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街角的綠色垃圾桶正在微微晃動,桶身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側(cè)面裂開了一道縫隙。
緊接著,一只沾滿污泥的毛茸茸的爪子伸了出來,竟然是那只貓咪玩偶的爪子!
“啊。”
奇妙小聲的驚呼,而后趕緊捂住了嘴巴。
可它不再是柔軟的布料,已經(jīng)變得像橡膠一樣堅韌。
指甲泛著黑亮的光,深深摳進垃圾桶的金屬外殼里。
緊接著露出來一個只有一只耳朵完好的貓頭,它從縫隙里擠出來,以一種違反物理規(guī)律的角度扭曲著。
原本是黑色紐扣的眼睛,此刻竟亮起了幽幽的綠光,像是黑暗中狩獵的惡鬼。
它的身體還在垃圾桶里,但奇妙能看到布料在瘋狂拉伸,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尺寸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嗚……”
一聲低沉的嗚咽從垃圾桶傳來,分不清是哪只玩偶發(fā)出的,像無數(shù)個被壓抑的委屈在喉嚨里翻滾。
奇妙的心臟猛地收緊,指尖冰涼。
她看見喜洋洋玩偶以極其僵硬的姿勢爬了出來。
四肢像是生銹的合頁,每動一下都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但它的身體在迅速膨脹,轉(zhuǎn)眼就超過了路邊的長椅,接著是路燈…
它臉上的笑容被雨水和污泥扭曲,原本可愛的弧度此刻像一道嘲諷的傷疤,眼睛里同樣燃起了猩紅的光。
懶洋洋也跟著爬了出來,它更笨拙些。
肚子著地,像個巨大的肉球一樣滾動著,尺寸卻膨脹得更快,很快就有小汽車那么大。
它瞇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紅光從縫隙里溢出來,嘴里念念有詞。
聲音像是無數(shù)個孩童的抱怨疊加在一起:
“為什么不要我了……我還能陪你吃飯睡覺的……”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奇妙的四肢。
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一絲血腥味。
“喵——!”
一聲凄厲的嘶吼劃破雨幕,那只貓咪玩偶終于從裂開的垃圾桶里掙脫出來。
它不斷膨脹,已經(jīng)有兩層樓那么高了,斷掉的耳朵處露出尖銳的黑色骨刺,肚子上的破口被拉得巨大。
肚子里面的棉絮也變成了一條條粗壯的觸須,在雨中扭動著,像一群饑餓的蛇。
它轉(zhuǎn)動著紅光閃爍的眼睛,掃視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那目光里的毀滅欲,讓奇妙渾身發(fā)冷。
就在這時,城市的各個角落都響起了類似的動靜。
住在隔壁棟的陳爺爺上周剛把孫子玩舊的機器人玩偶隨手丟進了綠化帶。
此刻那機器人正從灌木叢里站起來,鋼鐵骨架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身體迅速膨脹到十幾米高,塑料外殼裂開,露出里面閃著寒光的金屬結(jié)構(gòu)。
電子眼亮起紅光,手臂化作兩門巨大的炮管,對準(zhǔn)了居民樓。
奇妙的同班同學(xué)莉莉,生日時收到的小熊玩偶因為“不夠可愛”被扔進了垃圾站。
現(xiàn)在那小熊踩著垃圾山爬了出來,身體有卡車那么大,爪子變得像鐮刀一樣鋒利。
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還有公園里被孩子們扯掉胳膊的芭比娃娃,小區(qū)垃圾桶里被踩扁的奧特曼。
甚至是下水道里被沖進的塑料小魚……
無數(shù)被丟棄的玩偶從黑暗中蘇醒,帶著滿身的傷痕和積攢了太久的怨恨。
瘋狂地生長著,變成幾十米高的巨大怪物。
它們的嘶吼聲、布料撕裂聲、金屬摩擦聲,混合著雷鳴,在城市上空回蕩。
“轟——!”
不遠處的居民樓突然轟然倒塌,煙塵混著雨水升騰而起,是那個機器人玩偶開了炮。
尖叫聲從各個角落傳來,像被點燃的引線,迅速蔓延至整個城市。
奇妙看見樓下的張阿姨抱著小孫女在積水中奔跑,女孩的雙馬尾在空中一甩一甩。
小皮鞋也掉了一只,再沒有了往日精致好看。
她們身后,那只巨大的小熊玩偶邁著沉重的步伐追來,每一步都讓地面震顫。
張阿姨把孩子往前一推,自己卻被小熊的爪子按住,鋒利的爪子輕易地刺穿了她的身體,鮮血染紅了渾濁的雨水。
小女孩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被小熊另一只爪子抓起,塞進了它撕開的肚子里。
那肚子里的每根觸手上都塞滿了各種被丟棄的小零件,正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咀嚼聲。
奇妙捂住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張阿姨昨天還笑著給她送過剛烤好的曲奇,說小孫女最喜歡的那個小熊玩偶被弄壞了,等有空了再去給她買幾個。
她轉(zhuǎn)身沖進房間,反鎖房門,身體抖得像篩糠,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是爸爸打來的電話。
“妙妙!快躲起來!別出聲!聽話!別出來!”
爸爸的聲音急促而驚恐,背景里傳來媽媽的尖叫和巨大的撞擊聲。
“爸!媽!”
奇妙對著電話哭喊,可回應(yīng)她的,只有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然后是長時間的忙音。
爸爸……媽媽……眼淚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
她想起家里那個被表弟拆卸的遙控賽車和散落的一地零件。
爸爸擺擺手笑著說“再買個更好的”,然后親手丟進了客廳的垃圾桶。
“這些怪物!它們憑什么!”
最初的恐懼過后,怨恨像野草般瘋長,奇妙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嘶吼:
“是你們自己沒用了!是你們該被丟掉!”
可當(dāng)她看到那個機器人玩偶用炮管轟碎了對面的樓,她最好的朋友小雅就住在那棟樓里。
當(dāng)她看到貓咪玩偶一爪子拍扁了鄰居李叔叔的車,那車的引擎蓋上周剛被李叔叔的兒子用石頭砸了個坑。
李叔叔說“反正該換新車了”。
當(dāng)她想到父母可能已經(jīng)……怨恨像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沉重的愧疚。
她蜷在漆黑的角落里,想起自己七歲時丟掉的兔子玩偶。
那兔子是媽媽親手縫制的,陪她度過了無數(shù)個害怕的夜晚。
后來因為掉了一只眼睛,她想讓媽媽幫她重新縫一個,媽媽說:
“扔掉吧,有空媽媽再給你做一個”。
于是,那只兔子就被她無情地塞進了垃圾袋。
想起那條她很喜歡的牛仔褲,因為膝蓋磨破了個小洞,就被她丟在衣柜角落,直到最后被當(dāng)作垃圾清走。
想起那些只寫了幾頁就被嫌棄“不好看”的筆記本……
她從未想過,那些被她視為“廢棄物”’的東西,也曾被她緊緊抱在懷里,也曾寄托過她的喜怒哀樂。
在這個物質(zhì)過剩的城市里,她和所有人一樣,把“浪費”當(dāng)成了理所當(dāng)然。
她們享受著富裕帶來的便利,卻對每一次隨意的拋棄都心安理得。
從未想過,那些無聲的物品,也在積攢著無聲的怨恨。
這些巨物玩偶,不正是她們親手創(chuàng)造的怪物嗎?
雨還在下,城市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廢墟。
奇妙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躲進了這棟高樓的哪個房間。
她縮在一間臥室的床底下,用厚厚的灰塵掩蓋自己的氣息。
外面?zhèn)鱽沓林氐哪_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