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天精心而緊張的準備,周六,終于到來了。
天還沒亮,清溪鎮(zhèn)依舊籠罩在沉靜的夜色里,只有幾聲遙遠的雞鳴劃破寂靜。
潭依卻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幾乎是一夜沒睡,既緊張又期待,像要去參加一場決定命運的遠征。
她躡手躡腳地洗漱完畢,從衣柜里翻出了一身她自認為最得體、最不會引人注目的衣服——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純棉白T恤,和一條干凈的牛仔褲。
她背上那個貼滿了編程語言logo貼紙的舊雙肩包,側(cè)袋里插著印有褪色草莓圖案的保溫杯,走到廚房時,發(fā)現(xiàn)一盞昏黃的燈已經(jīng)亮著。
奶奶正往她的保溫杯里灌著溫?zé)岬姆涿鬯?/p>
“不多睡會兒?”
奶奶心疼地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又從灶臺上拿起兩個用油紙包好熱乎乎的雞蛋,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口袋,
“路上吃,別餓著了,到了地方,就給你爸那個老戰(zhàn)友打電話,別怕麻煩人。”
“謝謝奶奶?!?/p>
潭依把帶著余溫的雞蛋揣進口袋,心里暖烘烘的,所有的緊張似乎都被這股暖意驅(qū)散了一些。
她坐上了六點鐘,開往云陵市的第一班長途汽車。
車子有些老舊,發(fā)動時發(fā)出一陣轟鳴,帶著一股淡淡的柴油味。
車上人不多,大多是和她一樣,去大城市辦事或打工的鄉(xiāng)親,臉上帶著同樣對未來的迷茫與憧憬。
潭依選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雙肩包,像抱著唯一的依靠。
隨著車子緩緩駛出清溪鎮(zhèn),窗外的景色也開始發(fā)生變化。
翠綠的稻田和連綿的青山,逐漸被低矮的廠房和密集的居民樓所取代。
一個半小時后,當(dāng)汽車駛?cè)朐屏晔锌瓦\站時,潭依感覺自己像是闖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將天空切割成不規(guī)則的幾何形狀,馬路上車水馬龍,刺耳的鳴笛聲不絕于耳,行色匆匆的人群像潮水一樣從她身邊涌過,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她讀不懂的冷漠和焦急。
潭依瞬間感到一陣窒息。
她有些慌亂地抓緊了背包帶,低著頭,快步走出人潮洶涌的出站口,躲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才敢拿出手機查看地圖。
地圖顯示,去云陵大學(xué)的公交車站就在馬路對面。
然而,就是這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卻成了她的天塹。
川流不息的車輛讓她根本找不到過馬路的空隙,綠燈亮起,身邊的人群一擁而上,她卻因為猶豫而錯過了時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綠燈變回紅燈。
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地下通道,連忙跑了過去,卻在通道的幾個岔路口前,徹底迷失了方向。
她想找個人問路,但看著那些步履匆匆、面無表情的路人,她幾次張開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那種熟悉的、社交場合的無力感再次將她淹沒。
她只能憑著感覺,選了一個看起來人最多的出口。
當(dāng)她重新回到地面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個更陌生的地方,原來的客運站已經(jīng)看不見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漫過她的腳踝。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打開地圖定位。
還好,偏離得不算太遠。
她按照地圖的指示,繞了很大一個圈,終于在七點五十分,找到了那個正確的公交站臺。
站臺上擠滿了人。
當(dāng)那輛塞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302路公交車到站時,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身后的人潮推搡著擠了上去。
車廂里陌生人的呼吸和各種混雜的氣味將她包圍,她只能死死地抓著扶手,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恨不得能把自己縮成一個點。
十五分鐘,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當(dāng)公交車報站“云陵大學(xué)到了”時,她幾乎是逃命似的擠下了車。
宏偉氣派的大學(xué)校門,寬闊得能并排行駛八輛車的林蔭大道,以及周圍那些穿著時尚、自信交談的大學(xué)生們,都讓穿著樸素的潭依感到一陣更強烈的格格不入。
在去教學(xué)樓的路上,她看到身邊經(jīng)過的女生,背著她不認識的奢侈品牌包包,討論著她聽不懂的出國交換和假期旅行的話題。
她下意識地把自己那件洗得發(fā)白的T恤領(lǐng)口又往上拉了拉,將背著舊雙肩包的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她看了看手機,八點二十。
離考試開始只剩下十分鐘。
糟了!
她顧不上再自卑,按照通知單上的地址,在巨大的校園里一路小跑。
終于,在八點二十九分,她氣喘吁吁地找到了那棟計算機教學(xué)樓,沖進了指定的教室。
“報告?!?/p>
她扶著門框,聲音因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顫抖。
一位戴著眼鏡、神情嚴肅的監(jiān)考老師抬頭看了她一眼,眉毛微微皺起,顯然對她的遲到有些不滿。
他指了指最后一排一個靠窗的空位,沒有多說什么。
潭依低著頭,快步走到座位上。
她坐下后,手心依然在冒汗,心臟還在因為剛才的奔跑和慌亂而劇烈跳動。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三次,腦海里浮現(xiàn)出清溪鎮(zhèn)果園里那棵桃樹,和父親平靜而有力的眼神。
“心,要正,要穩(wěn)。”
她默念著這句話。
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時,外界的喧囂和內(nèi)心的紛亂,都已經(jīng)被隔絕在外。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屏幕上的代碼。
這是一道關(guān)于“動態(tài)規(guī)劃結(jié)合圖論的最短路徑優(yōu)化”的題目,題目背景設(shè)置得非常刁鉆,布滿了好幾個邏輯陷阱。
但潭依的嘴角,卻不易察覺地微微勾起。
她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流,只需要用指尖,就能構(gòu)建出一個又一個完美運行的程序。
她的思維變得無比清晰,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發(fā)出一連串清脆而富有節(jié)奏的響聲,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監(jiān)考老師原本在教室里來回踱步,聽到這陣急促而自信的鍵盤聲,下意識地朝潭依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這種速度,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放棄治療的胡敲。
一個半小時后,當(dāng)大部分考生還在為第一道題的某個關(guān)卡抓耳撓腮時,潭依已經(jīng)完成了全部三道題目。
她沒有立刻交卷,而是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兩遍代碼,甚至對其中一個算法的內(nèi)存占用,進行了進一步的優(yōu)化,寫下了幾行注釋,闡述了她的優(yōu)化思路。
她舉起手。
監(jiān)考老師走了過來,有些不耐煩地問,
“什么事?”
“老師,我寫完了?!?/p>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筆,難以置信地看向這個坐在角落里的、不起眼的女生。
監(jiān)考老師的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他俯下身,看向潭依的屏幕,目光掃過她那堪稱藝術(shù)品的、結(jié)構(gòu)清晰、注釋完美的代碼。
當(dāng)他看到最后一道題,潭依不僅給出了標準解,還給出了一個他自己都需要思考片刻的、更優(yōu)的解法,并在旁邊附上了詳盡的復(fù)雜度分析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抬起頭,重新審視著眼前的這個女孩,眼神從懷疑,變成了震驚,最后化為了一絲掩飾不住的欣賞和激動。
他推了推眼鏡,壓低聲音,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說,
“你……可以交卷了?!?/p>
潭依站起身,在全教室的注目禮中,安靜地收拾好東西,走出了教室。
她離開后,那位監(jiān)考老師,同時也是計算機學(xué)院的資深教授——王建國,立刻拿出手機,將潭依那份堪稱藝術(shù)品的答卷拍了下來,發(fā)給了學(xué)院的主任,并附言:“今年的特招生里,出了一個真正的天才?!?/p>
郵件發(fā)送成功,但王建國教授久久沒有收到回復(fù)。
他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今天是周六,學(xué)院主任大概正在享受家庭時光。
這份驚艷的答卷,或許要等到周一,才可能被注意到。
他將這件事暫時放下,卻不知道,這封靜靜躺在服務(wù)器里的郵件,將在未來的某個關(guān)鍵時刻,掀起另一場風(fēng)暴。
十一點半,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
潭依已經(jīng)在大廳里等了許久。
當(dāng)她看到那個在人群中閃閃發(fā)光的身影時,所有的疲憊都煙消云散了。
蘇倩倩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紅色連衣裙,踩著一雙精致的小高跟,化著淡妝,一頭栗色的波浪卷發(fā)隨意地披在肩上,整個人就像一個行走的小太陽,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寶!這里!”
蘇倩倩也看到了她,興奮地對她揮著手。
潭依的心,在看到閨蜜的那一刻,徹底安定了下來。
她快步走過去,蘇倩倩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溫暖的擁抱。
“我的天,你可算出來了!”
蘇倩倩抱著她,在她耳邊小聲抱怨,
“怎么樣怎么樣?考得還好嗎?那些題是不是變態(tài)難?”
“還好,不難?!?/p>
潭依把臉埋在閨蜜的肩膀上,聞著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感覺之前所有的緊張和疲憊,都被治愈了。
“不難就行!走,本小姐帶你去吃好吃的,給你慶功!”
一出校門,一輛黑色低調(diào)奢華的賓利車無聲地滑到了她們面前。司機是一位穿著西裝、戴著白手套的中年男人,他恭敬地拉開車門,
“大小姐?!?/p>
潭依被這陣仗驚得愣了一下,蘇倩倩卻習(xí)以為常地把她推進了車里。
靜園的包間雅致清幽,菜品精致得像藝術(shù)品。
蘇倩倩一邊給潭依夾菜,一邊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
“倩倩……”
潭依終于鼓起勇氣,放下了筷子。
“嗯?怎么了?不合胃口?”
“不是,很好吃。”
潭依搖了搖頭,不敢看蘇倩倩的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攪動著衣角,
“就是……我下午,可能還有一點別的事情?!?/p>
蘇大小姐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依依,看著我,到底是什么事?”
潭依被她看得無處遁形,心里一慌,嘴巴像是失去了控制,開始結(jié)結(jié)巴巴地往外蹦詞,
“就是……一個訂單……在網(wǎng)上……”
“什么訂單?”
蘇倩倩追問道。
“打游戲……狙擊……然后……就收到了一個邀請……說……去測試……”
潭依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垂得越低,
“去……去就有錢拿。”
蘇倩倩聽著這顛三倒四的解釋,眉頭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
這些信息太模糊了,她根本無法判斷事情的性質(zhì)。
她耐著性子,像在審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繼續(xù)追問,
“什么游戲?邀請你的是誰?總得有個名字吧?”
潭依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細若蚊蚋,仿佛說出那個名字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
“……《神諭戰(zhàn)場》……是……是熾焰戰(zhàn)隊。”
“熾焰戰(zhàn)隊?!”
這個名字一出來,蘇倩倩的瞳孔瞬間放大。
她終于把所有線索都串聯(lián)起來了。
前幾天在網(wǎng)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在《神諭戰(zhàn)場》里把Zephyr單殺了三次的神秘人【One】,和眼前這個為了幾百塊錢去接單、又被“熾焰戰(zhàn)隊”邀請去測試的、自己最好的朋友……
一個荒謬但又極具邏輯的可能性,在她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她看著潭依,用一種極度不敢置信的、顫抖的聲音問道,
“潭依……你那個……游戲賬號……不會……就是叫【One】吧?”
潭依看到蘇倩倩那副像是見了鬼的表情,有些害怕,但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臥槽!”
蘇倩倩再也維持不住大小姐的優(yōu)雅,一句國罵脫口而出。
她看著潭依,像是看著一個外星人。
震驚、荒謬、難以置信、然后是哭笑不得的狂喜,種種情緒在她臉上交替閃過,最終化為一句充滿無奈又無比驕傲的感嘆,
“我的寶……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又干了多牛逼的事啊!”
蘇倩倩激動地抓住潭依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臉上的表情既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
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為什么熾焰戰(zhàn)隊會搞出這么大的陣仗,親自邀請一個新人來試訓(xùn)了。
這哪里是普通的青訓(xùn)招募,這分明是仇家上門,擺下了一場鴻門宴!
潭依被她晃得有些暈,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清醒。
她看著蘇倩倩那副比自己還激動的樣子,定了定神,小聲地、卻一針見血地問道:
“倩倩,我在網(wǎng)上查了,他們……真的會因為這個,在試訓(xùn)的時候為難我嗎?這種俱樂部的內(nèi)部流程,會受輿論影響嗎?”
這個問題,瞬間讓蘇倩倩從激動的情緒中冷靜了下來。
她意識到,眼前這個朋友,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
她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并且已經(jīng)開始冷靜地分析問題了。
蘇倩倩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放開潭依的肩膀,坐直身體,用一種專業(yè)的口吻回答道,
“會,也不會。”
見潭依露出疑惑的眼神,她解釋道:“‘會’,是因為電競?cè)σ彩侨饲樯鐣?,你讓他們的王牌隊長當(dāng)眾丟了這么大面子,隊里那些老人肯定會對你有看法,給你穿小鞋幾乎是必然的?!粫且驗橄駸胙孢@種頂級俱樂部,商業(yè)價值永遠是第一位的。如果你能展現(xiàn)出碾壓級別的實力和商業(yè)潛力,他們不僅不會為難你,反而會像供菩薩一樣把你供起來。資本,只看利益,不看面子。”
蘇倩倩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所以,你今天下午的試訓(xùn),根本不是普通的青訓(xùn)測試,這是一場壓力面試,一場價值評估,更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堵伯。,你贏了,一步登天,你輸了,就會被他們踩進泥里,永世不得翻身?!?/p>
蘇倩倩越說越心驚,她一把將潭依摟進懷里,像是護著什么稀世珍寶。
“你這個笨蛋!既然知道這么危險,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責(zé)備,但更多的是心疼和后怕,
“萬一他們用合同陷阱坑你怎么辦?!”
潭依被她緊緊抱著,聞著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之前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仿佛都被這個擁抱驅(qū)散了。
她把臉埋在閨蜜的肩膀上,甕聲甕氣地說,
“我……我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想找你……”
“我……”
蘇倩倩一時語塞。
她想說“我當(dāng)然要罵你”,但看著懷里這個像小動物一樣尋求庇護的朋友,所有責(zé)備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松開潭依,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語氣里充滿了拿你沒辦法的寵溺和決心。
“好了好了,不罵你了?!?/p>
她重新坐直身體,深吸一口氣,那股屬于蘇家大小姐的果斷和氣場又回來了,
“現(xiàn)在不是追究責(zé)任的時候,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就得想好怎么應(yīng)對?!?/p>
她拿起手機,直接對司機發(fā)了條語音,聲音清脆利落,不容置疑,
“老張,等會兒吃完飯,你送我們?nèi)?chuàng)想天地大廈A座,熾焰戰(zhàn)隊的基地,另外,幫我聯(lián)系一下我爸的法律顧問張律師,讓他帶上團隊,在樓下的咖啡廳待命,告訴他,我朋友今天可能會簽一份合同,需要他把關(guān)?!?/p>
發(fā)完語音,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潭依,用一種不容置疑,卻又充滿了保護欲的口吻,一字一頓地宣布道,
“我,陪你一起去。”
這短短的六個字,像一顆小小的石子,投進了潭依那顆因為不安和窘迫而緊縮的心湖里,瞬間漾開了一圈又一圈,溫暖的漣漪。
潭依猛地抬起頭,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里,寫滿了不敢置信。
她原本以為,倩倩會生氣,會責(zé)怪她,會讓她不要去。
她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被罵一頓,然后乖乖放棄那五千塊錢的準備。
她從來沒有想過,倩倩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阻止,不是質(zhì)問,而是……陪伴。
一股溫?zé)岬呐鳎瑥男牡鬃钌钐幱苛松蟻?,瞬間沖散了她所有的緊張、慌亂和那點因為被戳穿而產(chǎn)生的羞愧。
那股暖流涌得太快太急,一下子就沖到了她的眼眶,讓她的鼻子莫名地發(fā)酸,眼前也變得有些模糊。
她看著蘇倩倩,看著她那張明艷動人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擔(dān)憂和拿你沒辦法的寵溺。
在清溪鎮(zhèn),她有爸爸的山,有奶奶的家,那是她最堅實的后盾。
而在云陵市這個陌生的,讓她感到恐懼的鋼鐵森林里,蘇倩倩,就是她唯一的光。
一束永遠會照亮她,永遠會為她驅(qū)散黑暗和寒冷的光。
潭依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只能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眶里的那層水汽,再也忍不住,凝成了一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哎哎哎,你哭什么呀!”
蘇倩倩一看她掉眼淚,瞬間慌了手腳,連忙抽了紙巾去給她擦,
“我就是聲音大了點,你別哭??!我發(fā)誓,我再也不兇你了!”
潭依搖了搖頭,接過紙巾,胡亂地在臉上擦了擦,然后帶著濃濃的鼻音,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
“倩倩,你真好?!?/p>
這句最樸實的話,卻讓蘇倩倩的心一下子就軟得一塌糊涂。
她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又捏了捏潭依那肉乎乎的臉蛋,
“笨蛋,現(xiàn)在知道我好了?行了,快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會會那幫搞電競的?!?/p>
蘇倩倩重新拿起筷子,又給潭依夾了一大塊她最愛吃的佛跳墻里的鮑魚,語氣里充滿了斗志。
潭依看著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又看了看身邊這個仿佛永遠不知疲倦,永遠為她沖鋒陷陣的好朋友,終于露出了今天以來,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輕松又燦爛的笑容。
吃完飯,兩人重新坐上那輛黑色的賓利。
車子平穩(wěn)地啟動,匯入車流,朝著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創(chuàng)想天地大廈駛?cè)ァ?/p>
車廂內(nèi)一片安靜,剛才在飯桌上的緊張和激動,此刻都沉淀了下來。
潭依看著窗外出神,蘇倩倩則側(cè)過頭,靜靜地打量著自己這位最好的朋友。
看著潭依那張緊張又故作堅強的側(cè)臉,蘇倩倩忽然笑了。
“依依,”
她輕聲說,
“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潭依回過神,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蘇倩倩的眼神飄向遠方,陷入了回憶,
“去年夏天,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硬要拉著朋友來你們清溪鎮(zhèn)旁邊的那個破山莊搞什么野外探險,結(jié)果跟她們走散了,手機也摔進了水溝里,天都快黑了,我一個人在山里轉(zhuǎn)悠,差點以為自己要喂狼了。”
她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一絲自嘲,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你當(dāng)時背著個小竹筐,像個山里的小精靈一樣突然出現(xiàn),看到我的時候,那副又害怕又警惕的樣子,活像只受驚的小鹿,可你還是把你的水給我喝,還憑著天上的星星,就把我從山里帶了出來,一直送回山莊門口?!?/p>
蘇倩倩轉(zhuǎn)回頭,目光重新聚焦在潭依臉上,眼神變得無比溫柔,也無比認真,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你這個人,平時看著悶不吭聲,膽子比誰都小,但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比誰都冷靜,比誰都靠得住。”
她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潭依的手,一字一頓地說,
“所以,你別怕,上次,在山里,你給我指路,這次,在城里,換我來,為你開道?!?/p>
潭依聽著她的話,心中最后的一絲不安,也徹底煙消云散。
她回握住蘇倩倩溫暖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的,她們的友誼,從一開始,就是一次指引。
而現(xiàn)在,她們只是要一起去進行另一場冒險。
而在短暫的感動過后,當(dāng)車子重新駛上繁華的街道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責(zé)任感,開始在潭依的心中涌起。
之前,她去熾焰,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是拿不到錢,被嘲笑一頓,然后灰溜溜地回清溪鎮(zhèn)。
但現(xiàn)在,倩倩和她綁在了一起。
她不僅代表著她自己,還承載著倩倩的信任和保護。
她不能輸,更不能丟臉。
因為她丟的,將是她們兩個人的臉。
她必須證明給倩倩看,也證明給自己看——她的本事,不是一個笑話。
車窗外,創(chuàng)想天地大廈那棟標志性的建筑,已經(jīng)遙遙在望。
潭依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就算是龍?zhí)痘⒀?,她也敢去試一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