他們。"
"你把醫(yī)院的地址發(fā)給我。"
"好的，我馬上發(fā)。"
掛了電話，我立刻開始收拾東西。
我向公司請了假，訂了最早的航班。
第二天一早，我就飛回了那個我曾經(jīng)逃離的城市。
飛機降落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復(fù)雜。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
我以為我已經(jīng)徹底告別了過去。
但是為了星星，我還是回來了。
從機場打車到醫(yī)院，一路上我看著熟悉的街景，感慨萬千。
這個城市還是老樣子，但是我的心境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
三個月前我離開的時候，我是帶著憤怒和絕望離開的。
現(xiàn)在我回來，是帶著擔(dān)憂和愧疚回來的。
到了醫(yī)院，我找到了兒童精神科。
王桂芬已經(jīng)在病房門口等我了。
"小浩，你來了。"
她看起來憔悴了很多，頭發(fā)白了不少。
"星星在里面嗎？"
"在，但是她現(xiàn)在不愿意見任何人。"
"醫(yī)生也沒有辦法，只能靠藥物控制。"
我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看向里面。
星星坐在床上，面對著窗戶，一動不動。
她瘦了很多，小小的身體看起來那么脆弱。
"她已經(jīng)這樣多久了？"
"半個月。"王桂芬說道，"自從你不接她電話開始。"
"她先是每天哭著要給你打電話。"
"后來發(fā)現(xiàn)打不通，就開始不吃飯。"
"再后來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我的心如刀絞。
原來是我害了她。
如果我當(dāng)初接了她的電話，如果我好好跟她解釋，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
"醫(yī)生怎么說？"
"醫(yī)生說她這是分離焦慮癥引起的抑郁。"
"需要心理治療，也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安慰。"
"但是最重要的是，她需要見到她最想見的人。"
我明白了。
星星最想見的人是我。
只有我能幫助她走出這個陰霾。
"我進去看看她。"
"她可能不理你。"王桂芬提醒道，"她現(xiàn)在對誰都不理。"
"沒關(guān)系，我試試。"
我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星星聽到聲音，身體僵了一下，但是沒有回頭。
我慢慢走到她身邊，坐在床邊。
"星星。"
她還是沒有反應(yīng)。
"是爸爸，爸爸回來了。"
這次，她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但是她還是沒有轉(zhuǎn)頭。
我伸手輕輕撫摸她的后背。
"星星，爸爸回來看你了。"
她突然轉(zhuǎn)過身，眼睛紅紅的看著我。
那一刻，我差點哭出來。
她瘦得不成樣子，眼睛里沒有以前的光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爸爸？"她的聲音很小，很虛弱。
"是爸爸。"我點點頭，"爸爸回來了。"
"爸爸，你真的回來了嗎？還是星星在做夢？"
"不是做夢，爸爸真的回來了。"
我張開雙臂："來，讓爸爸抱抱。"
星星猶豫了一下，然后慢慢爬過來，撲到我懷里。
她緊緊抱著我，開始大哭。
"爸爸，星星以為你不要星星了。"
"星星以為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星星好想你，好想好想。"
我抱著她，眼淚也流了下來。
"對不起，星星，是爸爸不好。"
"爸爸不應(yīng)該這么久不回來看你。"
"爸爸，你為什么不接星星的電話？"
"因為...因為爸爸的手機壞了。"
我又撒了一個謊。
但是我不能告訴她真相。
"手機壞了為什么不修？"
"爸爸在很遠的地方，那里沒有修手機的店。"
"那爸爸為什么去那么遠的地方？"
面對她的連珠炮問題，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因為...因為爸爸要工作賺錢，給星星買好吃的。"
星星抬起頭看著我："爸爸，星星不要好吃的，星星只要爸爸。"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我。
我緊緊抱住她，哽咽道："爸爸也只要星星。"
"那爸爸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不能承諾我不走，因為我遲早要走的。
但是我也不能說我要走，因為她承受不了。
"爸爸...爸爸會經(jīng)?；貋砜葱切?。"
"經(jīng)常是多久？"
"很經(jīng)常。"
星星想了想："那星星可以跟爸爸一起去工作嗎？"
"不可以，星星要上學(xué)。"
"星星不想上學(xué)，星星想和爸爸在一起。"
我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星星要乖，要好好上學(xué)。"
"爸爸工作完了就回來陪星星。"
"真的嗎？"
"真的。"
我又撒了一個謊。
但是我別無選擇。
我不能再次傷害這個孩子。
即使這意味著我要承擔(dān)更多的痛苦。
即使這意味著我要繼續(xù)活在謊言中。
為了她，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