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過上好日子，將她與府上夫人的女兒互換。我本應(yīng)是宋府大小姐，
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在丫鬟家里遭受虐待，過了十五年。親生父母來接我的時候，
抱錯的妹妹要替她娘給我磕頭道歉，所有人都護著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瑤兒別怕，
你永遠都是我們最愛的女兒。1他們來接我的時候，我正在戲班子里擦道具，
賺點銅板養(yǎng)活自己?？吹侥弥t纓槍的我，宋府人下意識地把那個嬌弱的小姑娘護在身后，
貴婦人紅著眼看向我，顫抖的手撫上我枯黃的頭發(fā)?！昂煤⒆?，你就是孫一嗎？
”我放下紅纓槍，把抹布往木架子上一甩，疑惑地問道：“我就是，你們有事嗎？
”話音剛落，貴婦人兩行清淚落下，抱著我哭得梨花帶雨。“女兒啊，我的女兒，
我是你母親??！是我沒護好你，讓你受苦了！”母親？這女人是得了失心瘋嗎？
我不解地望向她身后，那老爺背過身去抹完淚，這才開口解釋：“孫一，我是你親爹，
宋江濤。你本是宋府大小姐，十五年前，你母親的丫鬟為了自己女兒的榮華富貴，
偷偷把她與你對換了?！蔽殷@訝于這突如其來的認親，還沒等我有所反應(yīng)，
宋江濤身后的少女臉帶歉意，晶瑩的淚珠滾燙地劃下，撲通一聲朝我跪下，
往前匍匐著要朝我磕頭?！艾巸海氵@是做什么？快起來。”宋夫人拉著她的胳膊，
宋瑤倔強地搖搖頭，聲音哽咽?！敖憬悖际乾巸翰缓?，是我搶走了你大小姐的位置，
奪去了爹爹母親的寵愛?！薄澳阋志凸脂巸阂蝗税?。請你別怪月娘，
她也是一時被迷了心竅，才犯下這樣的錯誤?！彼畏蛉四囊姷米约号畠菏苓@樣的委屈，
當下斬釘截鐵地說道：“瑤兒不用道歉，你永遠都是我們最愛的女兒。
”宋夫人把宋瑤擁入懷中，拍著她的背安慰，宋江濤也蹲下來環(huán)住母女二人。
在這戲班子雜亂的后院，三人緊緊擁作一團，堅不可摧。這場景實在太過詭異，
看得我一陣發(fā)懵。2回雍城的馬車上，宋瑤坐在中間，宋江濤和宋夫人坐在兩旁，
正在輕聲細語地哄著宋瑤。宋江濤又是說笑話又是扮丑，眼看著宋瑤心情剛剛轉(zhuǎn)好，
我卻聽厭了她的哭聲，不耐煩地嘖了聲，惹得宋江濤不悅地瞥了我一眼。
宋瑤的哭聲一下子頓住了，觀察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可還是在惱我？
”“從一見面就開始哭，知道的說你是因為愧疚，不知道還以為你多不喜歡我回府呢！
”宋瑤的臉一下子紅了，慌亂急切地擺手想向我解釋，我卻沒有看她，掀開馬車的簾子，
氣定神閑地望向窗外，對身后宋瑤恍若未聞。宋夫人拍了拍我的肩，替她解釋：“小一，
瑤兒沒有別的心思，她只是太善良了，對你很愧疚。今日是個大喜的日子，
府上已經(jīng)為你設(shè)了認親宴，大家都替你感到開心?！薄安贿^待會回了府，
可不能這么沒規(guī)矩了?；厝ヒ院?，要好好學習女戒，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樣子，
這一點你要多向瑤兒學習。”本是溫言軟語地替宋瑤解釋，語氣中卻不知不覺帶了點嫌棄。
宋江濤見我盤著一條腿跟軟骨蟲似的倚在軟枕上，不由得由衷點頭。就連宋瑤，
想著找到點我的不足，聲音里也多了兩分底氣：“對啊姐姐，爹爹是大官，
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中，而且雍城不比在清潭縣，以后少不得要與其他達官貴族打交道。
”“不過姐姐放心，回去以后我會好好教你規(guī)矩。你識字嗎？如果你不會，
我還可以教你識字、作畫、彈琴、繡工，嗯……這個我也不太會。”宋瑤掰著手指頭數(shù)，
說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吹剿维幮『喊愕哪樱畏蛉诵闹猩v起無限憐愛，
絲毫沒察覺她那懂規(guī)矩的女兒剛才說的那番話可能會讓我這個小縣城來的人陷入深深的自卑，
反而笑著打趣她：“瑤兒明明是妹妹，這下都有當姐姐的樣子了?！笨粗患胰撕椭C的樣子，
我煞風景地補了一句：“是啊，我在以前的家里被月娘動輒打罵，別說識字作畫了，
每天吃不飽穿不暖的，只能給戲班子打打雜，混口飯吃。
”“這一切都要多虧了為了給你榮華富貴甘愿骨肉分離的親娘呢，妹妹。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馬車里陷入了沉默?；叵肫饎倓傄姷轿以趹虬嘧永锊良t纓槍的樣子，
再想到宋瑤在宋府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心中酸澀，不敢再向宋瑤表示親近。
而宋瑤面色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死死捏著衣角，抿著唇不再多說一句。
宋瑤一個在宋家的眾星捧月中長大的姑娘，再怎么慘，怎么哭弱，能比得上我從小混跡小巷，
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女”呢。我心里冷笑一聲，不就是打打同情牌嘛，誰不會啊。
3宋府的認親宴排場很大，祖母給我改了名，叫宋樂，愿我一世喜樂的意思。
這名字倒是比月娘隨口取的孫一好聽，寓意我也喜歡。如果能叫宋錢就更好了。
我被拉到房間里梳洗打扮，房門外傳來一陣婉轉(zhuǎn)低吟的歌聲，
聽到丫鬟們低聲談?wù)摚骸靶〗憔ㄒ袈桑瑳]能親眼目睹她臺上的模樣真是可惜。
”“想想也覺得好看，那清秀的面龐，跟老爺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身后給我梳頭的丫鬟低聲呵斥：“大姑娘剛回來，往后這樣的話別再說了！
”梳洗完后宋瑤正好下臺，遠遠地瞧見我，帶著她的三個穿著華貴的姑娘朝我走來?！敖憬?，
這是韻兒姐姐，是已故大伯的女兒，這兩位是我閨中密友。
”身披紫色紗衣的宋韻不屑地打量我，嗤笑一聲，
眼中全是鄙夷：“現(xiàn)在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與我做朋友了嗎？
即便穿上錦衣華服也掩蓋不了身上的寒酸味?！闭f罷，她還嫌棄地捂住口鼻，
似乎是被我熏到一般退了半步。宋瑤難得地板起臉，說出的話卻像撒嬌似的：“韻兒姐姐，
她畢竟是我姐姐，你別這樣?！币慌缘墓媚锢怂幌拢骸艾巸海?/p>
你知不知道她回來就是要搶你的位置的，你還一口一個姐姐?！薄拔揖婺悖m然回了宋府，
不該動的心思一點別動，否則我們可不是吃素的。
”“別以為你是親生女兒就有什么了不起的，瑤兒可是自小在他們的疼愛中長大的，
在他們膝下承歡十五年，那可不是你一個外人能比得了的?！蔽衣牭闷饎?，
仿佛她們說的人不是我一般。宋瑤一開始還勸說兩句，后面默不吭聲地躲在三人后面，
任由三人為她沖鋒陷陣。身后的丫鬟都聽不下去了，小聲提醒道：“大姑娘，該去正廳了。
”“你是誰的丫鬟，主子講話有你說話的份嗎？”宋韻說著抬起手就要往一旁落下，
我待會還要面見賓客，她不敢打我，打我的丫鬟也算是打我臉了。
4就在我抬手攔住她的一瞬間，
一道蒼老威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不知道我說話有沒有份量?！彼雾嵜嫔蛔?，恭敬行禮，
叫了聲”祖母”?！白婺??！彼维庍€想解釋說自己有勸說她們，奈何祖母根本不聽，
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慈愛地拉著我的手問道：“樂兒，別害怕，
跟祖母說她們有沒有欺負你？以后有祖母罩著，無人能再欺負你?！彼维幊读顺蹲旖?，
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她不知道為什么，府上所有人都喜歡她。唯獨祖母，無論她怎么討好，
祖母對她永遠都不假辭色。聽丫鬟說，祖母是圣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
便是父親雍城知州的官職也要低她一等。“娘，您怎么來了，平日您不是素來不喜熱鬧？
”“我當然要來給樂丫頭撐場面?！彼谓瓭桓易屗维幐婺复谝粔K，
連忙擺手讓宋瑤離開，自己扶著祖母的手帶我來到正廳。廳內(nèi)正中央擺著一張紅木桌，
上有一碗清水，旁邊擺著兩把匕首。我知道這是認親宴的傳統(tǒng)習俗，滴血認親。
不過我不太信這些的，以前在戲班子大家好奇地嘗試過，結(jié)果一屋子的親兄弟姐妹。
我還因此認了個干爹。果然，我和親爹的血融在了一起。父親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端著碗裝模作樣地給大家看了一圈，正打算結(jié)束這個儀式，我卻突然出聲：“我不信這個，
若要證明我是你的女兒，你得拿出別的證據(jù)?！?“這滴血認親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
由得你信與不信？”想到我之前的經(jīng)歷，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兩人也能做到，于是我指著宋瑤，
認真說道：“讓她來試試，若是你倆的血能不融于水，那我便認了?！薄盎奶疲?/p>
”父親怒氣沖沖地拍桌，以為我想在大庭廣眾暗指宋瑤不是宋府親生女，
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左手肘處有顆紅痣是與不是？
”當年月娘為了讓自己的女兒烏鴉變鳳凰，
狠心地在還是嬰兒的宋瑤手肘點了顆一模一樣的紅痣。我隔著衣服摸了摸手肘，
確實如他所言。在大戶人家看來，本來女兒家的身子就得嚴防死守，
在宴會上說出我和宋瑤的隱秘實在也是父親被逼急了的無奈之舉。他一時沖動說出了口，
面上有些悔意。但這在眾人看來，父親確實是愛女心切，迫不及待地想認我。而我知道，
他只是在維護宋瑤，不忍看她出丑罷了。他的后悔，也不是對我。這份情，我懂，宋瑤也懂。
于是她心懷感激地看著父親，端正有禮地向他敬了一杯茶，比我剛才敬茶的樣子還要恭謹。
“女兒多謝父親十五年的養(yǎng)育愛護之恩?！?在宋府待了幾天，遲遲沒聽到月娘的處置結(jié)果。
“父親，母親，你們打算怎么處置月娘？”此話一出，宋瑤拿著茶盞的手一頓，
”滴答”一聲，淚滴落在茶湯上，泛起陣陣漣漪。母親看見宋瑤抿著唇?jīng)]說話，
頗為討好地對我說：“樂兒，她畢竟是瑤兒的親娘，當年的事她是犯了糊涂。
不過也多虧了她，才能讓我們有瑤兒這么貼心的女兒，讓你有這么可愛的妹妹啊。
”見我沉默沒吭聲，父親也跟著勸慰道：“現(xiàn)在你也回來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往后我們都不會虧待你的?！蔽依渲粡埬?，語氣略帶嘲諷：“所以因為她是宋瑤的親娘，
你們就不打算治她的罪了？”母親有些為難，默不作聲，
還是父親無奈開口：“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好。
”“前幾日給你辦了認親宴，現(xiàn)在整個雍城都知道你是我宋府的嫡出大小姐，
現(xiàn)在若是你一進宋府就把月娘送進官府，那外面不得傳你過河拆橋，傳妹妹親娘德行有虧。
”父親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宋瑤也配合地紅了眼，看起來楚楚可憐，格外惹人疼惜。
“你祖母最疼你了，她尚在病中，你就算是為祖母積德，放過月娘吧。”“再說了，
月娘她縱然千錯萬錯，但好歹也養(yǎng)了你十五年不是。生恩固然重，但養(yǎng)恩也是恩吶?，巸?，
咱們要做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别B(yǎng)了我十五年？我越聽心里越沉重，莫名堵了一口氣，
梗在胸口不上不下，連帶著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坝讜r給我吃點殘羹剩飯，
現(xiàn)在更是對我不管不顧，這叫養(yǎng)我？”“喝醉了酒便對我動輒打罵，
從小到大身上傷就沒好過，這叫養(yǎng)我？”“她跟隔壁的劉家人說好了，
下個月就要把我賣給劉老頭沖喜抵酒錢，這叫養(yǎng)我？”我緩緩撩起寬大的衣袖，
露出淤青傷疤的手臂，手肘上的紅痣宛若一滴血淚，無聲撕開我脆弱的疤痕。
看著母親顫抖著撲過來，一滴滴熱淚落在我的衣袖上，父親嚅喏著嘴唇，
寬慰的話到嘴邊化作一聲又一聲的嘆息?！梆B(yǎng)恩也算恩嗎？”我的聲音極輕，
卻像是有千斤砸在他們心中。唯有宋瑤神色莫測，攥著衣袖的手微微打顫，指節(jié)泛白。
7第二天，貼身丫鬟來報，宋瑤約我在荷心亭見面?！敖憬?，我求求你，放過月娘吧。
”宋瑤等在荷心亭前，見我過來，大聲哀求。“她是我的親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我實在是不忍……”看她急切地撲過來，我默默后退半步，拉開了距離。
“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宋瑤泫然欲泣，懇切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她拉起我的手，慎重地跟我保證：“以后在宋府，你就是萬人敬仰的宋府大小姐，
我什么也不跟你爭，爹娘的寵愛我也不要了。求求你放過月娘吧，求求你了。
”我冷漠地抽回手，她卻固執(zhí)地拉著，可能是沒想到我勁這么大，一下子讓我把手收了回去。
她愣怔片刻，隨即馬上尖叫一聲后仰著倒入冰冷的湖水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浪花。
“來人啊，救命啊，大姑娘把小姐推下水了。”她的丫鬟在岸邊大喊，
我冷眼環(huán)胸看著她在水里掙扎，心里知道自己中計了，我是沒想到她對自己這么狠。
深秋的池水可涼可涼了。她這么一跳，生場小病不說，保不齊得落下病根子。不過也對，
如果不對自己狠點，就憑我昨天那番話和身上的傷，不僅別想救回月娘，
連她最在意的父母的寵愛，她可能都得分出去。前來救人的不是家丁，也不是丫鬟，
一道俊朗的月白身影撲通而下，宋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貼著來人咳嗽。
待被救起時，她的白衣全部濕透緊貼身體，凸顯出迷人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