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講座散場時的余熱還沒褪盡，漫朵朵正和左依擠上最后一班回校的公交。車門即將關閉，漫朵朵剛把帆布背包甩到座位旁，就聽見車后傳來急促的拍打聲，像雨點砸在鐵皮上。
“等一下！麻煩等一下！”
她回頭時，正撞見顧藏扶著車門喘氣的模樣。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濡濕，他身上的Balenciaga純白T恤被汗水浸透了一小片。
“那個……不好意思，”他的氣息還沒捋順，胸腔起伏著，眼睛卻亮得驚人，“能不能、能不能留個電話或者QQ？剛才講座想跟你討論下口語模板來著，我怕一散場就找不著你了。”
左依在旁邊悄悄拽了拽漫朵朵的衣角，指尖帶著點興奮的溫度。漫朵朵匆匆報出一串數(shù)字，顧藏手忙腳亂地在手機備忘錄里記著，“QQ我加你吧，你號多少？”他抬頭時，睫毛上還沾著細汗。
車門再次發(fā)出“滴滴”的關閉提示音，漫朵朵報完號，就見他連忙點頭，喉結滾動著：“記得通過一下！”
公交車緩緩開動時，他還站在原地朝她們揮手，白色的身影在夜色里格外分明，“記得聯(lián)系??！”
“你說他好像是海大的！”左依突然拍了下手，“海大哎，985呢，剛才看他記筆記的樣子就覺得很厲害?！?/p>
漫朵朵望著窗外倒退的街景，霓虹燈在玻璃上淌成彩色的河，心跳卻莫名加快。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她掏出來點開，QQ界面彈出一條新好友申請——頭像是張圖書館的側臉照，備注寫著：“我是顧藏，今天講座那個”。
在屏幕上頓了兩秒，她輕輕點下了“通過”。
顧藏推開宿舍門時，他把背包往椅子上一甩，拉鏈撞在金屬桌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剛想倒杯水，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那個新通過的QQ頭像上，腳步忽然頓住了。頭像里是只抱著草莓的卡通兔子，昵稱就叫“慢躲躲”。
他往椅背上一靠，思緒忽然飄回三年前的深市一中——那天他作為年級第一，被請去會議室分享英語競賽的高分經驗。
三十多度的會議室里坐滿了人，吊扇有氣無力地轉著，風里裹著粉筆灰的味道。他握著話筒講到聽力技巧時，忽然瞥見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個穿藍白校服的女生正趴在桌上，馬尾辮隨著呼吸輕輕晃，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只啄米的小雞。
當時他差點笑出聲，講題的語速都慢了半拍。散場時想找她說說，轉身卻被圍上來的同學攔住，七嘴八舌地問著答題技巧。等他好不容易掙脫開，再回頭時，那個空位已經空了，只剩桌面留著一道淺淺的胳膊印。
“原來她叫漫朵朵啊?！鳖櫜貙χ諝廨p聲笑了，三年前在會議室里睡成小迷糊的姑娘，如今和自己意外重逢在同一個城市。這世界說大也大，大到三年里各自在不同的軌道上往前沖，連一次擦肩都沒有；說小也真小，小到一場講座就能把失散的軌跡重新擰到一起。
他想起剛才在公交站，自己攥著手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怕晚一秒車就開了?？諝饫镲h著夏末的晚風，把那句“原來你在這里”的無聲嘆息，吹得又輕又軟。
宿舍樓下的香樟樹影晃了晃，漫朵朵看見路燈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是上次在溜冰場教她剎車的宋律。
“講座結束啦？”他笑著迎上來，聲音里帶著點期待，“看左依發(fā)的朋友圈定位，猜你這時候該到了。要不要去湖邊走會兒？晚風挺舒服的。”
宋律話音剛落，左依就在旁邊立刻接話，胳膊肘往漫朵朵腰上一撞，擠眉弄眼的：“去吧去吧，我回宿舍幫你把資料放下，正好你倆也聊聊雅思口語啥的?！?/p>
漫朵朵卻往后縮了縮肩，她想起剛才公交上通過的那個QQ好友申請，“不了呀，”她抬頭時，聲音軟乎乎的，卻帶著明確的界限，“今天講座坐了一下午，腿有點酸，想早點上去躺會兒?！?/p>
宋律瞬時覺得路燈的光有點刺眼，白花花地落在臉上，卻照不亮他眼底的失落。他扯了扯嘴角：“那你上去吧，好好休息?！?/p>
轉身離開時，腳步比來時慢了半拍，背影在樹影里縮成一小團，像被雨打蔫的葉子。
等他走遠了，左依立刻湊上來，壓低聲音咬耳朵：“傻不傻啊你？宋律對你意思多明顯！哎——”
她突然湊近，鼻尖快碰到漫朵朵臉頰，“你是不是還想著下午那個海大的？就是跟你一個高中的那個男生？”
漫朵朵捏了捏手里的資料袋沒吭聲，左依見她這副模樣，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行吧，不說話就是承認了?！?/p>
第二天下課鈴剛響，漫朵朵就拽著陳柳秋往跆拳道館跑，“快點快點，今天要練實戰(zhàn)對抗！”
館里的木地板泛著清漆的光，陳柳秋剛系好白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就被門口一道突兀的身影釘住了腳步。是馮志，上周還在朋友圈曬和別的女生合照的前男友，此刻手里捏著杯珍珠奶茶，笑得一臉自以為深情的模樣：“柳秋，我知道錯了，再給我次機會……”
陳柳秋往后縮了縮，漫朵朵把她往身后一拉，自己往前站了半步，道服領口的黑色帶子在燈光下晃了晃——那是黑帶特有的寬幅，邊緣繡著銀色的道館徽章。
“這位同學，她不想見你?！?/p>
馮志壓根沒把這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放在眼里，嘴角撇著不屑：“跟你沒關系，讓開。”
他的手剛伸到半空，漫朵朵的動作快得像道風。左腳往前一墊，穩(wěn)穩(wěn)地扣住重心，右手精準扣住他的手腕往回帶，同時左肩順勢頂住他的肘關節(jié)，腰腹一發(fā)力，只聽“哎喲”一聲悶響，馮志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被掀翻在地，后背重重砸在地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手里的奶茶“啪”地摔出去，棕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周圍正在熱身的學員全看傻了，連教練都吹了聲口哨，眼里帶著贊許。
馮志在地上懵了半天，腦殼嗡嗡作響，漫朵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嘴角勾起點笑，聲音清亮得能穿透整個場館：“搞笑，我可是跆拳道黑帶。”
馮志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最后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往外跑，衣角還沾著片不知從哪粘來的茶葉，背影倉皇得像被趕的鴨子。
陳柳秋戳了戳漫朵朵的胳膊，聲音里帶著點后怕，又有點解氣：“你下手也太狠了。”
漫朵朵勾住她的脖子往訓練場走，道服上的黑帶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像條驕傲的小尾巴：“怎么，你還心疼了？對付這種人，就得讓他知道，跆拳道不是只用來劈木板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