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夢境照進現(xiàn)實,不自信的人有千面,和勇敢一起走,便成為了勇敢?!?/p>
“已經(jīng)夢見過四次了?!?/p>
奇妙喃喃道。
她的筆尖懸在筆記本上空,臺燈的光暈在紙頁上投下一小片暖黃。
卻怎么也驅(qū)不散她眉宇間的倦意。
奇妙的指腹摩挲著前四頁潦草的字跡。
那些關(guān)于黑影、利爪與血腥的記錄泛著淡淡的墨痕,像未干的血漬。
書桌上的玻璃杯結(jié)著一層水汽,倒映出她眼下的青黑。
恍惚間竟與夢里怪物猩紅的眼睛重疊。
那個浸在濃黑夜里的噩夢,清晰得像剛發(fā)生過一般真實。
第三次驚醒時,她曾瘋了似的翻箱倒柜尋找防身武器。
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尖利的爪子撓破木門闖進來。
此刻指尖劃過筆記本封面的紋路,觸感與記憶中山頂碎石的粗糙驚人地相似。
她深吸一口氣,趴在桌子上,緩緩閉上眼睛。
把思緒沉入夢中,入夢的瞬間,是純粹的黑。
沒有緩沖的暗涌,沒有漸弱的意識,像被猛地拽進墨汁缸,連呼吸都帶著澀味。
沒有過渡,沒有預兆。
睜開眼時,星月正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光芒淡得像蒙了層薄紗。
只勉強能勾勒出山腳下的平坦。
奇妙裸露的小腿被碎石劃出細密的疼,夜露順著腳踝滑進鞋縫,冰涼刺骨。
風卷著山巖的腥氣掠過耳畔,混雜著一種更讓人心悸的聲響。
“窸窸窣窣”。
像無數(shù)尖利的指甲在粗糙的地面上抓撓,又像潮濕的蛇群爬過枯葉堆。
奇妙的脊背瞬間繃緊,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第二次夢到這里時,她曾試圖躲進巖石縫。
卻被那些修長的爪子輕易勾住衣角,尖牙擦過脖頸的寒意至今清晰。
她猛地轉(zhuǎn)頭,借著那點微弱的星月微光,隱約看見黑暗里涌來一片蠕動的黑影。
不是幻覺,是那些怪物!
它們比記憶中更龐大,渾身裹在濃稠的黑里,像從夜色中擰出來的墨團。
四肢修長如蜘蛛,末端的尖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刮過石頭時發(fā)出刺耳的“咯吱”聲,像是在磨牙。
它們的嘴咧開時,能看見兩排白森森的尖牙。
最駭人的是眼睛,一對對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亮得灼人,像兩簇跳動的鬼火。
此刻正齊刷刷地鎖定了山頂上的她。
那目光帶著粘稠的惡意,讓她想起暴雨前低空盤旋的蚊群。
密不透風地罩住所有逃生的縫隙,讓人厭煩又惡心。
“又是這樣……”
奇妙聲音止不住顫抖。
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前四次的記憶像潮水般涌來:
第一次盲目奔跑時被藤蔓絆倒,身后的怪物一擁而上。
第二次誤闖怪物老巢被瞬間肢解。
第三次掉進冰冷刺骨的水渠時骨頭碎裂的鈍響。
第四次想坐上小舟卻不慎踩空后被怪物圍堵時涌上的鐵銹味。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甚至不用思考,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做出反應。
她轉(zhuǎn)身朝著記憶中唯一的生路沖去。
山頂邊緣的水渠!
腳踝的傷口在奔跑中被碎石反復摩擦,疼得她幾乎踉蹌,卻不敢放慢半分。
水渠像一條藏在黑暗里的蛇,彎彎曲曲不見盡頭。
水是墨色的,水面泛著層薄薄的夜霧,摸上去冰涼刺骨。
渠邊泊著艘小木舟,桐木色的船身被露水打濕,泛著溫潤的光。
船頭刻著模糊的魚紋,是前幾次從未留意過的細節(jié)。
奇妙對這小木舟印象十分深刻,畢竟前三次入夢,她忽略了木舟。
她傻乎乎的在漆黑的林里奔逃,被藤蔓、樹枝抽得渾身是血。
不停的翻滾與碰撞,將她摔得七葷八素,等停下來時,早已氣息奄奄。
那些怪物從四面八方涌來,尖爪撕開皮肉的聲響像扯破粗布。
結(jié)局更不必說,只能是血腥與四分五裂。
奇妙跳上去時,船身晃了晃,卻穩(wěn)穩(wěn)地浮在水面上。
船板縫隙里卡著細小的貝殼,邊緣還沾著濕潤的青苔。
還沒等她穩(wěn)住身形,水流突然湍急起來,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船尾推著。
奇妙只得死死抓住小舟邊緣,順勢一屁股坐下。
小舟沿著水渠向下滑去,速度越來越快。
船底與渠壁摩擦的“沙沙”聲里,混著身后越來越近的嘶吼。
身后的嘶吼聲炸開了。
不是一個聲音,是成百上千的尖嘯混雜在一起,裹著腥冷的風追上來,像無數(shù)把鈍刀在耳邊切割。
奇妙不敢回頭,她被那群怪物鎖定了。
脖頸后的皮膚能感受到它們呼出的冷氣,帶著腐肉的腥甜。
只聽見爪子抓撓巖石的“刺啦”聲越來越近,偶爾有碎石被踢落,砸在水面上。
濺起的水花打在她的后頸,涼得像冰。
她死死攥著船舷,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船板的木紋硌著掌心。
真實得讓她恍惚,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世界的逃亡?
等驚醒時,她的指節(jié)泛著被擠壓后不正常的青白,掌心甚至有幾道淺淺的壓痕。
“當心右拐!有暗礁!”
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從斜前方的分路撞過來。
像顆小石子砸破了迷霧,也把奇妙紛亂的思緒砸清明了些。
奇妙抬眼,只見眼前忽然沒有了樹木的遮擋,一艘小舟正從右邊岔路沖出來。
船上的女孩扎著兩根羊角辮,辮梢的紅布條在黑夜里格外顯眼,像兩簇跳動的火苗。
她正用一根枯木枝當槳,左一下右一下地劃著,船身靈活得像條小魚。
經(jīng)過一塊突出的巖石時,她手腕一轉(zhuǎn),枯木枝在巖壁上輕輕一點,小舟便靈巧地避開暗礁。
發(fā)梢的紅布條掃過水面,帶起一串銀亮的水珠。
“我叫阿芽,這是第四趟啦!你呢?”
女孩沖她咧嘴笑,虎牙在月光下閃了閃。
不等奇妙回答,緊接著又說:
“它們紅眼睛雖然看得遠,但它們怕水,咱們能比它們快!”
她說話時,身后的嘶吼聲突然拔高,像是被這句話激怒。
可怪物們卻在水渠邊緣停住腳步,尖利的爪子徒勞地拍打著水面。
話音未落,前方的水渠突然拓寬,水面上一下子多出好幾艘小舟,像被水流從不同的暗處沖出來的。
月光在水面鋪開一層碎銀,照得每艘船的輪廓都清晰起來。
最前面那艘上,一個穿藍條紋衣服的男孩正低頭給懷里的白貓順毛。
貓是通體雪白的,只有尾巴尖沾了點土。
正被男孩護在臂彎里,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呼?!钡妮p響。
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岸邊,瞳孔在黑暗中放得很大,像兩顆黑琉璃。
這時前面小舟上的人也聽見聲響回頭望,看見了奇妙和阿芽。
奇妙和阿芽來到他們近前,男孩懷里的白貓突然豎起尾巴,朝著岸邊齜了齜牙。
“它叫雪球?!?/p>
男孩察覺到奇妙探尋的目光,聲音溫吞。
“上次我不小心走神了,是它撓我手,才讓我回神,不看路真的很危險”。
他手腕上果然有幾道淺淺的抓痕,已經(jīng)結(jié)痂。
旁邊的小舟上,戴黑框眼鏡的女生正舉著一支綠色的熒光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畫著什么。
筆的綠光在她鏡片上跳動,映得她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翡翠。
她推了推眼鏡,聲音冷靜得像在課堂上自信的發(fā)言:
“這次走第三條的路線,左岔口有三塊突出的巖石,右岔口水流更急,但能省半分鐘?!?/p>
她把筆記本往奇妙這邊偏了偏,紙上的水渠圖用不同顏色標著記號。
紅色的叉號旁邊寫著“怪物聚集區(qū)”,藍色箭頭指向標注著“窄道”的位置,旁邊還用小字備注著“左側(cè)濕滑”。
最后面的小舟是最小的一條,一個扎丸子頭的小不點正蜷在船里,抱著膝蓋哼歌。
調(diào)子軟軟糯糯的,像浸了蜜的棉花糖,在黑夜里飄得很遠。
歌詞模糊不清,卻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讓水渠里的寒意都淡了幾分。
她看見奇妙望過來,仰起小臉,露出幾顆沒長齊的牙:
“媽媽說,唱歌能讓黑影子不敢靠近?!?/p>
說罷又埋下頭,繼續(xù)哼著那不成調(diào)的歌謠,聲音不大,卻穩(wěn)穩(wěn)地壓過了岸邊怪物的嘶吼。
果然,岸邊的黑影越來越密。
它們擠在水渠邊緣,漆黑的身體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
只有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連成一片閃爍的光帶,像被打翻的火星。
尖利的爪子不斷拍打水面,發(fā)出“啪啪”的聲響,水花濺在船板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尖牙摩擦的“咯咯”聲更是讓人頭皮發(fā)麻,像是在磨利武器,隨時準備撲上來。
有幾只離得近的,甚至把爪子探進水里,冰涼的指尖幾乎要碰到船底。
卻又像被什么燙到似的猛地縮回去,喉嚨里發(fā)出憤怒的低吼,涎水滴進水里,泛開一圈圈渾濁的漣漪。
“前面是窄道!只能過一艘船!”
黑框眼鏡女生突然喊道,熒光筆指向水渠前方驟然收窄的位置。
奇妙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前面的水渠窄得像道裂縫,兩側(cè)的巖壁上凸著尖尖的石棱。
月光照在上面,泛著冷硬的光,像一排倒豎的獠牙。
阿芽的船第一個沖進去,枯樹枝在巖壁上一撐,“嗖”地滑了過去。
她的辮梢的紅布條擦過石棱,帶起一串細碎的火星,像點燃了引線。
“跟著我!別碰左邊的石壁,那里滑!”
男孩把雪球往懷里緊了緊,船頭對準窄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奇妙的船緊隨其后。
她感覺船身兩側(cè)的石棱擦著船幫,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耳朵被巖壁擠得嗡嗡作響,身后紅眼睛的光被巖壁擋了大半,嘶吼聲也悶了下去,像被捂住的嘴。
好不容易穿出窄道,眼前突然一空——水渠在這里斷了。
水流從丈高的斷崖上傾瀉而下,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
水霧在月光下泛著銀輝,像掛在黑夜里的紗簾。
“跳!”
阿芽的聲音裹在水聲里傳上來,她的船已經(jīng)順著水流沖了下去。
紅布條在下落時像團跳動的火苗,瞬間沒進了水霧里。
奇妙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了,她看見男孩的船也沖了下去。
白貓在他懷里縮成一團白球。
黑框眼鏡女孩深吸一口氣,把筆記本塞進兜里,船身已經(jīng)墜向崖下。
小不點的船像片落葉,慢悠悠地跟著,哼歌的聲音被風聲撕成了碎片。
失重感攫住了她,奇妙閉緊眼,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嘯,水流的轟鳴像無數(shù)人在尖叫。
她感覺身體在空氣中短暫地懸浮,仿佛被拋向高空的石子。
下一秒,船身“咚”地砸在水面上。
冰涼的水花劈頭蓋臉澆下來,她嗆了好幾口水,嘴里又苦又澀,像是吞了口渠底的淤泥。
等她抹掉臉上的水,才發(fā)現(xiàn)自己漂在一片平緩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