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契鎖魂永安二十七年,中秋。月色如碎銀,潑在鎮(zhèn)國寺后山的密室頂上。
我被粗重的玄鐵鎖鏈縛在青銅柱上,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血珠順著鎖鏈滴落在地,
暈開一朵朵暗紅梅開?!斑菄}——”沉重的石門被推開,帶著一身寒氣的玄衣男子緩步走入。
他身形挺拔如松,墨發(fā)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側(cè)臉在燭火下棱角分明,唯獨那雙眼睛,
黑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看不出半分情緒。是蕭承煜。先帝最小的弟弟,當今圣上的皇叔,
手握重兵、權(quán)傾朝野的鎮(zhèn)北王。也是三年前蘇家滿門抄斬時,唯一將我從刑場上救下的人。
“蘇挽,”他走到我面前,指尖捏著一卷泛黃的古畫,
畫軸上“山河社稷圖”五個篆字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我的喉間發(fā)緊,血腥味混著鐵銹味涌上舌尖。三年前他將我扔進這密室,
說要我?guī)退忾_一幅古畫的詛咒,代價是幫我查清蘇家滅門的真相,手刃仇人。
“解開詛咒……”我盯著那幅畫,瞳孔驟然收縮。畫中描繪的是連綿起伏的龍脈,
可山脈的輪廓卻像一條條盤踞的巨龍,龍鱗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符咒,
“你說這畫里鎖著龍脈的詛咒?”蕭承煜不置可否,將畫卷在我面前展開。隨著畫軸舒展,
密室里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一股陰冷的寒氣從畫中涌出,
鎖鏈上的血珠竟順著鐵鏈逆流而上,匯入畫中龍脈的紋路里?!鞍 眲⊥磸牡ぬ镎ㄩ_,
我像被扔進滾燙的油鍋,五臟六腑都在灼燒。
記憶如破碎的琉璃片翻涌而來——七歲生辰那日,父親將我鎖在祠堂,用銀針刺破我的指尖,
將血滴在一尊青銅鼎里。鼎中刻著與畫中相似的符咒,父親說:“阿挽,
蘇家女兒生下來就不是尋常人,這是你的命?!笔鍤q那年,太醫(yī)院判每月送來的補藥里,
總摻著朱砂和龍涎香。母親偷偷告訴我:“別信他們,這些藥是在養(yǎng)你的‘血’。
”抄家前夜,母親將這卷《山河社稷圖》塞進我懷里,指甲掐進我的掌心:“去找蕭承煜,
他是你唯一的活路。記住,千萬別讓他知道你能看懂畫中符咒……”“看懂了?
”蕭承煜的聲音將我從混沌中拽回,他不知何時湊近了,鼻尖幾乎碰到我的額頭,
“蘇家世代守護龍脈,你母親沒告訴你,你的血是解開詛咒的鑰匙?”我猛地抬頭,
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原來他什么都知道?!暗谌卦{咒,需以處子精血為引,
在月圓之夜獻祭?!彼麖男渲腥〕鲆话沿笆?,寒光映在他眼底,“今晚是最后的機會。
”匕首劃破我掌心的瞬間,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解開詛咒,你真的會告訴我真相?
”蕭承煜的指尖蘸了一滴我的血,輕輕點在畫中龍脈的龍眼處。畫中的巨龍仿佛活了過來,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他的聲音混著龍嘯傳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骸拔沂挸徐舷騺碚f一不二。
”當我的血順著畫軸上的符咒緩緩蔓延,密室的地面突然裂開,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黑洞。
無數(shù)青黑色的霧氣從洞中涌出,纏繞上我的四肢,像有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在拉扯我的魂魄。
“記住這感覺,蘇挽。”蕭承煜按住我的后頸,他的掌心滾燙,與那些寒氣形成詭異的對比,
“每解開一重詛咒,你都會失去一段記憶。這是血契的代價。
”記憶開始剝離的疼痛比剜心更甚。我看見十五歲的自己在藥碗前哭泣,
看見母親將畫卷塞進我懷里的決絕,
看見父親在祠堂里對著青銅鼎跪拜……這些畫面像被潮水沖走的沙畫,一點點變得模糊。
“為什么……”我抓著他的衣袖,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要讓我忘記?
”蕭承煜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別過臉,避開我的目光:“忘了,對你更好。
”當最后一絲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消散時,我聽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
像一句被風撕碎的承諾:“阿挽,等這一切結(jié)束,我會把屬于你的,都還給你。
”畫中的龍脈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金光,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倒下的瞬間,
似乎落入一個帶著雪松冷香的懷抱,那懷抱很緊,像怕失去什么珍寶。
2 東宮疑云再次睜眼時,我躺在鋪著云錦的軟榻上。雕花窗欞外是成片的梧桐,
秋陽透過葉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著安神香的味道,
手腕上的傷口被仔細包扎過,纏著柔軟的白綾。“姑娘醒了?
”一個穿著青綠色宮裝的侍女端著藥碗走進來,梳著雙丫髻,眉眼彎彎:“太子殿下吩咐了,
姑娘醒了就先把藥喝了?!碧??我扶著榻沿坐起身,腦子里像塞了團亂麻。
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鎮(zhèn)國寺的密室,蕭承煜用我的血解開詛咒,
還有那些剝離時撕心裂肺的疼痛……可現(xiàn)在,我為什么會在東宮?“我怎么會在這里?
”我接過藥碗,溫熱的藥汁里飄著幾縷血色的絲線,細看之下,
竟與《山河社稷圖》上的符咒紋路有些相似?!白蛉罩星镅纾媚镌谟▓@暈倒了,
是太子殿下把您抱回來的?!笔膛Φ靡荒槙崦?,“殿下說您是鎮(zhèn)北王送來的侍讀,
負責教他臨摹古畫呢?!辨?zhèn)北王……蕭承煜。這個名字像根細針,刺破了混沌的記憶。
我確實是他送到東宮的,但不是什么侍讀,是他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蘇家滅門的罪證,
據(jù)說藏在太子手中?!疤幽兀俊蔽曳畔滤幫?,目光掃過房間。梳妝臺上擺著一面菱花鏡,
鏡中映出的少女面色蒼白,眉眼間帶著幾分病氣,唯獨一雙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琉璃。
這是我,蘇挽。蘇家唯一的幸存者,也是蕭承煜手中最鋒利的刀。“殿下在書房等您呢。
”侍女為我披上一件月白色的披風,“說要跟您討教《山河社稷圖》的筆法。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那幅畫,怎么會在太子手里?東宮書房比我想象中簡樸,
除了滿墻的書籍,只有一張紫檀木書桌和幾盆長勢稀疏的蘭草。太子趙珩穿著明黃色的常服,
正臨窗而立,手里卷著一卷畫軸,正是那幅《山河社稷圖》?!疤K姑娘來了。”他轉(zhuǎn)過身,
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這位年僅二十歲的儲君,眉眼間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
只是那雙眼睛里的光,總讓人覺得隔著層薄霧,看不透真心?!暗钕??!蔽仪バ卸Y,
目光忍不住瞟向他手中的畫。畫中的龍脈似乎比昨日在密室里看到的更清晰了些,
只是龍尾處的符咒依舊模糊,像是被什么東西遮蔽了?!奥犝f姑娘是鎮(zhèn)北王的人?
”趙珩將畫軸放在桌上,突然開口,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我心頭一緊,
面上卻依舊平靜:“臣女是罪臣之女,蒙王爺不棄,才有機會侍奉殿下?!薄白锍贾?/p>
”趙珩輕笑一聲,走到我面前,指尖輕輕抬起我的下巴,“蘇家滿門忠烈,怎么會是罪臣?
蘇姑娘,你說這話,就不怕九泉之下的蘇將軍心寒嗎?”他的指尖冰涼,帶著玉扳指的寒氣。
我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朝廷自有公論,臣女不敢妄議?!薄肮摚?/p>
”趙珩突然加重了力道,眼底的溫和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諷,“當年構(gòu)陷蘇家的奏折,
可是從我父皇的御案上發(fā)出去的。你說,這公論,信得過嗎?”我的呼吸驟然停滯。三年來,
我像個提線木偶,聽著蕭承煜的指令一步步接近真相,卻從未想過,
這真相竟可能牽扯到先帝?!暗钕碌降紫胝f什么?”我掙脫他的鉗制,后退半步。
趙珩轉(zhuǎn)身拿起桌上的畫軸,重新展開:“蘇姑娘可知這畫的來歷?”沒等我回答,
他繼續(xù)道:“三百年前,鎮(zhèn)守龍脈的巫祝以自身神魂為引,將上古兇獸饕餮封印在畫中。
從此,巫祝的后裔世世代代守護這幅畫,而我們趙家,是被選中的看守者。
”他的目光落在我頸間,那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塊淡紅色的胎記,
形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彼岸花:“蘇姑娘頸間的印記,就是巫祝血脈的證明。
蕭承煜把你送進東宮,恐怕不只是為了查蘇家的案子吧?”我的手指撫上頸間的胎記,
心臟狂跳不止。母親從未告訴過我什么巫祝血脈,
蕭承煜也只說我的血能解開詛咒……他們都在騙我?!拔也恢滥阍谡f什么。”我強作鎮(zhèn)定,
轉(zhuǎn)身想走。“站?。 壁w珩的聲音陡然變冷,“明日祭天大典,
國師說需要一位擁有巫祝血脈的女子獻祭,才能徹底鎮(zhèn)壓龍脈異動。你說,
蕭承煜把你送過來,是不是早就算準了這一步?”獻祭……這兩個字像驚雷在我腦中炸開。
我猛地想起蕭承煜在密室里說的話——“每解開一重詛咒,你都會失去一段記憶”。
他根本不是在幫我復仇,他是在利用我的血脈,讓我成為解開詛咒的祭品!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兵刃相接的脆響。趙珩臉色微變,
將我拽到書架后:“待在這里別動!”書架轉(zhuǎn)動的瞬間,
我看見蕭承煜帶著一隊暗衛(wèi)破門而入,玄色披風在風里翻涌,像極了展開雙翼的蝙蝠。
他的目光掃過書房,最終落在轉(zhuǎn)動的書架上,黑眸里瞬間燃起滔天怒火。
3 龍影噬魂書架后的暗格里,我能清晰地聽見外面的動靜。
蕭承煜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太子殿下私藏禁圖,勾結(jié)國師意圖不軌,按律當誅。
”趙珩的聲音帶著笑意,卻藏著鋒芒:“皇叔說笑了?!渡胶由琊D》本就是趙家之物,
何來私藏一說?倒是皇叔,深夜帶兵闖入東宮,是想謀反嗎?”“放肆!
”兵刃碰撞的脆響密集如雨,夾雜著暗衛(wèi)的悶哼和桌椅倒地的巨響。我縮在暗格里,
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趙珩突然湊到我耳邊,氣息溫熱:“蘇姑娘,
想知道蘇家滅門的真相嗎?”我的身體一僵?!爱斈昴愀赣H發(fā)現(xiàn)先帝并非趙家血脈,
而是蕭承煜用秘術(shù)制造的傀儡。”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為了封口,蕭承煜才羅織罪名,血洗了蘇家。”不可能……我搖著頭,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蕭承煜救了我,是他給了我復仇的希望,他怎么可能是幕后真兇?
“不信?”趙珩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上面刻著半朵彼岸花,“這是你父親的遺物,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