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族長為我們姐妹挑選獸夫那天,妹妹搶先選了最強壯的狼族少主。
只給我剩下個瘸腿的狐族棄子。
我不忍看他自生自滅,默默收下了他的獸契。
一次狩獵時,他不慎重傷瀕死。
我不惜獻出一半心臟,強行為他續(xù)命。
事后他每次舊疾發(fā)作。
我都忍著反噬與他共擔(dān)痛楚。
我以為他天生殘缺。
直到亂戰(zhàn)爆發(fā)后,我和妹妹淪為俘虜。
他竟一路廝殺,闖進了敵族部落。
那矯健迅捷的身影哪有半分瘸態(tài)。
用利爪撕開牢籠時,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抱起縮在角落的妹妹。
臨走前只丟下一句:
“霜兒的獸夫已經(jīng)戰(zhàn)死,如今我也只能保全一人...那便是她。”
二人逃走后,敵族殘黨惱羞成怒,將我暴虐致死。
臨死前我才明白。
自己交付的那半顆真心,原來是喂了狗。
再睜眼,我回到了挑選獸夫這日。
1
“姐姐,只能委屈你了?!?/p>
林昭月輕飄飄說著,眼睛卻死死盯著我。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了,要不這瘸腿的獸夫姐姐先將就著吧?”
還沒等我開口,她就急不可耐和那狼族獸夫簽訂了契約。
像生怕我會搶了她似的。
我看向跪在地上白燼。
看見妹妹毫不猶豫選擇別人時,他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
獸夫們都想得到最好的妻主。
畢竟與強大的巫女締結(jié)契約,能助他們修行事半功倍。
而作為部落繼承巫女,妹妹天資遠勝于我。
上一世,我就是見白燼這副可憐模樣。
想到若無人選擇,他就會被逐出部落。
最終可能會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場。
一時心軟,才與他締結(jié)了契約。
成婚后更是對他日日體貼。
他化形不穩(wěn),我冒著危險去峭壁采來能提升修為的藥草。
他腿疼難受,我就徹夜為他按揉傷處。
整宿不曾合過眼。
一次狩獵中,白燼不慎被兇獸撲襲。
身負(fù)重傷,僅剩下半口氣吊著。
我毫不猶豫剜出半顆心臟為他續(xù)命,與他共同承擔(dān)獸毒侵蝕所帶來的痛楚。
可誰曾想,我掏心掏肺的付出。
最后換來的卻是生死關(guān)頭,白燼無情的背叛...
“阿蕓,若你對這獸夫不滿意,等下次有好的,我再挑給你也罷?!?/p>
族長的話斷開了我的思緒。
一旁的林昭月也立刻接話:
“族長,這狐族棄子若是今日沒被選中,日后再遣去其他部落,想必那些女子也不會瞧上他。”
“姐姐一向心軟,又怎么會見死不救呢?”
她轉(zhuǎn)向我,故作委屈:
“姐姐,你會不會怨我搶了最好的獸夫?”
“可我和戎錚已經(jīng)結(jié)契了,你知道的...獸夫一生只認(rèn)一個妻主,即便現(xiàn)在我有心讓給你,也沒辦法做到啊...”
我沒吱聲,再次看向白焰。
他依舊低著頭,眼底滿是不甘和憤懣。
可很快,連那抹嫉妒的情緒也悄然散去。
像是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既然如此,那就不勞族長操心了?!?/p>
我看著白燼猛然抬起的赤色瞳孔,故意頓了頓:
“這樣的廢物我收了無用,還請族長擇日逐出部落吧?!?/p>
“正好,也省了日后的口糧!”
2
“阿蕓!你今日若是不選他,他豈不是只剩死路一條?”
族長當(dāng)場震怒。
看到他這副反應(yīng),我心中不禁冷笑。
從一開始,他就盤算著要把這狐族棄子塞給我。
知道我心性軟,斷然不會拒絕。
畢竟一個天資平庸的巫女,何來求得好獸夫的奢望?
我也順勢譏諷道:
“族長,今日獸夫大選,理應(yīng)是我們這些部族女子憑心而定?!?/p>
“聽您的意思,難不成是想把這次等品強塞給我?”
被戳中后,族長頓時面露尷尬。
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回上一句。
倒是林昭月突然紅了眼眶,指著我顫顫巍巍開口:
“姐姐,他都已經(jīng)這么可憐了,你未免也太冷血吧...”
聞言,我撫著手腕輕笑:
“你這么好心,那不如兩個都要了唄?他雖然腿瘸,但好歹也算個男人?!?/p>
“床下伺候不了你,可興許在床上說不準(zhǔn)能呢?!?/p>
“你!”
林昭月漲紅了臉。
她身后的戎錚也亮出獠牙,對著我發(fā)出嘶嗥。
“林昭月,不許你這么欺負(fù)我家妻主!”
話音剛落,我反手一記耳光甩過去。
“區(qū)區(qū)一介獸奴,也配直呼我的名字,這兒輪得著你插話?當(dāng)真是沒規(guī)矩!”
現(xiàn)場瞬間死寂。
戎錚捂著臉畏縮在林昭月身后,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我雖靈力低微,可再不濟也是部族巫女一脈。
輪身份,連族長也該敬我三分。
怎是他一個入贅的獸夫敢輕易得罪。
下一秒,沉默多時的白燼突然膝行到我腳邊。
用顫抖的手抓住我的裙角,滿眼惶恐:
“求您留下我吧,我不是廢物...我能為您派上用場的!”
看著白燼此刻卑微乞憐的模樣,我胃里一陣翻涌。
上一世,我每日天不亮就去山下采藥,好為他準(zhǔn)備療傷的藥浴。
砍柴燒火,準(zhǔn)備餐食。
這些本該由獸夫干的活兒,我從來不讓他動手。
可他對我永遠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連個感激的眼神也吝嗇給予。
我以為他是被族群拋棄,心結(jié)難解。
一時無法輕易相信和接受旁人的善意。
可他卻把那些我辛苦采來的漿果,獻殷勤贈給了林昭月。
在她練功時,默默站在遠處候著。
寸步不敢遠離。
在林昭月生辰時,他甚至拖著那條瘸腿走了十里山路。
只為給她摘一束最艷的花。
我這才意識到,他的冷漠。
也僅僅是對我。
那日,我終是忍不住質(zhì)問白燼。
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妻主。
他卻冷笑著反唇相譏:
“若是嫌我,當(dāng)初何必可憐我,和我締契?”
回憶至此,我指尖不自覺掐進了掌心。
白燼還在不??念^,額頭已滲出血絲。
“我定當(dāng)忠心侍奉您,絕不敢有二心!”
“求您大發(fā)慈悲,不要趕我走...”
見狀,林昭月也在一旁幫腔:
“姐姐,他都這樣求你了,你若是還不肯留下他,以后只怕大家都該議論你是冷血無情之輩了。”
我笑了笑,走上前掐住白燼的下巴:
“忠心可不靠嘴說的。”
聽到這話,白燼瞳孔猛地一顫。
喉結(jié)滾動著小心試探道:
“您要我如何證明?”
我勾起一抹冷笑,指向不遠處的懸崖:
“跳下去。”
3
聞言,白燼臉上又添了幾分慘白:
“您...當(dāng)真要我跳下去?”
我故意把結(jié)契書在他眼前晃了晃,語氣淡漠:
“獸夫的天職便是對妻主盡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既然你要表忠心,那就該對我的話言聽計從?!?/p>
沒等白燼有所反應(yīng),族長即刻厲聲打斷:
“阿蕓!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這懸崖足有百丈深,白燼雖有獸人體魄,可他畢竟負(fù)傷在身,跳下去必死無疑!”
林昭月也急急拽住我衣袖:
“姐姐,你不想留他大可直說,何必這般刁難人?”
我甩開她的手,不由冷笑:
“要是連這點膽魄和本事都沒有,日后還如何護主?”
目光轉(zhuǎn)向白燼時,他額角早已青筋暴起。
“要么跳,要么滾出部落——選吧?!?/p>
說完,我作勢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崖邊砂石簌簌滾落,勁風(fēng)吹得人幾乎站不住腳跟。
可白燼卻突然咧嘴笑了:
“好,我跳!”
那道瘦削身影眨眼就縱身躍下了懸崖。
我只是掃了一眼,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很快,身后炸開了一片驚呼。
其中還夾雜著林昭月那做作的抽泣聲。
“姐姐,你好狠的心....”
晚膳時分,林昭月心不在焉攪著湯羹。
她這幅樣子很快被爹爹注意到。
“阿月,你這是怎么了,莫非飯菜不合胃口?”
聞聲,林昭月眼眶翻紅。
嘟囔著回應(yīng)道:
“爹爹不知,今日獸夫大選,姐姐瞧不上那瘸了腿的狐族棄子,不要人家也就算了,竟故意言語戲耍逼著那狐族獸夫跳了懸崖呢”
“只怕他已經(jīng)摔得粉身碎骨了,我想想都覺得于心不忍呢。”
她身側(cè)的戎錚也跟著點頭附和。
聽聞此事,爹爹氣的當(dāng)場摔了筷子,指著我怒斥:
“阿蕓,你不想要那獸夫,打發(fā)他離開便罷了,何必要害人性命?!”
林昭月假意拭淚,側(cè)在戎錚懷中啜泣不斷:
“早知如此,我那時就該把白燼也收了的,至少...他不會死的這般凄慘?!?/p>
我夾了一筷子菜,風(fēng)輕云淡道:
“林家的女人不需要無能的丈夫,我若輕易留下他,那才真會讓林家被人恥笑?!?/p>
“我所作所為,皆是為顧及爹爹的顏面?!?/p>
聞言,爹爹神色微動,捋著胡須沉吟:
“阿蕓雖莽撞了些,可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爹爹!”
林昭月猛的站起身。
“我們林家世代巫女都以救死扶傷為天職,姐姐做出這樣的事來,哪還有半點巫女的樣子!?”
她眼中含淚,語氣卻格外狠厲:
“今日若不嚴(yán)懲姐姐,以后人人都要說我們林家草菅人命,是冷血無情之輩!”
爹爹面露難色,正要開口時。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4
“快看!那不是白天跳崖的獸夫嗎?”
“他居然活著回來了???”
聽到仆人們的議論,我們很快聞聲走了出來。
只見白燼渾身是血站在門口,卻倔強的挺直了脊背。
月光下,他赤紅的眸子直直望向我。
“這怎么可能,你居然沒死?!”
林昭月當(dāng)場失聲尖叫。
看著她夸張的反應(yīng),我輕笑一聲:
“白燼好歹也是出自強盛的狐族一脈,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我意味深長瞥她一眼,“怎么,妹妹似乎很失望?”
林昭月臉色一陣青白,咬著唇不再作聲。
而白燼也踉蹌著撲到我腳邊,死死攥住我的裙角:
“妻主,您的要求我做到了,現(xiàn)在我活著回來了...您愿意留下我嗎?”
他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溢出一絲鮮血。
見狀,爹爹頓時大喜。
“好,好??!我家阿蕓果然慧眼識珠!”
他拍著我的肩膀,滿臉欣慰:
“能從那萬丈懸崖活著回來,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白燼虛弱的仰起頭,眼中噙著淚光。
“妻主,現(xiàn)在我這條命都是您的了,求您憐惜...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話音剛落,林昭月突然沖上前尖叫:
“白燼,你瘋了嗎?!她這般折辱于你,你還要認(rèn)她做妻主?”
“她今日唆使你跳崖,難道以后叫你挖心掏肺,你也要照做?”
見林昭月這副氣急敗壞的嘴臉,我立刻嘲弄:
“妹妹,你方才不是還說,后悔沒一起收下他嗎?”
“既然現(xiàn)在人活著回來了,要不...我把他讓給你?”
林昭月下意識后退半步,目光掃過白燼血肉模糊的傷腿。
嫌惡的皺了皺眉,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哼哧一笑,挑起白燼的下巴。
余光故意撇了眼林昭月:
“白燼,我給你最后一次選擇,你是要認(rèn)我做妻主,還是她?”
下一秒,白燼瞳孔驟縮。
用額頭貼著我腳尖,聲淚俱下:
“我要您!這輩子...我白燼只做您的獸夫!”
5
說完,白燼便嗆出一口鮮血,昏死在我腳邊。
我冷眼看著仆人們七手八腳把他抬進偏院。
直到三日后,白燼從昏迷中醒來。
我才端著藥碗走了進去。
“別動?!?/p>
我按住想要起身的白燼,面無表情給他傷口處上藥。
他的眸子盈滿水光,喉結(jié)上下滾動:
“妻主...您這是愿意留下我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加重了手上力道。
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卻硬是擠出一個討好的笑。
“多謝妻主憐惜。”
這天,我正在晾曬新采的草藥。
身后突然傳來譏誚的笑聲。
“姐姐,怎么有了獸夫還要親自干這些活兒?”
林昭月挽著戎錚的手臂,故意踩過我剛鋪好的藥草。
“哎呀,我記性差,忘了這白燼瘸了條腿,沒法兒幫姐姐你分憂呢。”
我冷冷掃了她一眼。
懶得搭理。
可這時,白燼卻突出跳了出來。
齜出犬牙擋在我的身前,惡狠狠瞪著林昭月二人。
“我的腿已經(jīng)好了,不許你輕薄我家妻主!”
林昭月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看著白燼那靈活的身姿。
“你的腿......”
她聲音發(fā)緊,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見我端著笸籮轉(zhuǎn)頭就走了。
白燼也顧不上和林昭月繼續(xù)拌嘴,立刻追了上來:
“妻主,等等我!”
他快步走到我身側(cè),接過我手里的笸籮,語氣討好:
“妻主,以后這些活兒都讓我來做吧,哪能讓您親自操勞...”
我停下腳步,淡淡撇了他一眼:
“傷好了?”
白燼興奮點了點頭:
“是啊,多虧了妻主調(diào)配的藥,現(xiàn)在就連我這條腿都完全恢復(fù)了!”
說完,他還特意在我面前快速走了幾步。
躍上石階,展示自己的靈活。
“妻主,以后就讓我做您的左膀右臂,保護您、永遠侍奉您,好不好?”
我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咧嘴一笑:
“既然好全了,那你——明日就離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