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誤了事，也是你的事！”安保不耐煩地打斷她，聲音更冷，“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再糾纏，我叫人請你出去了！”
另一個安保也警惕地朝這邊挪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間的對講機(jī)上。
林曉被他們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和冰冷的眼神逼得后退了一小步，捏著文件夾的手指因?yàn)橛昧Χ枪?jié)發(fā)白。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無力感涌上來，堵在胸口。她看著近在咫尺卻如同天塹的電梯門，再看看兩個鐵塔般、面無表情的安保，像兩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最終，她低下頭，肩膀垮了下來，聲音干澀：“…知道了。” 她攥緊了那份沉重的文件夾，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停車區(qū)。每一步都踩在自己那點(diǎn)可憐的、被碾得粉碎的自尊上。
回到車?yán)?，她把那份藍(lán)色文件夾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駕駛座上，盯著它，仿佛盯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無數(shù)次看向電梯廳的方向，希望看到顧云深的身影出現(xiàn)，又害怕看到他出現(xiàn)時發(fā)現(xiàn)自己遺失了文件。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她的手機(jī)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顧總”兩個字。
林曉的心猛地一沉，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手忙腳亂地接通電話，聲音控制不住地發(fā)顫：“顧…顧先生？”
“文件呢？”電話那頭，顧云深的聲音冷得像冰，隔著聽筒都能感受到那股壓抑的怒火。
“在…在我這里！在車上！”林曉急聲回答，“我剛剛想給您送上去，但是安保…”
“立刻送上來！”顧云深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頂層會議室！現(xiàn)在！”
電話被干脆地掛斷，只剩下忙音。
林曉抓起文件夾，像離弦的箭一樣再次沖向電梯廳。這一次，她甚至沒看那兩個安保一眼，直接按亮了專用電梯的呼叫按鈕。
“你！”之前的安保立刻上前阻攔。
“顧總電話！頂層會議室！立刻！”林曉猛地抬頭，眼睛因?yàn)榻辜焙蛣偛诺奈⑽l(fā)紅，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尖銳，直直地瞪著那個安保，“文件就在我手里！耽誤了顧總的事，你負(fù)責(zé)？！”她把那份印著“宏遠(yuǎn)并購案”的藍(lán)色文件夾用力舉到對方面前。
安保被她突然爆發(fā)的氣勢和話語里的“顧總”兩個字鎮(zhèn)住了一瞬，眼神閃爍了一下，按在電梯按鈕旁的手遲疑了。就在這遲疑的一秒，電梯門“叮”一聲滑開了。
林曉不再管他，側(cè)身一步就擠了進(jìn)去，飛快地按下了頂層的按鈕。電梯門在安保有些錯愕的目光中緩緩合攏。
電梯飛速上升，輕微的失重感讓林曉有些頭暈。她靠在冰冷的轎廂壁上，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狂跳。手里那份文件仿佛有千斤重。
電梯門開，外面是頂層總裁辦特有的那種極致安靜和壓迫感。林曉一眼就看到會議室門口，顧云深正站在那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身邊站著陳秘書，也是一臉焦急。
林曉快步跑過去，雙手將文件夾遞上：“顧先生，您的文件?！?/p>
顧云深一把抓過文件夾，看也沒看她，轉(zhuǎn)身就推開了會議室沉重的門，身影消失在門后。門合攏的瞬間，林曉似乎聽到里面?zhèn)鱽硭统炼鴺O具壓迫感的聲音：“繼續(xù)。”
陳秘書松了口氣，轉(zhuǎn)向林曉，眼神復(fù)雜，有責(zé)備也有一絲后怕：“你…唉！下次顧總的東西，一定要第一時間確認(rèn)！”她壓低聲音，“安保那邊…算了，你先下去吧。”
林曉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她轉(zhuǎn)身走向電梯，腳步有些虛浮。后背的冷汗被空調(diào)風(fēng)一吹，冰涼一片。她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在這里，她存在的意義，似乎僅僅是為了確保那臺名為“顧云深”的精密機(jī)器，不會因?yàn)橐活w微不足道的螺絲釘?shù)摹白宰髦鲝垺倍霈F(xiàn)哪怕一秒鐘的卡頓。剛才那短暫的爆發(fā)，耗盡了她的勇氣，只剩下滿身的疲憊和更深的無力。
日子在車輪和引擎的單調(diào)聲中滑到了夏末?？諝庖琅f悶熱，但早晚的風(fēng)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
這天傍晚，林曉剛把顧云深從公司送回顧宅。車子在主宅前停穩(wěn)，他推門下車，像往常一樣徑直走向大門。林曉正準(zhǔn)備把車開回車庫，眼角余光瞥見一個穿著精致洋裝的小小身影，像只輕盈的蝴蝶，從主宅側(cè)門飛快地跑了出來，朝著后花園的方向。
是顧云深的妹妹，顧清瑤。林曉見過她幾次，一個約莫八九歲、長得像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只是小女孩似乎身體不太好，臉色總有些過分的蒼白，唇色也偏淡。她記得守則里提過一句，小姐有哮喘，需要特別注意。
林曉沒多想，把車緩緩駛向側(cè)翼的車庫方向。車子剛拐過彎，一聲極其凄厲、帶著破音尖叫的女聲猛地撕裂了傍晚的寧靜！
“啊——?。?！”
那聲音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痛苦，是從后花園方向傳來的！
林曉的心猛地一縮，一腳踩下剎車！車子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停住。她甚至來不及熄火，猛地推開車門就沖了出去！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她。
她循著聲音，跌跌撞撞地跑過修剪整齊的草坪，繞過幾叢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血液倒流！
顧清瑤倒在一片盛開的白色郁金香花圃旁！那些象征著“太太心愛之物”的嬌貴花朵被她小小的身體壓得東倒西歪。小女孩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喉嚨，小臉憋得發(fā)紫，嘴巴大張著，像一條離水的魚，卻只能發(fā)出極其微弱、嘶啞的“嗬…嗬…”聲，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可怕的、類似哨音的銳鳴！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滿了瀕死的驚恐和痛苦，淚水糊了滿臉。
哮喘急性發(fā)作！而且極其兇險！
林曉腦子里“嗡”的一聲，守則上關(guān)于“小姐哮喘”的警告和眼前這恐怖的景象瞬間重疊！什么郁金香禁區(qū)，什么規(guī)矩禁忌，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灰燼！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救人！
她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完全無視了那些被踩踏的、象征著不可觸碰權(quán)威的白色花瓣。她跪倒在顧清瑤身邊，動作快得幾乎帶起風(fēng)聲。
“藥呢？！瑤瑤！你的藥呢？！”她聲音嘶啞地喊著，雙手顫抖著在小女孩身上摸索。她記得守則里說過，小姐隨身帶著哮喘噴霧！
小女孩已經(jīng)說不出話，痛苦地扭動著身體，眼神渙散，只是徒勞地用手抓著胸口。林曉的心沉到了谷底！沒帶藥？！
“來人啊！快來人?。⌒〗惆l(fā)病了！”林曉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起來，聲音因?yàn)榭謶侄冋{(diào)，在空曠的花園里回蕩。她看著顧清瑤越來越青紫的小臉，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像是生命的倒計(jì)時。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想起駕校急救課上學(xué)過的、針對哮喘急性發(fā)作的緊急處理姿勢！時間就是生命！她顧不得滿地的泥土和花瓣，立刻動手，用力將幾乎失去意識的小女孩抱起來，讓她靠坐在自己懷里，身體微微前傾，雙臂從她腋下穿過，緊緊抱住她的胸廓下部，用自己身體的支撐力，幫助她打開氣道，盡可能地讓空氣能多進(jìn)去一點(diǎn)點(diǎn)！
“瑤瑤別怕！看著我！看著我！”林曉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臉貼著小女孩冰冷汗?jié)竦念~頭，“用力！用力吸氣！像吹蠟燭那樣！呼氣！對！慢慢來！別慌！阿姨在這里！”她一邊按照記憶里的知識指導(dǎo)著，一邊死死抱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單薄胸腔里那微弱得可怕的起伏和劇烈的痙攣。
“嗬…嗬…”顧清瑤喉嚨里發(fā)出可怕的聲響，每一次吸氣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小小的身體在林曉懷里劇烈地顫抖著，指甲因?yàn)槿毖鹾陀昧?，深深掐進(jìn)了林曉的手臂皮膚里，留下幾道血痕。林曉感覺不到疼，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懷里這個正在急速流逝生命的小小軀體上。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而殘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林曉的喊聲在花園里回蕩，她不知道有沒有人聽到，她只知道，她不能松手！
“瑤瑤！堅(jiān)持??！堅(jiān)持住啊！”她嘶啞地喊著，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混著小女孩臉上的汗水和淚水。
就在林曉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清瑤！”
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喝如同炸雷般響起！林曉淚眼模糊地抬起頭。
顧云深像一陣黑色的旋風(fēng)，第一個沖到了跟前！他臉上是林曉從未見過的震怒和驚惶，平日里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有些散亂，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瞬間釘死在林曉緊緊抱著顧清瑤、跪坐在一片狼藉的白色郁金香花圃中的身影上！他身后的管家、傭人、包括那位雍容的顧太太，全都臉色煞白地圍了上來。
顧太太看到被壓倒的郁金香和女兒痛苦的樣子，更是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我的花！清瑤！天啊！”
顧云深根本沒看那些花，他一步跨到林曉面前，蹲下身，動作快得驚人。他一把從管家手里奪過一個小巧的藍(lán)色哮喘吸入劑，聲音因?yàn)闃O致的緊繃而嘶啞：“藥！”
他熟練地?fù)u勻噴霧，一手捏開顧清瑤的嘴巴，另一只手精準(zhǔn)地將噴口對準(zhǔn)，用力按壓！
“嗤！”
藥霧噴入。顧云深死死盯著女兒的臉，聲音帶著一種林曉從未聽過的、近乎命令的急切：“吸！清瑤！用力吸！”
也許是父親的呼喚起了作用，也許是藥物開始起效。顧清瑤喉嚨里那可怕的哨音減弱了一絲，她極其微弱地、用盡全力吸了一口氣。
“嗤！”第二劑藥霧噴入。
“再吸！”
幾秒鐘后，顧清瑤胸口那劇烈的痙攣終于開始平復(fù)，可怕的紫紺慢慢從她臉上褪去，急促的喘息漸漸變得深長了一些。她虛弱地靠在林曉懷里，眼睛半閉著，睫毛上掛著淚珠，小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疲憊。
花園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顧清瑤逐漸平緩下來的喘息聲，還有顧太太壓抑的、心疼的啜泣聲。
顧云深緊繃的身體這才微微松弛了一絲，他長長地、極其緩慢地吐出一口氣，額頭上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從林曉懷里接過女兒。
就在他伸手的瞬間，他那雙深不見底、剛剛還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眸，終于落在了林曉臉上。
四目相對。
林曉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頭發(fā)因?yàn)閯偛诺膾暝鑱y，沾著泥土和碎花瓣。她的手臂上，幾道被顧清瑤掐出的血痕清晰可見。她的眼神里，還殘留著未退的驚懼，以及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她依舊緊緊抱著懷里的孩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撐。
顧云深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足足有兩三秒。那眼神極其復(fù)雜，銳利得像要穿透她的靈魂，里面翻涌著審視、驚疑、探究，還有一種林曉完全看不懂的、極其深沉的震動。
他伸出的手停頓在空中，最終，只是極其小心地、輕輕觸碰了一下女兒汗?jié)竦念~頭，確認(rèn)她的情況。然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林曉臉上，帶著一種全新的、沉重的分量，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見”了這個一直在他視線邊緣、如同背景板一樣的司機(jī)。
空氣凝固了。泥土和藥味混合著濃郁的花香，彌漫在死寂的花園里。
顧太太凌厲的斥責(zé)打破了這片死寂：“誰允許她碰我的花？！還害得清瑤……”她凌厲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刺向滿身泥土、狼狽不堪的林曉。
顧云深抬手，動作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制止了母親接下來的話。“媽，先看醫(yī)生怎么說?！彼穆曇舻统?，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力量。他的視線卻依舊鎖在林曉蒼白的臉上，那審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靈魂，“你，”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她沾滿泥土的手臂和懷中女兒痛苦的臉，“跟我來書房?！?/p>