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終焉,一場需要絕對信任才能活命的游戲。
我卻把此生最恨的仇人綁在廢棄手術(shù)臺上, 用刀尖,在他胸口一筆一劃地刻下:
“我是叛徒”。
血肉模糊,他卻一聲不吭,連悶哼都欠奉。
直到我把他扔進人群,他卻死死盯著我,笑了。
我壓著裴斯的肩膀。
他的身體很燙。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能感覺到他肌肉的繃緊。
“程野?!彼_口,聲音很平。沒有求饒,沒有憤怒。
“別叫我?!蔽沂掷锏牡?,往下壓了一點。刀尖刺破布料,頂在他胸口的皮膚上。
他沒躲。
“你抓我,就是為了這個?”他問。
地下室很潮??諝饫镆还设F銹和霉菌混合的味道。頭頂唯一一個燈泡,發(fā)出嗡嗡的電流聲。光線昏黃,照得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他總是這副樣子,什么都藏得很好。
我不說話。
我只是撕開他的上衣??圩颖赖魞深w,掉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清脆的兩聲響。
他的胸膛露出來。不是那種健身房練出來的塊狀肌肉,而是很勻稱、緊實的線條。皮膚很白,在這種光線下,白得有點晃眼。
“你要殺我?”他又問。
我沒理他。我空著的那只手,伸過去,手指在他胸口上比劃。一個“我”字。
他的心跳,透過我的指尖傳來。很穩(wěn)。一下,一下,很有力。
這個人,不怕死。
我知道。
我怕過。在他設(shè)局害死我們整個小隊的時候,我怕得要死。在隔離區(qū)被當(dāng)成叛徒追殺的時候,我整夜整夜地發(fā)抖?,F(xiàn)在我不怕了。我只想看他怕一次。
“殺你太便宜了?!蔽医K于開口,嗓子有點啞,“我要你活著?;畹帽人离y受?!?/p>
手術(shù)刀的刀刃很薄,很鋒利。我以前用它救人。現(xiàn)在,我用它刻字。
第一筆下去。
血珠子立刻就冒了出來。
他悶哼了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被我死死按住。
我能聞到血腥味了。很新鮮的味道?;熘砩夏枪衫滟摹⒄f不出的氣味。
我的手很穩(wěn)。
比我做過的任何一臺手術(shù)都要穩(wěn)。
“我”。
“是”。
“叛”。
“徒”。
四個字。我刻得很慢,很用力。我能感覺到刀尖劃開皮膚,切斷肌肉纖維的阻力。他的身體從最開始的顫抖,到后面的僵硬,最后,他好像放棄了。任由我動作。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在小小的地下室里回響。
他的,我的。
刻完最后一筆,我收回刀。他的胸口一片模糊,血流下來,染紅了他半邊身體。
四個字,嵌在他的血肉里。像一個永不愈合的詛咒。
他沒看傷口,他一直看著我。
那雙眼睛,黑得嚇人。里面沒有痛苦,只有一種冰冷的、看透一切的譏誚。
“程野,你和你想象中的自己,一點都不一樣?!彼f。
我站起來,用一塊破布擦干凈刀上的血。然后把刀收好。這是我唯一剩下的東西。
“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和你,誰更像叛徒。”
我抓起他的頭發(fā),把他從那張破舊的手術(shù)臺上拽起來。他沒反抗,順著我的力道站穩(wěn)。血順著他的腹肌往下流。
“游戲要開始了?!蔽艺f,“你的票,我?guī)湍阗I了?!?/p>
他胸口的傷,我處理過。用最粗糙的手法止了血,但保留了那份猙獰。就是要讓所有人,第一眼就看到這四個字。
把他推出地下室的鐵門。外面是“蜂巢”的入口。一個巨大的,由集裝箱和鋼筋胡亂搭建起來的巨大建筑。十日終焉的世界里,最后的幾個大型庇護所之一。
也是這次“游戲”的場地。
入口處,已經(jīng)站了很多人。男男女女,大概二三十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警惕和麻木。他們是這次游戲的參與者。被選中,或者主動報名。為了那點可憐的生存資源。
我推著裴斯,走進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過來。不是看我,是看我身邊的裴斯。
準(zhǔn)確說,是看他敞開的衣服里,胸口上那四個鮮紅的字。
“我是叛徒”。
空氣安靜下來。
我能感覺到周圍那些目光的變化。從最開始的好奇,到審視,再到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排斥。
這就對了。
我就是要這個效果。
在末世,最不缺的就是猜忌。最致命的,就是“叛徒”這個身份。沒有人會和一個已知的叛徒合作。而這次的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合作,或者獻祭。
要么,你們團隊合作,完成任務(wù),拿到獎勵。
要么,你們團隊內(nèi)訌,選出一個人,獻祭給“蜂巢”的主機,其他人茍活。
我把裴斯推進人群中央。
“各位?!蔽业穆曇舨淮螅銐蛎總€人都聽見,“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裴斯。他胸口上的字,不是我寫的,是他自己人生的判決書?!?/p>
我笑了笑,松開手。
“祝他好運?!?/p>
我轉(zhuǎn)身,走到人群的邊緣,找了個角落靠墻站著。我點上一根煙。煙是劣質(zhì)的,嗆得我喉嚨發(fā)干。但我喜歡這個味道。
裴斯站在原地,沒動。他甚至沒想著把衣服合上,遮住那四個字。他就那么站著,任由所有人用刀子一樣的目光刮著他。
他的臉上,居然還有一點笑意。
一個女人走了過來。
她很高,穿著一身黑色的作戰(zhàn)服,頭發(fā)利落地扎在腦后。手里拿著一把短刀,一直在指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她停在我面前。
“你干的?”她問。目光越過我,看了看遠處的裴斯。
“算是?!蔽彝鲁鲆豢跓煛?/p>
“有仇?”
“死仇?!?/p>
她點點頭,沒再問。她叫許漾。我在黑市見過她幾次。獨來獨往,身手很好,腦子也很快。是個麻煩的女人。
“你把他弄成這樣,再把他扔進來。等于給所有人樹了個靶子?!痹S漾說,“也給自己樹了個靶子。大家會覺得,你比他還狠?!?/p>
“無所謂?!蔽艺f。
狠?在這個世界,不狠活不下去。
“蜂巢”的廣播,在這時候響了。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電子合成音。
【歡迎各位參與者,來到第7次“獻祭游戲”。】
【本次游戲時間:十日?!?/p>
【游戲場地:蜂巢A區(qū)至F區(qū)。】
【游戲目標(biāo):活下去?!?/p>
【第一日任務(wù):信任。請在1小時內(nèi),自行組成35人的小隊。時間截止時,未能組隊者,將成為“游蕩者”?!?/p>
【提醒:游蕩者,是所有小隊的共同獵物?!?/p>
廣播結(jié)束。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人們開始互相打量,尋找自己認識的,或者看起來強壯、可靠的人。
我掐掉煙。
許漾還站在我面前,沒動。她手里的刀也停了。
“組隊嗎?”她問我。
“為什么找我?”
“你看起來,目標(biāo)明確?!彼f,“跟一個有明確目標(biāo)的人合作,比跟一群沒頭蒼蠅安全。”
我看著她。她的眼睛很亮,像兩顆黑曜石。里面沒有情緒,只有冷靜的分析。
“我只要兩個人。”我說,“你,我。”
“不夠。規(guī)則是35人?!?/p>
“那就再找一個?!蔽业哪抗?,穿過人群,落在了裴斯的身上。
他依然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沒有人靠近他。他像一座被所有人遺棄的孤島。
許漾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她皺了皺眉。
“你瘋了?”她說,“你要和他一隊?”
“對?!蔽艺f。
許漾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十秒。她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但她失敗了。
“理由。”她吐出兩個字。
“我要親眼看著他??粗趺磼暝?,怎么走投無路,怎么被所有人拋棄?!蔽业淖旖?,控制不住地向上扯了一下,“這是我應(yīng)得的,是看戲的票錢?!?/p>
我要把他放在最近的位置。
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要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選擇,都在我的注視之下。
我要他那張完美的假面,一點一點碎裂。
許漾沒說話了。她只是把手里的短刀,插回了腰間的刀鞘。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我去叫他。”她說。
她走向裴斯。
我看著她的背影。這個女人,比我想的還要果斷。
或者說,她對這場游戲,有她自己的盤算。
這就有意思了。
一個恨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的我。
一個被公開烙上叛徒印記的裴斯。
一個冷靜到可怕的旁觀者許漾。
我們?nèi)齻€人,組成一隊。
這哪里是求生小隊。
這他媽就是一個移動的火藥桶。
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