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迫組隊的 "菜狗" 學弟
訓練室的空調(diào)正對著蘇念初的后頸吹,冷風像小刀似的往她衣領里鉆。
她盯著屏幕上灰掉的頭像,耳麥里還回蕩著周凜慌張的道歉:"姐姐對不起......" 這已經(jīng)是今天第三次聽到這句話了。
"啪"——第三塊鼠標墊在她手里壯烈犧牲。
作為經(jīng)濟系赫赫有名的"卷王",蘇念初能在專業(yè)課考第一的同時兼任游戲社副社長,靠的就是一手穩(wěn)如老狗的輔助。
但自從三天前社長把這個自稱"零基礎"的大一新生塞給她,她的勝率就像坐了跳樓機,從鉆石一路俯沖到了鉑金。
"你剛才為什么要沖上去A塔?"蘇念初摘下耳機,目光掃過男生骨節(jié)分明的手——這雙手在鍵盤上的操作要是能有它們的外表一半好看就好了。
周凜正絞著校服袖口,黑發(fā)軟乎乎地搭在額前,聞言立刻彎起眼睛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我看姐姐被對面追,想...想吸引火力。"
"那你閃現(xiàn)撞墻是為了表演雜技?"她挑眉。
周凜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聲音軟得像棉花糖:"太緊張了,腳滑...姐姐別生氣好不好?我請你喝奶茶賠罪,加雙份珍珠。"
蘇念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學弟補兵能把自己藍buff蹭沒,團戰(zhàn)永遠在地圖邊緣逛街,唯一的技能好像就是精準地出現(xiàn)在她陣亡的地點,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喊"姐姐"。
"最后一把。"她重新戴上耳機,語氣像教導主任宣布期末考試,"再送就自己卷鋪蓋滾蛋。"
周凜立刻挺直脊背,雙手在鍵盤上擺出標準姿勢,乖得像只等待投喂的薩摩耶:"保證不送!姐姐帶我飛!"
夏曉語嚼著薯片湊過來,用胳膊肘撞她肩膀:"這學弟眼尾那顆淚痣絕了,看你的時候跟貓盯魚干似的,直勾勾的。"
蘇念初假裝沒聽見,余光卻瞥見周凜正偷偷調(diào)座椅高度——他的椅子比她矮三公分,此刻正一點點往高擰,像株努力向陽生長的向日葵。
男生手腕上系著根褪色的紅繩,在慘白的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澤,像枚生銹的舊鑰匙,猝不及防捅開了她記憶里某扇蒙塵的門。
好像...小時候也有個總跟在她身后的小不點,手腕上系著同款紅繩?
"姐姐,準備好了!"周凜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游戲開始得磕磕絆絆。周凜果然收斂了些,但走位依舊像喝醉的企鵝,好幾次差點被野怪拍死。
蘇念初耐著性子教他卡視野,說到口干舌燥時,手邊突然多了瓶擰開瓶蓋的礦泉水。
"謝謝。"她下意識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溫熱的觸感像微弱的電流竄上來。
周凜飛快地縮回手,假裝專注地盯著屏幕:"應該的。" 耳尖卻紅得能滴出血來。
轉(zhuǎn)折出現(xiàn)在第十五分鐘。對面突然開大龍,蘇念初的輔助被集火秒掉,眼看基地就要告急。
原本在野區(qū)夢游的周凜突然操作著打野英雄沖了出來,技能銜接算不上流暢,卻精準地在龍坑邊緣放了個大招,恰好阻斷了對方的退路。
"漂亮!"ADC激動地拍桌子,震得可樂罐在桌上跳起了踢踏舞。
蘇念初愣住了。那波操作雖然青澀,時機卻抓得異常刁鉆,根本不像新手能打出來的。
她轉(zhuǎn)頭看向周凜,卻見男生正撓著頭傻笑,臉頰泛著可疑的紅暈:"運氣好...碰巧而已。"
訓練結(jié)束時天已經(jīng)擦黑。蘇念初收拾東西準備走,周凜突然從身后追上來,手里舉著杯珍珠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打濕了他的袖口。
傍晚的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
"姐姐,加了雙份珍珠。"他把奶茶往她手里塞,眼神亮得像裝滿了星星,"今天...我是不是進步了一點點?"
蘇念初望著他手腕上的紅繩,鬼使神差地接了奶茶:"勉強及格。"
周凜的眼睛瞬間亮得像是通了電:"那明天...還能麻煩姐姐手把手教我嗎?就半小時,好不好?"
他微微低著頭,長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撒嬌時尾音會不自覺地往上翹。
蘇念初喉間發(fā)緊,剛想拒絕,卻瞥見他背著的黑色雙肩包側(cè)面,露出半截磨損嚴重的舊鼠標——銀灰色外殼,側(cè)邊有塊掉漆的月牙形印記,和她高中用了三年的那只一模一樣。
"再說吧。"她轉(zhuǎn)身快步走出訓練樓,背后傳來周凜雀躍的應答聲,像顆投入心湖的糖,漾開圈圈漣漪。
奶茶喝到最后,蘇念初在杯底發(fā)現(xiàn)顆沒化開的冰糖。
她咬碎糖塊時突然想起,小時候鄰居家那個總搶她零食的小不點,好像也愛往她兜里塞這種硬邦邦的冰糖。
那人叫什么來著?
她皺著眉想了半天,最后被手機里社團群的消息打斷——社長@全體成員:"下周和籃球社聯(lián)誼,每人必須帶家屬,沒對象的...自己想辦法!"
蘇念初盯著屏幕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杯壁上殘留的奶茶漬,突然想起周凜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或許...可以借個"弟弟"充數(shù)?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她抬眼看向教學樓下的公告欄,夕陽正把"計算機系新生名單"那欄照得發(fā)燙,周凜的名字擠在密密麻麻的宋體字里,像個等待被拆開的盲盒。
而她還不知道,這個盲盒里裝的,是份跨越了十二年的禮物。
蘇念初后悔了。
當周凜抱著筆記本電腦,像只認準窩的貓似的賴在她常坐的機位上時,她清晰地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
這個靠窗的角落陽光最好,鍵盤手感是全社最順的,連夏曉語都知道這是她的"專屬領地"——畢竟沒人敢挑戰(zhàn)副社長記仇的小本本。
"學弟,這是我的位置。"蘇念初把背包往桌上一放,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客氣。
周凜卻像沒聽見似的,仰起臉沖她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姐姐坐這里吧,我剛擦過桌子。
"他往旁邊挪了挪,露出半張干凈的桌面,空氣中飄來淡淡的柑橘香——是她常用的那款護手霜味道,上周她剛在宿舍抱怨過快用完了。
蘇念初的眉峰擰得更緊了。這已經(jīng)是這周第五次,他用各種"巧合"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
早八課:他"剛好"坐在她鄰座("系里隨機排的")。
圖書館:他"剛好"站在她常借的那排書架前(捧著本《電競戰(zhàn)術(shù)分析》看得入迷)。
食堂:他"剛好"排在她身后打飯("學姐我也愛吃糖醋排骨")。
"周凜,"她俯身按住他的鍵盤,聲音壓低,"我們只是隊友,不需要走這么近。"
男生的手指頓在半空,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他低下頭,長睫毛垂下來遮住眼底的情緒,聲音悶悶的:"可是...社長說要多向副社請教。"
"請教游戲技巧,不是查戶口。"蘇念初直起身,剛要再說點什么,就被夏曉語一把拽住胳膊。
"哎呀念初,學弟也是一片好心嘛。"夏曉語擠眉弄眼地朝周凜使了個眼色,"人家剛來不熟,你多帶帶怎么了?再說了,這機位又沒刻你名字。"
周凜立刻順坡下驢,把自己的椅子往蘇念初那邊推了推:"姐姐坐嘛,我保證不打擾你。"他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乖巧得像個等待上課的小學生,只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緊張。
蘇念初被這一人一狗(她私下里總覺得周凜某些時刻像薩摩耶)的組合搞得沒脾氣,只能拉開椅子坐下。
剛登錄游戲,就看見周凜發(fā)來的組隊邀請,附帶一句:"姐姐,今天能教我插眼嗎?"
訓練賽開始得莫名其妙。
林宇澤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拍著桌子宣布要臨時加賽,還"隨機"把蘇念初和自己分到了一組,周凜則被扔進了對面陣營。
"念初輔助我,咱們好好給學弟上一課。"林宇澤笑得一臉陽光,眼神卻若有似無地掃過蘇念初和周凜之間的空位,像在宣示主權(quán)。
蘇念初心里咯噔一下。
這位大四的學長明里暗里追了她半年,被拒后總以"社團前輩"的身份找存在感,今天這架勢顯然來者不善。
游戲加載界面,周凜的頭像暗著,不像平時那樣嘰嘰喳喳發(fā)消息。
蘇念初瞥了眼身旁的男生,他正低頭盯著鍵盤,側(cè)臉線條繃得緊緊的,連耳后的紅暈都褪成了冷白,像被凍住的草莓。
"別緊張,就是場訓練賽。"她沒話找話地說了句。
周凜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快得像錯覺。
"嗯。"他應了聲,聲音低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
比賽開始后,蘇念初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勁。
林宇澤的打野節(jié)奏亂得離譜,明明可以打龍卻非要去追殘血,好幾次把她孤零零地留在中路。
而對面的周凜像是突然開了竅,操作雖然還是有點生澀,卻總能在她被抓時精準趕到,技能放得又快又準,活脫脫一個...野王?
"這學弟藏拙???"夏曉語的驚嘆聲從耳機里鉆出來,"剛才那波繞后,時機卡得比林學長還狠!"
蘇念初沒接話。她看著屏幕上那個扛著大刀的打野英雄,突然想起周凜昨天說"碰巧"放的大招。
指尖在鼠標上懸了半晌,最終還是按捺住了問出口的沖動——萬一真是巧合呢?
轉(zhuǎn)折點在第十五分鐘。林宇澤的藍buff刷新,他剛要去打,屏幕突然暗了——周凜的英雄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個懲戒搶走buff,還順手把他劈成了殘血。
"周凜你什么意思?"林宇澤的怒吼在訓練室炸開,震得窗玻璃嗡嗡響。
周凜摘下耳機,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卻輕飄飄的:"抱歉學長,手滑。"
這聲"手滑"氣得林宇澤差點掀桌子,最后被副社長連哄帶勸地拉走了。訓練室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蘇念初和周凜對峙的沉默,連空調(diào)的嗡鳴都變得清晰。
"你故意的。"蘇念初率先打破僵局,語氣肯定。
周凜的肩膀垮下來,剛才那點冷硬氣全散了,又變回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總針對你......"
"那也不能故意送人頭。"
"我沒送!"他急得臉都紅了,"我那是......"
"是什么?"
男生突然卡殼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最后泄氣似的低下頭:"反正我就是看不慣他對你指手畫腳。"
蘇念初怔住了。
傍晚的陽光透過窗戶斜切進來,在他發(fā)頂鍍上圈金邊,連那截露在袖口外的紅繩都泛著暖光。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鄰居家那個小不點也是這樣,會攥著拳頭擋在她面前,奶聲奶氣地對搶她糖果的大孩子說"不許欺負我姐姐"。
"下次不許這樣了。"她別開視線,聲音不自覺地軟了,"打游戲要講團隊精神。"
周凜立刻抬頭,眼睛亮得驚人:"那姐姐不生氣了?"
"看你表現(xiàn)。"
男生瞬間笑開了,露出兩顆小虎牙:"我保證!今晚我請姐姐喝奶茶,加三份珍珠那種!"
那天晚上蘇念初改戰(zhàn)術(shù)表到很晚。
訓練室的人走光后,鍵盤敲擊聲格外清晰,她揉著酸脹的太陽穴趴在桌上,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給她蓋了件衣服,帶著淡淡的雪松味——是周凜身上常有的味道。
再次睜眼時,晨曦已經(jīng)爬上窗臺。
身上的外套滑落了半截,露出周凜趴在旁邊的睡顏。他睡得很沉,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嘴角還微微翹著,像是做了什么好夢。
蘇念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套往上拉了拉,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頭發(fā),柔軟的觸感像團棉花蹭過心尖。
就在這時,周凜突然動了動,睫毛顫了顫睜開眼。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像受驚的小鹿般猛地彈坐起來,臉頰"唰"地紅透了。
"姐、姐姐早!"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手忙腳亂地想解釋,"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睡覺的,我就是...就是想等你醒了叫你吃早飯......"
蘇念初看著他語無倫次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她拿起桌上的戰(zhàn)術(shù)表晃了晃:"昨天的錯誤都標出來了,今天上午加練兩小時。"
周凜愣了愣,隨即重重點頭:"好!都聽姐姐的!"
陽光漫過他亮閃閃的眼睛,蘇念初轉(zhuǎn)身時,聽見自己心里那道塵封的門,發(fā)出了輕微的"咔噠"聲。她還不知道,門后的少年已經(jīng)等了十二年,只等她一句"我記得你"。
而此刻的周凜望著她的背影,悄悄握緊了藏在口袋里的東西——那是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扎著馬尾的小女孩正把顆冰糖塞進旁邊小男孩嘴里,背景是早已拆遷的老居民樓。
照片背面寫著行歪歪扭扭的字:念念姐姐說,等我長大了就做她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